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众人上车往升平坊走，显阳见元阿婆看此去的方向，脸色松和一些，想必自己所料不错。从长安官家衙门出来的中官，多少有些自持身份，不想再落入商市。这倒也能够证明元阿婆是个有真才实学的，而且见她在方乔南母女这样和善的主子跟前也是不骄不躁，心性也应该是温和周到的人。倒是不会给周青添麻烦。

        显阳揉着头想着，听耳旁小宋氏的声音响起：“贞娘的阿姊铺子是在这个方向？这可不就是阿婆你买下的屋子的坊吗？”

        显阳抬眼扫了眼，半真半假的说道：“东市虽然商户集中，可到底人流杂乱。成衣坊多是绣娘，自是顾虑多些。况且若是将衣服做精了，也不怕没人找上门来。”

        “是这个理。”小宋氏秀美的脸上满是好奇，半掀着车帘往外看，一面说，“我在长安便喜欢去一家成衣坊置办衣衫，那成衣坊虽然位置偏，却因做出来的花样新鲜，时常有官家夫人光顾。”

        “阿娘说的是胜业坊的彩桑衣吗？”一旁的方乔南说道，“那家的绣工阿姑也曾赞过。”

        显阳头晕晕的，听她们说这些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分神注意着马车的方向。

        一旁元阿婆倒是知道这家店，难得显露情绪：“胜业坊的彩桑衣自然是极好。三年前中书令从宫中辞官隐退出宫，便只带了些手艺了得的宫女子，开了这么一家小小的彩桑衣。”

        本看向车外的显阳转过头，问道：“中书令？”

        以为显阳是对长安高官好奇，小宋氏耐心的解释道：“元阿婆说的中书令，便是早年间一直跟在女帝身边的桑公公。”

        桑羽。

        显阳努力将晕眩的感觉压下去，脸上挂了个稚气的笑：“当官不好吗，为何要辞官？”

        她的问话让空气一滞，换来小宋氏轻轻一笑，说道：“他得女帝信任，却背着女帝行事，能保命辞官出宫已经是天家仁慈了。这官自是没那般好当了。”

        方乔南抿了抿嘴，有些不赞同地瞪了小宋氏一眼。小宋氏无所谓地瘪瘪嘴，倒是一旁说起这话题的元阿婆脸有不忿，像是并不赞同小宋氏的话，可却也并不反驳。

        显阳看了她一眼，故作天真地说道：“元阿婆手艺定是比那些宫女子强，不然也不会先一步让天家赐给了夫人。”

        “不敢当。”元阿婆脸上荣辱不惊，“天家恩典出宫，是让老仆为夫人缝制嫁衣，后来夫人仁善，才有幸能在身边伺候。不过那些随桑公公出宫的官女子中还有老仆的师父，其他宫女子也多半有那样的手艺。”

        方乔南也是第一次听，惊叹道：“难怪彩桑衣的服饰那般新颖清奇，原来都是奇人。”

        显阳勾唇笑了笑。桑羽这孩子，从宫里带几个与之毫不相干的织染署老人出来，不就是将自己在皇城的势力拱手相让。不过干干净净地从那地方出来，倒也是件好事。

        马车停在了周青的成衣坊，显阳为众人引荐。方乔南还要去东市，显阳便留了元阿婆与周青亲自聊。许是因方才在马车上方乔南瞪了小宋氏一眼，小宋氏赌气也要留在成衣坊，不与方乔南一道。

        周青看两个美得没道理的人冷了脸，一时也有些无措。倒是显阳让丫鬟从马车上取了顶羃，让方乔南带上，挡了挡她神仙一样的面容，拉着她朝东市走去。

        方乔南被显阳拉着，倒是乖巧。明明前面的人比她还矮上半个头，可走路的气势却十足，一手拉着她，一手背着，步伐沉着，倒像是在照顾她走不快一样。

        “贞娘，我们是要走路过去吗？”

        “正是。”显阳带她拐了个弯，经过一个小弄堂，来到一个开阔些的大街。她见人不多，便松开了手，将方乔南让进了路的内侧，慢慢走着。

        “此地离东市不远，听方夫人说你来益州一直没出过门，成天坐马车有什么趣味。”显阳胡扯，也不告诉她是因为自己坐不了马车。

        “可我会骑马，下次我们可以骑马出行。”方乔南扶了扶羃，突然想起，“贞娘可会骑马？南边的女郎好似不喜欢骑马。”

        “我自然会。”显阳想也没想反驳，想到前日失控的马，摸摸鼻子，反问道，“你竟然会骑马？”

        方乔南隐藏在羃里面的面容柔和，嘴角含笑，轻轻点头：“我幼时缠着家中长辈教的。”

        显阳挑眉，慢悠悠的说道：“长辈？”

        怕不是你那“小叔叔”吧？

        方乔南接过跟在后面的丫鬟递上来的手炉，有些俏皮地说道：“骑术不都该长辈教么！”

        显阳笑了起来，这小丫头倒是没怎么变，仗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肚子里却装着坏水。以前只要许携行一惹她，就一声声的“小叔叔”“小叔叔”的叫，直把人叫老几岁才罢休。

        走到东市坊门，人流量也开始增多。显阳靠近她，牵过她的手腕，吩咐她的仆人：“让保护你的府兵跟紧你，你跟紧我。东市人多，别被来往的人流冲散了。若是走丢了，便到东南角周记药铺等我。”

        方乔南愣了愣，垂手看了眼抓紧她的手，笑得奇怪：“明明你还比我小上许多，怎么一副要护着我的样子？”

        显阳愣了愣，心道习惯将她当做那个小娃娃了，自是不自觉要护着些。

        不待她说话，方乔南先抬步往东市里走，显阳只好跟上。

        “不过不知为何，倒是觉得你这般照顾我我还挺乐意的。”方乔南说道。

        糖铺不远，就在东市一排食铺中间。显阳她们进去的时候，只有一个老掌柜看着店，有三三两两几个客人。方乔南进到店里便将羃取下来，仔细查看起店里售卖的糖来。显阳望了眼站在门口的健壮府兵，倒也随她去了。进去跟她一起找。

        “你是要找什么糖吗？”

        方乔南低垂着头，露出纤细的脖颈，点点头，还没开口，老掌柜送走另外的客人，过来招呼她们。见到方乔南，浑浊的眼睛亮了亮，脸上不自觉带上了惊艳。

        “女郎可是要什么糖？”

        “我已嫁人，掌柜唤我夫人吧。”方乔南问道，“听闻掌柜的店已经开了几十年了？不知可有一种银白色的饴糖，大小形状如蚕蛹般，外面有一根根如丝的纹理，吃起来凉凉的。”

        老掌柜听她描述，为难地皱起了眉。他将方乔南引到一处柜台，指着那边的糖，说道：“白色的饴糖都在此了。不知可有夫人说的？”

        “不是。”方乔南摇头，继续问道：“掌柜店里的糖都在此处了吗？”

        老掌柜点头，见方乔南有些失望，显阳不由问她：“你不知道那糖的名称，又为何会觉得这里有这种糖？”

        “也是，原本也只是我的猜测，恐怕是我猜错了。”方乔南耷拉下眼，显阳也跟着揪心。

        显阳转身问老掌柜：“你们店内有没有只有益州此处才有卖的特色糖果？”

        既然方乔南有怀疑那破糖能在益州买到，那很大可能便是只有益州买得到。显阳心想，虽然不知她这个猜想的依据是什么又为何执着，可还是尽量去依着她吧。

        显阳微微扶额，补充道：“有没有什么糖要现做起来的，或者你店里这几天已经卖完了的？”

        老掌柜倒是仔细想了想，突然想到，说道：“倒是有种，扯白糖。”

        方乔南忙问道：“那是什么糖？”

        “如此说来倒是夫人说的差不多，不过外形要比蚕蛹大上许多。”老掌柜解释道，“制那糖要花费大力气，老朽年纪大了，近段时间我家小郎也不在家，自是没人能做，便没摆出来卖。不知道是不是女郎说的那种饴糖。”

        “扯白糖？”方乔南重复了一句，再问，“此糖只有益州有吗？”

        老掌柜轻轻摇头，说道：“倒也不是只有益州，益州以南的城里也都有得卖。要说最地道的，还属边境华奚城，这算是那地起来的地方小吃。”

        显阳本抱臂听着，突然听到华奚城，眉心一皱。见方乔南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点点头说道：“若是华奚城那便对了。”

        “为何？”显阳问道。

        “以前我应该是吃过这扯白糖。只是这大小有些差别。”

        显阳道：“既然是南边特有的小吃，运输到长安定是会费些时日。更何况是饴糖，路上定是难以保存，可能是化了吧。”

        “这位女郎说的没错。”老掌柜点头赞同，“扯白糖虽然坚硬，但也是极难保存。若是冬日还好，若是夏日，怕是用不了几天便会化成糖水了。”

        “我是冬日里吃到的，那也是快马给我送来的吧。”方乔南听了眼眶微红，却笑着挑了不少店里色彩斑斓的糖果带走。

        走出门，显阳忍不住好奇：“夫人为何哭了？”

        美人落泪，简直叫人心都要跟着碎了。

        方乔南挑了颗粉色的果糖，放进嘴里，抿着。看向显阳，悲伤却欣喜：“我家郎君替女帝南征，虽然重伤，却还是给我带了一包扯白糖回来。”

        显阳愣了愣，心被扯着发酸。她的郎君，竟是在南征中瘸了腿嘛！

        一瞬间，显阳脑中上过一个猜测，她气息一滞，看着方乔南的脸，有些不敢去验证这个猜想。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在她彷徨无措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贞娘！”


　　https://www.lingdianksw8.cc/27869/27869899/65555440.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c。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