第13章 12
多宝珠按照约定将礼物送到轩辕山，她下山后查看了手腕，那道黑线终于不见了，她长舒一口气，一想起那天被种下黑线的场景，她便后脊直冒寒气——
那个面色苍白的男子，是混沌。
居然是早已消声觅迹的上古妖魔，混沌。
那天，他像是玩心大起的孩童，化成了黑烟将他们逗得团团转。可是哪有这么可怕的孩童？金子铃一时急了，喷出一股火，黑烟轻松闪躲过去，那火喷了老远，不小心烧到了西姮丢下的纸扇——
黑烟瞬间收敛成人形，混沌将修长的手附在纸扇上，将火引到自己手上、瞬间吸收掉。多宝珠想起关于混沌的各种零碎事迹，其中有一条便是他擅长空间折叠术，一定是将火焰引到别的空间去了。
纸扇的火被灭，可是扇面被烧毁了一角，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复原了。混沌满脸悲伤，好像丢掉了最重要的玩具。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纸扇，近乎痴迷地摩梭着扇面。金子铃吞了一口唾沫，色厉内荏道：“就算你是远古的混沌，也不可在我碧游宫放肆！”
混沌充耳不闻，再一个闪现，却出现在了多宝珠的身后，他用长长的指甲抵住她的喉咙，在她耳边低声说话。
他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你师妹好讨厌哦，总是无视你、挑衅你、给你闯祸、给碧游宫闯祸，可她哪里是为了教众？她只想取代你。”
多宝珠不敢动弹，嘴上说着不是，可是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附和他。
他说：“你师妹总是在拖你后腿，她还纵容弟子使用禁术，她做师傅的不应该受到惩罚吗？你一向识大体又明辨是非，你说她应不应该献出右手赎罪？”
多宝珠还在抵抗，努力地想摇头，可是她快抵抗不了了。
混沌继续在她耳边轻笑，他越过多宝珠看向惊慌失措的金子铃，眼中充满挑衅：“你看看你师妹，是多么无情又自私的一个人，宁可要通天教背上恶名，也不愿为自己赎罪。”
多宝珠颤抖着双手，指向金子铃，混沌还在怂恿她：“只是一只手，一只手她就能解脱了……”
她喘息着，颤抖着，金子铃边摇头边后退，眼中尽是恐惧。混沌笑了：“你看她多害怕，为什么要害怕呢？她活该啊。”
多宝珠手中出现了一把匕首，她粗喘着，握紧了匕首挥出去——
金子铃害怕得闭上眼，身上却没有传来任何异样的感觉。她缓缓睁开眼，多宝珠的匕首并没有掷向她，而是划向身后的混沌！
他站在原地，头微微侧向一边，脸上被匕首划出了一道血痕。他缓缓转过头，伤口渐渐愈合。
他的眼神清澈无邪，表情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说：“你个骗子。”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后无论多宝珠怎么回想，都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她只知道再回过神来时，金子铃和余元余化都被黑色绳子捆住，吊在了大厅穹顶下。
而她的手腕上，不知怎么多了一条黑线。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
她喘着粗气，差点说不出话：“你、你、你不是西姮姑姑的徒弟吗……”
他身形一滞：“哦？我不配。”
金子铃吊在穹顶上也不忘哇哇大叫：“原来是西姮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徒弟——”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混沌飞上去狠狠给了她一巴掌，他漆黑的瞳孔里照着她布满掌印的、惊恐的脸：“别让我再听到她的名字出现在你口中，你也不配。”
多宝珠快崩溃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双手一摊，又飞回到她面前：“我不想怎么样，你只要帮我带几句话，我就可以饶了你师妹渎神的罪。”
他说完，双手捧着纸扇，像是捧着天底下最重要的珍宝。他不舍道：“另外，这是神的东西，我不配，你们更不配。你去一趟轩辕山，把东西原物奉还。”
说罢便又化作了几股黑烟，盘旋着离开碧游宫，阴冷的笑声久久不散。
多宝珠瘫坐在地，上古妖魔刻意释放的灵压快压得她喘不过气据说，顶级的捕猎者，很多时候哪怕不饿也会抓点猎物来，看他们垂死挣扎、将他们折磨致死。
按照他嘱咐的，她全部照做。
此刻，炆灿和会津给上渊讲三坛会的来龙去脉。
是这样的。
三坛会，是修武德的修行者们最重要的集会。
西姮曾经点评：日渐式微的修仙者们努力证明自己在三界还很重要，并以此为依据合理合法地聚众打群架。
三坛会是修仙者们按武力等级分为五等，然后抽签一对一打擂台。三甲可以选择进入高一等继续打，或者弃权选择相应的奖励。五等三甲，赐奇珍异果；四等三甲，赐仙丹灵药；三等三甲，赐神兵利器。
二等三甲，赐元始天尊所著的经书十卷。
一等第二和第三名，赐三清观开光的道袍并拂尘一套。只有头名，哪怕是凡人，也可以入昊天大殿面见众位天尊，一同听禅讲座，与天地同光。
然而，天尊们常年遨游于三十三天外，开坛当日极有可能只有头名自己在大殿中听禅，天尊们并不在场。
上渊想想那个场景，就觉得很恶寒：“一个人在大殿中听禅，这有什么意思？”
炆灿偷偷笑道：“就是特别没意思啊，所以，比完三四五等基本人都跑光了。”
会津还说，小道消息，有星君提过换些稀奇的法器做奖品，把门面撑起来，然而天尊说天道只渡有缘人，不必强求，遂作罢。
三坛会三百年一次，上次举办的时候上渊还很小，所以就没人和他说。距离下次正好还有一百年，上渊托腮，心想要不我就去一趟？西姮说过他天赋不错，正好借这个机会和其他人切磋切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会津劝他：“去长长见识也好，三四五等的比试都是点到为止的，横竖不会有危险。一二等是各门各派掌门、各路大罗金仙的水平才能去的，你也够不上。”
上渊想的根本不是拿名次，他站到西姮房外大声说：“那师傅，我日后就真的去三坛会了哦？”
他说完，房门被打开，心心念念期盼了许久的身影终于出现。西姮呵斥他：“去什么去？！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就敢去三坛会，去了一轮游、给我丢脸吗？！”
门外三人见到她，各个欣喜若狂。上渊几乎哽咽，好半晌才哑着嗓子说：“那这一百年徒儿一定努力修行，不给师傅丢脸。”
西姮骂了一句“臭小子”，却笑了出来。
西姮坐在树干上喝酒，半晌忽然悠悠开口：“你们别光顾着说，记得来个人去昊天大殿报备，说轩辕山也有人要参加三坛会。”
炆灿一拍脑门：“对哦，差点忘了这茬了，我去我去！”
她光速出发，走了大约一个时辰，西姮继续泼冷水：“我轩辕山多年不参与，这一报备，八成就得选在我们这里办。到时候三界各门各派、来来往往多少人，你们准备好招待了吗？”
上渊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招待……”
会津口吐白沫，一想起要招待那么多人，四肢便发软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西姮笑呵呵晃动着手中的酒壶，幸灾乐祸道：“这可是你们自己选的，后悔也来不及了。”
会津悔不当初，懊恼得直跺脚：“我就说天下哪里会下红雨？肯定没好事。啊啊啊啊啊，炆灿走远了没有？赶紧把她追回来追回来！”
人早就走远了，哪里追得回来？
更有甚者，这红雨要么不下，一下就是两场。
没过几天，轩辕山上山的小径上又有了访客。
这次是菱花镇的村民，真正的镇长挟村民前来拜神还愿。轩辕山几千年没有人来祭拜了，哪来什么神像、功德箱供凡人祭拜？镇长怏怏的：“女神果真是不拘小节啊……呵呵……”
上渊心想不拘小节就够了，呵呵是什么鬼？呵呵就很心虚啊。
会津和上渊负责招待，镇长喝了茶，忽然灵机一动：“要不就由我牵头，我们镇上大家伙合计合计，为女神请个金身吧。”
“只要心中虔诚，请不请什么金身又有什么要紧？”难得西姮清醒，边说话边从屋外迈入大厅。众人忙不迭起身向女神请安，西姮不甚在意，随手挥了挥叫他们起来。
白年也来了，此刻躲在人群里，怯生生地看着她。
村民送来的礼品里没有什么鲜花，一概都是鸡鸭鱼肉，西姮粗粗扫了一遍，忽然眼前一亮——有酒！
她开心地打开酒壶，凑上去闻了闻——好辛好辣！夹杂着一股药味，比起会津酿的果酒，不知辛辣醇厚多少倍。西姮高兴地仰头，咕噜咕噜，一下子便是大半瓶下了肚！
她擦了擦嘴角，意犹未尽，连续夸了三句：“好酒！好酒！好酒！”
镇长喜出望外：“女神喜欢便好！那晚您喝了不少酒，我们便估摸着，您大概是爱喝酒，求了多少名士，终于求得一位酿酒的名师，他那里正好有一坛陈年美酒，说是和轩辕山女神君有缘，正好被我们求了来。”
西姮嗜酒如命，此刻只顾着喝酒，哪里听他们说话，随口应了几句“嗯嗯嗯”。大概是她这副酒鬼投胎的样子太叫人失望，一直躲在人后的白年忽然高声说：“你不是女神！哪有神像你这样酗酒的？”
西姮毫不在意，笑道：“以偏概全，你又见过几个神呢？”
白年说：“我见过好多神像，他们都很端庄严肃，哪有像你这样的？”
众人纷纷指责他闭嘴，西姮制止他们，她微笑着看他：“神像不过是神某一瞬的印象，你想看我可以端庄给你看啊。”
白年哭得嗷嗷的，边抹眼泪边说：“我才不会信仰你……我看其他城镇里，要么有佛寺要么有道观，哪里有你啊？我才不要信奉你！”
西姮哈哈大笑：“这有什么要紧？万道归一宗，只要有你心中有大爱，你拜我、拜西天佛祖、拜三清天尊，抑或是拜什么神都不重要。”
众人连连称是，她蹲下来给白年抹眼泪，温柔地说：“孩子，听过‘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这句话吗？凡人寿命匆匆数载，你只消做到第一句，你心中就不会再有疑惑、也就不再有痛苦了。”
她站起来，拍拍裙摆，向他眨眼：“不过做不到也没什么要紧的。”
白年愣在原处，忘了哭。
西姮不再逗他，转而在礼品里翻糕点吃，众人听她说了这一通，只觉得收获良多。镇长悟了又悟，还是有些不太懂，正要请教，忽然发现西姮的手很奇怪——
他怪道：“女神君，你的手怎么了？”
西姮只顾翻好吃的：“我的手？没事啊。”
镇长坚信自己没看错：“你的手，为什么在抖啊？”
西姮不甚在意：“没有啊——”声音戛然而止，她看到了，她的手，确实不受控制地在发抖。
西姮震惊地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低声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可她的双手就是在发抖，而且越发厉害。不仅如此，她手上原本光滑的皮肤渐渐变黑，还出现了鳞片，指甲变尖。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来回撞了几次，撞翻无数桌椅然后倒在地上。
村民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人抱起孩子急匆匆地跑出去。闻声而来的会津拨开桌椅，叫着西姮的名字。西姮听到他的声音，从杂物中抬头看向他——
会津大骇，她的眼白变成了诡异的黄绿色，瞳仁变成了竖瞳。
会津倒吸一口气，这不就是——
他立刻在地上杂七杂八的东西里找来找去，然后找到那个喝空的酒壶，他凑到壶口闻了闻，果然有药味。
他连忙拿着酒壶跑到外面问镇长：“你刚才说这酒不是你们酿的，是别人给的？”
镇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一向温和的女神忽然变成疯子一样，他吓得浑身发抖，说话语无伦次：“是、是、是外面人给的，不是我们酿的……”
会津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你们是不是加了什么东西？”
镇长已经怕得站都站不稳，哪里还能回答他？还是旁边的白年鼓起勇气说：“是端午节快到了，那个酿酒的师傅说为了辟邪赈灾，要我们加了中药进去再献给女神。”
“什么中药？”
镇长终于想起来：“雄黄、加了雄黄！”
会津闭上眼，果然是雄黄！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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