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
西姮他们飞回白家庄园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大街上人来人往,与昨日不同,白家所有门户紧闭。炆灿疑惑道:“不会是跑了吧?”
西姮冷哼:“他可不敢,偷自己至亲功德的禁术他都敢用,他费尽心机、逆天篡命,只为了多残喘一些年月罢了。离开他的家人、他祖上的祠堂,只怕他活不过三天。”
炆灿还是没明白:“姑姑,他到底用了什么样的禁术?”
西姮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她脑门:“我都说了这叫‘替死’的禁术了,饭都喂到嘴边了,还不会嚼吗?”
炆灿眼睛眨了眨,依旧一脸懵懂的样子。西姮仰天长叹:“当初我从火山灰烬里捡回来的一定不是神鸟凤凰,说不定是只没烤熟的鹌鹑。”
炆灿闻言捂住胸口:“姑姑你好过分。”上渊一个暴栗敲在她脑门上:“‘替死’啊‘替死’,就是偷自己血亲的功德和命数,让他们替自己去死,这么简单,不明白?”
炆灿立刻摇头:“每个人的身上有生辰八字,黑白无常锁魂的时候不可能认错的。”
上渊:“所以说余元、余化助纣为虐啊,他们送了阴阳笔和功德漏斗给白老头,每次他的命数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便同时杀死自己的后人和他的贴身伴读,然后把亲人的八字写在伴读的身上,所以黑白无常才会拿错了魂魄。白老头再把亲人的魂魄倒进功能漏斗,把他们生前积下的功德兑换成寿命,据为己有。其实他早就该死了,他杀了八个人才活到今天。”
他们敢合伙干这样的事情,被拆穿时才垂死挣扎。
炆灿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西姮看她算得那么辛苦,和上渊吐槽道:“看到没有看到没有?鸟的脑子,可能就一个黄豆那么大。死了八个人,十以内的算术,她都不会算。”
黄豆脑子哇哇大叫:“这不是算术学,这是伦理学!我哪里知道黑白无常和秦广王那么蠢,还会拿错魂啊!”
上渊不想理那只傻鸟,他上前问:“师傅,要从正门闯进去吗?”
西姮抬头看着白家门楣,冷哼一声:“我想去的地方,需要闯吗?”正习惯性地抬手打开扇子,却发现手中空空,她懊恼道:“定是落在碧游宫了。”
上渊道:“很贵重的法宝吗?我现在回去拿?”
西姮有一瞬的怔忡,摇头道:“不用了,我在集市上随便买的便宜货,只是我用惯了扇子罢了。”
上渊左右看了看:“那师傅我再给你买一把?”
“不必。”西姮抬手轻轻一挥,大门便自动缓缓敞开,她说:“所谓法宝、兵器都是外在的修行,若心中有乾坤,没有兵器也是一样的。”
她从正门大大方方地走进去,庭院中奴仆都不见了,只有白老太爷一人站在正中间。
不过一日不见,他好像老了十岁,皮肤泛着青色,雪白的头发如同枯草。哪怕没有浑身的尸臭,稍微有点道行的人一看便知道,这是行将就木之人了。
他好像等了许久,二话不说将他们三人领入后院,七拐八拐带到之前降伏上渊的房间,他好像知道了自己的命数,满脸泛着青色:“两位大师送我的法宝,就在里面,我今日便还给你了。”
西姮闻言便要推门,上渊连忙拦住她:“师傅,此人狡诈得很,上次他就是在门后藏了乾坤袋、暗算了我,您可要小心。”
西姮毫不在意,兀自推开门。这门一开,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竟有三只箭羽向西姮的面门袭来。上渊和炆灿根本来不及挡,白老头瞬间露出狰狞的面孔:“死?我才不要死,不管是谁要我的命,我就先要你的命!”
只见西姮面不改色,眼皮都不眨一下,那三只箭羽像是有了生命,竟硬生生地停在了距离西姮仅有一寸的地方,随后竟然调转了方向,直指白老头!
白老头面如死灰,他终于明白大势已去、瘫坐痛哭,他一夜未眠,怎么也等不来余元、余化的消息,今天看上渊去而复返,他便知道万事休矣了。
西姮看他痛哭流涕的样子,终究是心软,随手一挥,三只悬于白老头头顶的箭羽便化作了齑粉随风散去。
白老头大哭道:“仙娥、仙娥……老朽真的,真的只是,没活够啊……”
西姮连连摇头,她转身踏入房间,取出祸害了八条性命的阴阳笔和功德漏斗,若有所思。白老头见状连忙说:“这法宝,即便我不用了,我也是要还给莲心观的。”
西姮嗤笑一声:“不过是神明无聊时候做出来玩的东西罢了,这算什么法宝?你若是能一心向善、多积功德,来世享受的福报比这笔、这漏斗带来的要多的多。这些东西,终究是死物,若是拿来走旁门左道,他们便只是一捧灰罢了。”
白老头不敢置信:“灰……怎么会是灰……”
话音未落,阴阳笔的笔杆皴裂,功德漏斗的玻璃出现了无数的裂缝,西姮吹了口气,它们竟真的就成了一捧灰。白老头眼睁睁地看着灰落到地上、飘散到空中,他目眦欲裂,好半晌忽然掩面大哭:“这些年……我都做了什么啊……”
这两件最重要的法宝毁了,破除“替死”这个阵法对西姮来说便是如同打响指般简单。西姮本想赶紧了事、赶紧回家,没想到白老头临死前幡然悔悟,此刻正跪求西姮,为他害死的冤魂超度。
西姮说:“他们有没有被超度与你无关,哪怕他们的亡魂被超度了,你的罪行也一分不会少。”
白老头几乎哭瞎了双眼:“老朽自治罪孽深重,只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们这些年每夜每夜都入我的梦,哭诉他们不能入轮回的痛苦,我是真心想为死去的亡灵求一个超度的,求女神君可怜可怜他们吧。”
西姮心善,原本就动摇了,正好炆灿从白年那里哭着回来,此刻也求她好人做到底。西姮心一软,便答应了。
她吩咐白老头:“我做法事与其他人不同,什么法器祭坛一概不用,但是需要一个湖,需要半夜子时月正当空,效果才好,同时还需要有很多人在场欢歌笑语,阳气越重越好。”
白老头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这就派人设晚宴,把整个镇子上的人都请过来喝酒吃饭。”
西姮道:“就当是你的断头饭吧。”
白老头刚走上渊便凑过来问:“师傅,你不会只是想讨酒喝吧?”
西姮一个响指扣在他脑门上:“胡说八道什么?加餐!加餐!今晚加餐!加个狗肉火锅!”
炆灿插嘴和上渊说:“今天晚上睁大你的狗眼,让你见识见识,来自创世女神的神迹。”
上渊拖着下巴,神迹吗……他好像还真的听说过这么回事……
镇上的老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当事白老太爷又做善事布施食物,拖家带口地前来吃饭。这流水席有鸡鸭鱼肉还有美酒,比以往的馒头要丰盛太多了,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本来没打算来的人家,比如镇长,听说有肉吃,从床上爬起来边系裤腰带边赶了过来。
白老头招呼好镇长,仰头看了看空中的月亮:“女神君,时辰差不多了。”
西姮一直在看着月亮呢,她端起一壶酒,却没喝,开口反而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见过天地初开、第一次升起的月亮吗?”
白老头一愣,陪笑道:“老朽也就活了一百多岁,这天和地,不知道多少岁月了。这第一次升起的月亮,是真没见过。”
西姮仰头看天,月光照在她皎洁的脸庞上、映在她的瞳孔里,西姮深吸一口气:“我至今都记得那晚的月色,清轻者上为天,浊重者下为地,初月没有任何浊气,那美景,见者无不倾心。”
白老头听她这样说,也渐渐心生向往之意,喃喃道:“要是能亲眼见一见,该多好啊……”
西姮微笑,面容无比圣洁,白老头折服于她的宽容慈悲,此刻竟隐隐有了跪下的冲动。
他心想,这位女神君,到底是怎样一位满心慈悲的菩萨啊……
只听她道:“那便让你见一见吧!”
说罢,她将壶中的酒尽数倒入湖里,明月当空照,月亮的倒影正好投在了这水面上。
抷中月……
抷中月!
上渊早就候在一旁了,他睁大了双眼,翘首以盼神迹降临。
西姮倒完酒,还剩一点,她仰头便喝了个干净,然后席地而坐,双目微阖,口中念念有词。湖边草地上人声鼎沸,上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西姮,冷不丁后面有人拍了他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
原来是镇长。
他已经喝得有点醉了,话都说不清楚:“你们、你们是轩辕山来的神仙?为什么不来一起喝酒啊?”他转头看见西姮一人坐在月下湖边,奇怪道:“女神君一人坐那儿干什么呢?”
上渊生怕他打扰西姮作法,正想找人把他拉走,镇长盯着湖面,脑袋越来越歪。他拽住上渊说:“小兄弟,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我眼睛花了?我怎么觉得,这水里的月亮,越来越大呢?月亮也会被水泡大?
上渊哭笑不得,他随意一瞥,居然发现镇长没看错!
湖面上的月亮,本该是空中月亮的倒影,应该一模一样,可是这湖里的月亮,居然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漫天的星斗散落在天空和人间,两个月亮逐渐相互靠近,交会在波光鳞里的湖面。
上渊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双月交相辉映,一时竟分不清孰真孰假。
真月乎?
幻影乎?
一切有为法,似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明月当空,西姮缓缓睁开眼,念到:“岁月千年如旧,沧海万古难枯,抷中月,现!”
她双手轻轻一推,掌心出现了无数雪白光华,尽数撒到了湖面,乾坤颠倒,明月倒挂,水中月之倒影,与人间之月交换,千万年前的初月终于再现人间!
岁月菁华,灵气交融,上渊此刻沐浴其中,只觉得元神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他感到脸上凉凉的,抬手一抹,不知何时他竟泪流满面。
环视一周,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如痴如醉地仰头瞻望这跨越千万年岁月的美景。还是镇长最先反应过来,率先向创世女神跪了下去。
所有凡人皆跪了下来,不是因为恐惧或者威严,而是因为这旷世神迹。
上渊也一同跪下,他从未如此坚信过,他的师傅,真的是创世女神。
除了创世神,还有谁能创造如此神迹。
西姮面容恬静,似静隘山河,她远远地看向白家庄园的方向,不知何时,那似鬼城的院落上方冒起几股青白色的烟雾,有几个生魂排着队踱到湖边,他们对着西姮跪下,嘴里喃喃着感恩。
黑白无常闪现在这里,他们向西姮行礼,西姮点头致意:“他们是被至亲之人所害,受了多年苦楚,希望秦广王能公平公正、给他们一个合适的轮回。”
黑白无常连连点头称是,一把拘了所有生魂。上渊眼尖,发现一共五个魂魄,白老头不知何时也已经死了,他的魂魄也在其中。
上渊心想,他临死前能见到如此神迹,死得也不算太凄凉。
黑白无常完成了差事,拘了所有魂魄便回去向秦广王复命。
西姮仰头望月,上渊则在一旁注视她。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一个人在世上过了这么长的岁月,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了,此刻是多么寂寞。
他走过去,蹲下来低声道:“师傅,你累不累?我们回家吧。”
西姮原本抬头望月,忽然一怔,低头温柔地回望他:“我不累,天不早了,你和炆灿护送镇上村民回家吧。”
上渊点头称是,走了两步,又折回去说:“要不我再陪你一会儿吧。”
西姮皱着眉头笑道:“什么时候这么粘人了?还有人能把我怎么样吗?”
上渊摇摇头:“我怕你想说话,却找不到人。”
西姮轻笑一声,一转头把视线投向镇长,说:“那就有劳这位镇长,留下来和我说几句话吧。”
西姮坚持,上渊也不好说什么,便和炆灿一道把村民、尤其是老弱妇孺一一送回去。镇长留在原地,他依然沉浸在抷中月的美景,一眨不眨地仰望着明月。
人群渐渐稀落,待终于四下无人了,西姮依旧坐在原地,她缓缓开口:“你不是见过抷中月吗?为何依然目不转睛?”
一阵烟从镇长脚底升起,包裹了他整个身体,待浓烟散到地上,“镇长”的皮囊化成满地的草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秀青年,身材颀长气质儒雅,身着月白色长袍,腰系青色绦带。
他向西姮跪下:“不孝徒闾阖子建,向师傅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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