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劝说
这两年，除了伍俪娘忌日，给她扫墓祭奠的时候，林雅蕙会控制不住情绪，伤心的大哭一场。其他时候，哪怕是刚去后山背水，弄得背上青一块紫一块，浑身酸痛，手都抬不起来，林雅蕙都没掉过眼泪。
这也是素青对她的要求。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眼泪是最好的武器……这类话素青嗤之以鼻。
她说在乎你的人，不需要你用眼泪来打动，而不在乎你的人，掉再多的眼泪，也不过让人笑话厌烦。
没了亲娘的她无疑是那个怎么哭都要不到糖吃的小孩。
与其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去掉眼泪，不如冷静的思索对策。
只是说到伍俪娘，谈起母亲对她那浓烈深沉的爱，加上宋夫人那种和伍俪娘相似的、母亲的疼惜，还是将她那层本来也没多硬的保护壳打碎了。
但，这两年多自律的生活终究还是改变了她，让她比同龄的小姑娘多了坚毅和韧性。
也就稍稍软弱了那么一小会，她就恢复了理智，直起身子，收住眼泪，依依不舍的离开宋夫人柔软温暖的怀抱，小心的擦了一下眼泪，让自己看上去不要太狼狈之后，坚强的绽开一个笑容。
“我没事！我好了！”
宋夫人眼神柔软，轻声道：“错错，偶尔软弱一下没关系的！”
“我知道！”林雅蕙含着泪笑：“不过，我真的已经好了！”
宋夫人带了几分无奈的摇摇头，眼底满是心疼。
“错错，你劝她几句！”好久没有动静的素青忽然开口：“劝她与她儿子缓和一下关系。”
林雅蕙微微一怔：“素青，你不是说不知道前因后果，不要随便瞎掺和吗？”
“是！”素青一直以来教导她的都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而这也是不需她提醒，林雅蕙就拒绝骆寒渝的原因。
但有些机会还是要抓住的。
看着宋夫人身上那紫金色的气运，素青温声道：“我不是让你劝她回京，劝她不要与儿子置气。别说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知道她经历了些什么，就算知道，你也没有任何立场劝说她。”
“我是想让你劝劝她，让她对她儿子坦诚些……错错，想想你自己，如果你娘没有在出事前，将那些一直隐瞒你的事情坦诚相告，你会怎样？”
她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明白她娘到底有多爱她吧！
虽然已经习惯了不露声色的与素青在脑中交流，但素青的这些话对她来说影响不小，林雅蕙脸上多少露出了一些痕迹。
“错错，在想什么呢？”宋夫人立刻查觉，顺口问了一声。
“我在想要不要劝您一劝！”林雅蕙微微犹豫了一下，就坦然说出自己的困扰。
“哟~刚才还说让旁人当说客不好，怎么忽然又改了主意，想劝我了？”宋夫人带了几分戏谑的取笑一句。
有了方才的共情，林雅蕙如今在她眼中真的不一样了，方才听了会恼怒的话，如今却半点恼意都没有。
“我没改变主意，我也不打算劝您回京。”话都说出口了，林雅蕙决定听素青的。
她认真地看着宋夫人：“我是想劝您和令郎好好的谈一谈！”
宋夫人微微一怔。
林雅蕙顺着往下说：“我不知道您和他之间有多少矛盾和误会，但是您……我觉得您和我娘有很多相像之处，最像的莫过于害怕旁人用孩子来要挟，没拿捏好轻重，伤了孩子。”
宋夫人心头一阵刺痛，在宁安师太惊诧的目光中，缓缓的点了点头。
林雅蕙却不感到意外：“我娘因此不敢在人前对我好，您估计也差不多。但我和令郎不一样，我聪明贴心，是我娘的小棉袄，就算我娘什么都不说，我也知道我娘爱我，但您儿子未必有这么聪明！”
噗嗤一声，宋夫人忍俊不禁的笑了，宁安师太则无奈的叹息一声——这丫头知道自己埋汰的是什么人吗？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林雅蕙能猜到宋夫人的儿子定然是位高权重，但身份有多高，权力有多大，有多尊贵却也不是她这种从小养在内宅，没什么见识的小姑娘能猜得到的。
猜不到，敬畏之心就极其有限。
加上她对那些有娘爱着护着却不知道感恩、不懂体谅，反而有恃无恐的伤害亲娘的人有着天然的反感。
所以，她毫不客气的夸了自己，又孩子气的踩了那个未曾谋面的人。
当然，最要紧的是素青没有提醒她，让她说话小心点，收着点。
逗笑了宋夫人之后，她又继续说道：“这么聪明的我，在我娘没有直言相告之前，也不知道我娘有那么多的苦衷，您儿子没我贴心聪明，估计更想不到了。”
“而您还有一点比我娘更难！我娘虽然没什么依靠，但好歹还是继室，而您……”
林雅蕙同情的看着宋夫人：“我娘管着内宅、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依旧有人在我耳边嘀嘀咕咕，说我娘这不好那不好，令郎听到的闲言碎语只会更多……”
“明目张胆的说您的坏话、挑拨你们母子的关系、弄些让他误会的小动作……这些事情肯定数不胜数！”
宋夫人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点头：“你确实更聪明，他就想不到这些！”
“所以，您得和他直接说啊！”林雅蕙认真道：“您是他亲娘，娘俩之间用不着太讲究。天大的矛盾，坐下来，面对面的好好谈谈。说开了，或许一切就都好了！”
“我……”宋夫人满脸为难，看着一副认真、期待模样的林雅蕙，苦笑：“有些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需要好好的想想！”
“我知道我想的可能太简单了！”林雅蕙承认：“毕竟我还只是个半大孩子，肯定没有你们考虑的长远和周全，可这种事情想得越多，拖得越久……夫人，世事无常，谁知道那么一耽搁，是不是就再也没机会了呢！”
“错错~”宁安师太脸色微微一沉：“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我知道这话不吉利，可……”林雅蕙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眼中是浓烈得化不开的悲伤：“师太，您知道我娘是什么时候告诉我，说我不是错误，是她的软肋，是她最珍贵的宝贝的吗？是她出事的那天！”
宁安师太愣住。
林雅蕙缩了缩鼻子，为了不让盈满眼眶的泪水落下，努力的睁大眼：“那天，我娘被人谋算，疑是流产。祖母要仔细调查，让人封了宅子，所有人不许随意走动。我又担心又害怕，想办法躲开奶娘丫鬟，悄悄的摸了过去，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娘。”
“我娘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是虚弱，但她告诉我我看到的都是她装出来的。她……”
“够了，错错！”素青冷静的提醒一声。
林雅蕙打住，叹息一声，生硬的转弯：“第二天，他们告诉我，我娘死了！”
她认真的看着宋夫人：“就算我娘那日不曾与我说那些，我也知道我娘是爱我的，但她到底有多爱我却未必清楚……夫人，有些事情真的不能拖！”
“你……还好吧！”宁安师太不是很确定的看着宋夫人，有点不敢置信的问：“你真决定回去了？”
半个时辰前，林雅蕙告辞离开，而后，宋夫人立刻将叫人过来回话——
那日到寂照寺，她明面上只带了车夫和两三个贴身侍候的，但暗地里，却有至少五六十人暗中保护。
这些人都是身手不凡的高手，寂照寺以及寂照寺所在的望亭山都在他们掌握之中。
和宁安师太亲近，让宋夫人大感兴趣的林雅蕙更是十二个时辰都有人专门盯着。
她在自己屋里做了什么没人打扰，但出了屋之后，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监控之中。
宋夫人只需随口一问，她这几日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就都知道了。
知道她过来之前与骆寒渝说的那些话，宋夫人整个人都变了，变成了宁安师太几乎没见过、感到陌生却又清楚的知道的模样。
然后，她毫不犹豫的决定采纳林雅蕙的建议，回去和她儿子好好的谈谈。
这不，连东西都没收拾，就让人套车，准备启程，
“我很好！”宋夫人平静的看着她：“姐姐，你知道吗？我一直盼着这世上能够有那么一个人能够理解我，知道我过去二三十年受的苦、遭的罪、受的煎熬！”
“但，我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曾经山盟海誓的男人不理解我，口口声声说我变了，变得心机深沉、变得阴毒残忍，不复曾经的美好善良。”
“说过无论如何，都会站在我身后，支持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也不理解我。说他这些年对我已经很好了，说我不知足，甚至还一再的抱怨我！”
“就连我的亲生骨肉也……”
宋夫人深吸一口气：“姐姐，我其实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不期待这世上还能有那么一个懂我苦楚的人，哪知道……这丫头很好，我也很好！”
“你真要现在回去？”宁安师太这些天也在思考怎么劝说宋夫人，劝她回去，劝她与家里人和解，而现在……
山风阵阵，抬头开了一眼乌云涌动的天边，她挽留道：“这天看起来会有场大雨……要不再留一宿，明天慢慢回？”
“不耽搁了！”宋夫人笑笑：“错错说的挺有道理的，有些事情不能拖！”
宁安师太颇有些无奈，宋夫人又笑道：“姐姐无需太过担心，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能理解也好，不能理解也罢，我总不至于和他打起来。”
这么说的话，更让人担心了！
“与他谈过之后，无论结果怎样，我都会回来，或许到时候会长住一段时间！”宋夫人又来一句：“到时候，姐姐可嫌我烦！”
宁安师太叹息一声，亲自送宋夫人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就驶出视线，山风带着水汽，穿过山林，宁安师太叹息：“天要变了！”
宁安师太的叹息，宋夫人没有听见，磅礴大雨也没有让她放缓回京的速度，就那么一路冒着大雨回了京，至于说心存不甘，连续在长亭守株待兔好些天的某人……
眼睁睁的看着记忆深处那辆马车驶过长亭，她除了在心里祷告，祈求马车停下之外，什么都不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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