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笙
黎初落狠厉神色火速消失。眼前这女孩显然不是仙盟的人，也不是左锦的人，还救了她，她觉得自己刚才那样凶巴巴地对人家有点不太好，一时卡壳，半晌，只憋出来一个字：“啊。”
阿笙睁大眼睛，歪歪头。
黎初落立即道：“谢谢你！”
她快速扫过这辆板车。
板车上除了她躺着的地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什，吃的用的穿的，几乎是把一个人的全部家当都放了上来，她躺着的这一小块，估计还是勉强腾出来的，小的可怜。
黎初落小心翼翼地动了动，生怕自己碰到什么，这座“小山”就塌了。
阿笙见到她这样拘谨，笑出了声，拍一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她坐上来。
黎初落依言坐了过去。
她原来是驱赶着一头牛在拉车。这头小牛年纪估计和她一样，也不大，走得慢悠悠的，左看看，右看看，还时不时停下来，见到大石头也不绕过去，硬生生地往前走。小牛走得开心，坐在车上的人就不好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车轮会碾在石头上，人就要被颠簸一下。
阿笙手里拿着小皮鞭，却并不落下，任由这头小牛走路，只在它走得太偏时纠正一下，可以说是十分的随心所欲了。
黎初落更加确定这个女孩没有威胁，松一口气，说道：“阿笙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阿笙道：“不用谢啦！我只是随手的事，你当时看起来脸色差极了，再不救你，你就要死在那里啦！对了，你叫什么？要去哪里？”
黎初落一思索，随便编了个假名，老实说了自己的目的地：“我叫叶离，要去荆木城。”
“荆木城啊……”
黎初落说：“如果不顺路的话，你把我放在下一个遇到的村子就行。”她从怀中拿出一支簪子，“这个作为你救我的酬谢。”
阿笙瞟一眼她手中的簪子，摆摆手说：“什么顺路不顺路，我走哪里都一样的！荆木城……倒也能去，听说那里东西很多，人也多，我还没去过呢！我们一起！东西你就收起来，你看我这样也用不到呀！”
黎初落好一会儿才收回手，她快哭出来了！这几日以来的辛苦在她宛如春风的话语下，烟消云散。她都想握住阿笙的手，因着初见才没有失礼，红着眼睛连连道：“那可真是太感谢了！”
能够遇上这样的人，她得多幸运啊！
阿笙嘿嘿一笑。
黎初落心里瞬间对这个女孩产生了亲切之感，问道：“阿笙姑娘……”
“阿笙就行。”
“阿笙，你原本是要去哪里的呀？”
阿笙明白她的意思，是怕自己的加入打乱了她的行程。阿笙说：“我本就漫无目的，没关系的。”她见黎初落根本没有动过手上的水壶和饼，“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得补充体力才行。”
黎初落点头应下，咬了一口手中白饼，肚子忽然“咕噜”叫了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都愣住了。
阿笙率先笑出声。
黎初落活了许久，如此窘迫是头一次，不好意思起来，也跟着她一起笑。
笑了过后，黎初落继续吃饼。
阿笙侧头打量她，忽然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这样狼狈？”
虽然黎初落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满脸泥巴，但阿笙能够看出，她身上布料材质上好。再看她才醒来的警觉以及举止行为，阿笙猜测面前此人来历不凡。
黎初落慢吞吞咽下一口饼，才回答道：“我是逃出来的。”
阿笙瞪大眼睛：“逃？”
黎初落重重一点头：“嗯。”
她在阿笙疑惑又期待的目光中说道：“我是从金翘庄那边逃出来的。”
金翘庄和落霞峰在一个方向，照她现在身上的褴褛程度，说她是从九州东南边境跑来的也可信。
黎初落还没有想好如何具体编下去，只见阿笙惊讶道：“金翘庄？！难怪！”
黎初落不动声色地咬一口饼。
她道：“前些时候，金翘庄下属的秋华城闹灾，死了好些人！不知为何，金翘庄一直都没有派人手救灾。秋华城可是它领地内第二大城啊。”
黎初落暗暗惊讶，竟然还有这样的事？不过也是巧。黎初落顺着她的话道：“是，我原是秋华城内一户商贾人家的女儿，被下人带着逃了出来。那人把我带出秋华城就跑了，我一个人流浪至此……”
阿笙道：“你家下人不行啊！”
“……”
“你知道秋华城为什么起灾吗？”
黎初落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平日都在后院之中，从未出过大门，也不知外面之事。离开那日，我正酣睡，醒来就发现离开秋华城了。”
这话说得不假，这十年以来，她都躺在石床上呢！
九州之上发生了什么，她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阿笙摇摇头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说，听说啊，秋华城暴乱，是金翘庄那边挖掘灵石引起的。”
黎初落侧目：“灵石？”
阿笙长叹：“是啊。”她忽然想起什么，“我忘了你在后院，不清楚这些。灵石是好几年前发现的，仙盟说石中蕴含灵力，能够助人增长修为。反正现在各门各派争相开采，恨不得把领地挖空。如果我得到的消息属实，那秋华城，就又是一则因挖灵石起的灾祸。”
黎初落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中的疑点：“又一则？”
阿笙点头：“当年我家乡，就是因为净梅庄开采灵石，导致上游河道崩塌，而被淹没摧毁的。”她无奈地朝黎初落一摊手，“净梅庄来救的时候，都已经是好几天后了。整个村子就剩我一个。”
小牛突然叫了一声，阿笙伸手摸了摸：“知道了，还有你陪着我。”
她收回手，揣在袖口里坐好，说道：“我家没了，我就带着小哞四处流浪。秋华城大概也是遭遇此祸了。”
她说得淡然，满不在意。黎初落看她脸上丝毫不见悲伤，又回眸去看堆满东西的板车，她转过身来微微低头，沉默良久，出声问道：“阿笙。”
“怎么了？”
“净梅庄导致你家破人亡，你没想过复仇吗？”
她说话间抬起头，夕阳落进她眼中，红色的光照在眼底，像是有火在烧。
阿笙猝不及防与她对视，被她的眼神镇住，不明白一个养在深闺后院的女子，为何会有这样的神情：“没，没有……为什么复仇？我如何去抵抗净梅庄一个大门派？”
阿笙观察着她，轻声说道：“其实我最开始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我没有办法。难道揣把刀跑进去和他们庄主同归于尽？想一想也知是不可能的。我这些年行遍九州，也想通了，何必执着于复仇，我爹娘也肯定不愿意看到我这样。”她说这话时，望向远方，眼睛里满是温柔。
阿笙轻声道：“这不是忘记仇恨，是放过我自己。”
许久，黎初落说道：“你说得对。”
阿笙看她神色柔软下来，说道：“其实我也挺喜欢现在的生活的。我小时候就一直想着要离开村子去外面看看，九州这么大，一辈子都走不完！我跟你讲，我现在是以写话本为生！我收集了好多地方的故事呢！你不是一直都在深闺后院，对外界事情不清楚吗？我来和你讲！”
她起身去翻找片刻：“找到了！”
她拿来一册本子，一边翻一边说：“我从北方来的。要说最近发生的大事，那当属质兰庄的庄主继承人选一事。”
黎初落凑过去，两个毛茸茸的脑袋挨到一处，甚是可爱。
阿笙道：“质兰庄主白沉从去年夏日一直病卧在床，今年过完年后，更是病入膏肓，时日无几了。庄内就继位者分为两派，一派是其子白虚，另一派是其胞弟白鸿。白虚虽然只有十岁，但天资聪颖，前途无量，只要通过今年冬天论道大会的选举就能继位。可白鸿实力也不容小觑，毕竟在庄中那么多年，势力庞大，支持他的人也很多。”
黎初落对质兰庄主白沉印象非常深刻，她死时白沉正值壮年，修仙之人更是身强体壮，鲜患病疾，短短十年，竟病得这般重了？
她把两人的条件都看一遍，坐了回去，托着下巴说道：“这两人难分伯仲啊。双方筹码都很大，真要争夺起来，鹿死谁手说不准。”
阿笙道：“话是这样说，但有一点，白鸿绝对不敌他侄子。”
“为什么？”
“质兰庄庄主夫人，是碧穹山掌门首徒妹妹。有这么一层关系在，白鸿可争不过。”
碧穹山，仙盟之首。
黎初落还小的时候它就是了。
而且质兰庄一向和碧穹山交好。
如果碧穹山极力推举白虚成为庄主，白鸿是没有一点办法的。
阿笙继续翻：“但是碧穹山一直都没有表态，所有人都在猜疑这是为何，纷纷讨论。不光是质兰庄境内，我这一路来，但凡见到说书的，都在讲质兰庄的事情，都没人关心皇城里的宫变了。这叔侄二人还没真的打起来，倒是先闹得九州尽知！”
黎初落若有所思，乖乖坐好等她翻阅继续讲，忽然看到一处熟悉的字样。她直起身，伸出手拦住阿笙的动作：“等等！”
阿笙疑惑。
黎初落把册子翻回去。
她没看错，这一页上面写的正是落霞峰。
阿笙也看到了，说道：“你对落霞峰感兴趣啊？也是，要说近年哪派势头最为迅猛，就数这落霞峰了！自从六年前，魔尊长渊回归，击退碧穹山及荷风庄，夺回领地，又在两年后的论道大会上痛击仙盟，可谓是名声大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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