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切走一间房

　　七十六
　　老三夫妻回到家，安排净净睡下。夫妻灯下对坐，心中都颇感慨。
　　小云看着屋中那漆掉光了的地板，那古旧的门窗，感叹道，就这房，还是你母亲名下的，咱们这辈子，大概也不会有小东那样的福气。
　　老三突然一拍脑袋，上次交房租的时候，我听机关房管科的人说，咱们这院属于危房，可能要拆迁改造，改造成单元房，按照咱们这个套间，应该能分到两居室，那咱们也就有房了吗？
　　真的，小云的眼睛也闪了光。
　　净净躺在被窝里听见这话，高兴地说，那我也就能有自己的卧室啦！
　　七十六
　　老黄正在兴致勃勃看抗日神剧，吴老太对老伴说，老黄，我有事和你商量。
　　什么事？老黄问，扭脸望着吴老太。
　　今天同事告诉我，那边胡同的房马上要拆迁了，都盖成单元房，咱们那房怎么分？
　　别人都有房，那房给了老三吧，净净也大了。老黄不假思索地说。
　　吴老太却说，我想把那房切出一间给小东。
　　小东不是已经有两套了吗？倒是老三，这辈子未必能有分房的机会，企业员工，好些退休也分不上福利房呵！老黄说。
　　小东的房，那是她自己赚的，不能算数。既然是我的房，我就想公平点，老二顾不上了，我就是还想给小东一份。小东是个手太大的人，又刚在创业，手里有两套房，又算得了什么？房子以后能变成现金，我给她多少钱，也不如再给一套房。
　　至于现在住的这套房，我打算以后留给老四。他也是个折腾的，得多给他点儿什么，我才能放心。虽然亏待老三了，不过老三夫妻节俭，房子小些，也就凑和能过，多少人都是一辈子住小房子呢？再说，老三本分，不会让我们操心。
　　一番话说了，老黄也只有点头的份儿。
　　七十七
　　拆迁的事儿一拖再拖，净净上小学三年级时，机关才正式决定改造小院。地皮和房子都归机关，住户中却早杂七杂八，比如老三只是机关退休人员的后代，所以机关对这事并不积极。
　　去公厕的大杂院，要变成有厨卫设施的单元房，全体住户都很兴奋，老三家也不例外。净净马上就要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她总盼着有一间自己的卧室。
　　一天，老三吃了晚饭，照例去吴老太那儿看有什么事，小东和老四都不
　　在家，吴老太说，老三来了，商量个事儿吧。
　　老三问，什么事？
　　这次机关改造胡同的房，要盖前后两栋小楼，按我在那边房的面积，能分一个两居室单元。老太太说。
　　那敢情好！老三说，心里美美的。
　　吴老太沉吟了一下，又说，可是那房子，别的孩子也是有份儿的。
　　噢，明白了，妈愿意怎样就怎样。老三心下一沉。
　　我想乘着拆迁，把房子分成两个一居室单元，你住一个，另一套，给小东。小东离婚了不容易，一人带着孩子，我得帮着她些。
　　净净可是大姑娘了。老三说
　　老太太正色道，给你一套，已是想着你了。我的房，总得给儿女们分分，要是老二老四要，还没有那么多呢！
　　我们可以住大街上去。老三说。
　　你和我赌什么气？不知道那是我的房吗？老太太面有怒容，你想要房自己去赚，小东的房都是自己赚来的，你呢，从小就不思进取，得过且过，当然处处不如你姐，你得向小东学习。分开了，你们姐俩就不用再挤在一起，小东和圆圆也能在我身边好好呆着。
　　老三不吱声了，他默默起身，离开了母亲家，一路上都在想，是我没有本事，不能给净净一间单独卧室。
　　小云知道了这事，只是淡淡地说，有张床睡觉，我就知足啦。
　　净净哭了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七十八
　　翻盖房期间，老三夫妻住进了阴暗潮湿的周转房。
　　第二年年底，小云考过了中文专业本科的所有课程。接着开始论文答辩。她跑了半年图书馆，做了一篇题为杜甫研究的毕业论文，为这篇论文，她读了几十本有关于杜甫的书。
　　一个初冬的傍晚，设在北京师范大学的论文答辩结束了，通过答辩的小云得到了学士学位。走出北京师范大学的校门，小云心中无比轻松。38岁了，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梦想，得到了学位，整整五年时间，她把19门课的课本读得稀烂。
　　她想起了老三的话，你能拿到学历，可是未必能改变身份。在1991年，全日制的本科生都毕业好几届了，哪个单位要一个快40岁的老女工？
　　可这依然是个值得庆幸的日子。小云在胡同口的副食店，买了一根蒜泥肠，一块小肚。她长年累月粗茶淡饭，不舍得多吃一口肉食。净净因要上学住在吴老太家，夫妻俩吃着肉肠庆祝了一番，那红色的学士学位证书，就安放在书桌上，照亮了阴暗的小屋。
　　我得找工作啦。小云说。
　　我看未必找得着，老三又重复他的看法。
　　那也得拼一下，就是最后败了也心安。小云说。
　　夜晚，小云没有看书，而是在台灯下写简历。她把在报纸上发表过的，都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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