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全亮，张常明就被狗叫声吵醒，来到仙桥时，几个黑土门的人正在桥上和狗狗对峙着。

张常明打着哈欠叫回狗狗，把黑土门的人领进前堂，说一句：“你们来得太早了，等会吧！我去叫姑姑。”

张常明特别反感黑土门频繁杀人的行为，对这几个人印象也不好。张常明回自己屋又打了个盹才去找何仙姑。

和前一天一样，蚂蟥吸血、化符、扎针、灌药一阵忙乎，上下午各进行一次。只不过下午伤者就退了热，肩头也大幅度消肿，还能连续说话了。

张常明虽是在帮何仙姑治伤，暗地里注意着那个身材高高壮壮的人，越看越像米大。

第三天还是重复一样的治疗，在下午治疗完毕陆续走出前堂时，身材高高壮壮的人故意落在后面，乘别人不注意，突然在张常明手里塞了个纸团，快速走开了。

张常明回屋打开纸团，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可以看出来是匆忙间写下的：后半夜桥边见。张常明明白这是米大有话要和自己说。

仙桥上一人一狗慢慢走过来，一弯残月惨淡地挂在天边，湿冷的山风不时撩起衣角拍打着张常明的身体。狗狗抖抖厚实的白毛，警觉地抬起头伸直脖子四下张望，张常明摸摸它的头，狗狗就乖乖地低下头甩着尾巴跟在后面。

仙桥边静静地伫立着米大，还是白天的衣服，白天的脸。

“米大，米大，是你吗？”张常明轻声问。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是我，就知道你认出来了。”那人平静地说。

“真是你呀？你怎么……”见米大承认了，张常明说。

米大抬起右手下压，示意低声说，然后转身向茶山上走去，张常明紧紧跟在后面。

米大领着张常明摸黑走过山顶，从衣兜拿出两块塑料布铺在一排茶树下，拽拽张常明衣角，要他坐下。

张常明坐下后，米大拍拍手上的土，说：“你们这儿太潮了，有点不适应。你早发现是我了吧？”

张常明盯着米大，想看清他的脸，光线太暗，只能看出脸的轮廓。

张常明问米大：“米大，为什么？他们杀人不眨眼！你知不知道？别跟黑土门混了！”

“一两句也说不清，就当是命运或者说是信仰吧！杀得都是该死之人，他们犯的罪死不足惜，死十次百次也不足以抵罪！”米大语气坚定。

“他们给你多少钱？干这种事儿。”张常明还是想弄明白米大为什么参加黑土门。

“不是钱的事儿，没有多少钱，是信仰！惩恶锄奸难道不是人生一大快事吗？”米大说完抬头环视周围。

张常明说：“那是国家的事儿，有法律有警察有法官呢，你们这叫私刑！是犯罪！快退出来，别干了！”

米大冷笑着说：“法律？警察？你觉得在他们那儿有公平有正义吗？自古就是兵匪一家，有什么好说的。法律不过是一个借口，只能糊弄老百姓，在有权有势的人那里就是文字游戏而已，真能惩处罪恶吗？不能！那些高官富商，他们人前有多光鲜，人后就有多丑陋。你见过有几个犯罪后被处死的？”

张常明说：“你太绝对了！肯定是被黑土门洗脑了吧？”

“我没有被洗脑，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本来你也有可能加入我们，现在看是不会了。”米大说。

张常明认真的说：“我怎么会加入你们？绝不可能！”

黑暗中米大笑笑，说：“如果你没有加入大道庄，送完吴青就回去，很有可能会被组织吸收。”

张常明听完惊问：“什么？你们跟踪我？我……”

米大平静的说：“别紧张！本来你和我一样也是组织重点考察的对象。没想到你一进大道庄就没出来，开始信仰道教了，组织才放弃的。”

张常明结巴着问：“为什么？为什么找上我……和你？”

米大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跟你说了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也不是什么大秘密，以你们大道庄的能力，迟早也会弄明白得，你记着别轻易外传啊。我也是进入组织后才知道，你和我还有些人是黑土门的后裔，他们要在国内……联系这些后裔，毕竟血浓于水，他们相信这些说法。”

张常明被雷击一般，张口结舌了好半天，才问：“不会吧？认错人了吧？用猴三儿的话说，我祖上是世袭老百姓，和黑社会拉不上关系……”

米大说：“你本来姓常，属猴儿，九月生。父亲叫常建功，祖父常衡，对吧？还记着安平镇的事儿吧？那就是去找你时，半路碰上顺便为民除害了，他们在那儿耽搁了两天，你才有机会上大道庄。”

张常明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凉飕飕的山风中头上渗出汗珠，晃晃脑袋稳稳心神后，说：“这么说，要是没有在安平镇耽搁那两天，我也可能加入了黑土门？赵大有的死是因为找我才……”

米大冷冷说：“赵大有本来就该死！你想想，让一个小孩子要是给狗披麻戴孝送葬，他以后还怎么活？但凡有点气量的早就自杀了！而且赵大有手上也有十几条人命，死不抵罪！”

“啊，他杀了十几个人？”张常明问。

米大说：“你以为赵大有的钱是他挖煤挣的？他伪造了一场矿难，害死十几个人，冒领抚恤金，才有了钱。那会儿你那个法律、警察在哪儿呢？十几家人还等着家人挣钱回去，给老人买药，给孩子交学费，给儿子娶媳妇呢！你说的公平正义在哪儿呢？”

“你们有证据可以交给政府啊！让政府惩罚他！你们为什么要用私刑呢？”张常明还是认为黑土门做的不对。

米大冷笑着说：“不是所有的证据都能拿出来，比方说你前天吃了人肉，拿证据是要开膛剖腹还是要去茅坑取大粪呀？能上法庭定罪的证据从来都只是一点点儿，定不了的罪太多了，所以要靠法律来惩罚他们，那是天方夜谭。法律永远站在权贵一边。”

张常明叹息了一阵儿，问米大：“我说不过你！也不赞同你们！黑土门到底是什么组织？黑社会？职业杀手？”

米大揪了片茶树叶放进嘴里，嚼着说：“这个不能说，你毕竟不是组织内部的人。可以告诉你，这次之后就结束了，我也要去国外受训。”

张常明问：“黑土门要在国内成立组织，所以才拉你入伙对不对？这么明目张胆的杀人，有什么目的？”

“大道庄果然有高人。这个也不能说，不过你们大概也能猜出来。”米大说。

张常明不死心，又问：“那几个人都是国外来的？叫什么呀？”

“唉，你问题太多，我现在叫木！知道多了对你不好，这些也不能说。秘密我已经透漏不少了，不能再说了。说说你吧？”米大说。

张常明探口气，把狗狗抱到胸前，把双手和脸埋进厚实的狗毛里暖和了一会儿，说：“我没什么可说的，就是个农村孩子，本来预想的人生是四处打工，挣钱盖房娶媳妇生孩子。没想过会遇上你们黑土门，也没想到会当道士。现在我很好呀，在这儿有吃有喝，什么事儿也不用做，就是老让我背经书，哎，烦透了！我要有那么好的记性儿早上大学去了。我师父他们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怎么能记得住那么多经文？”

“‘学而时习之’，我觉得是他们在修炼中需要经常翻看参考，寻找先人们的修炼方法，翻看思考的多了，不用有意去背也记住了。那父母对你有什么希望？不说现在了，小时候肯定说过‘长大了要当官儿，当大官儿’，是不是？”米大说完，没等张常明回答，嘿嘿冷笑着说：“这就是民族的劣根性‘官本位’，信仰官员权力。当官儿干嘛？鱼肉百姓呀！官员是刀俎，百姓为鱼肉。所以嘛，国人从小都被教育长大要当官儿，要做吃人的人，不要被人吃！你没见每惩处一个贪官污吏后，人们怎么说？人们会说：‘贪一个亿！太多了！该判死刑！……要是我至少得弄十个亿才够本儿。’哼哼！吃人的‘官本位’，从小孩子就开始灌输了。”

张常明听米大愤愤地说完，心里深以为然。但还是好奇黑土门的事儿，问米大：“哎，你什么时候加入他们的？它们怎么找得你？”

米大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思考能不能说。犹豫一小会儿后说：“组织虽然在国外，但对国内的黑土门后裔还是关注的，每隔十几年就会联系一次，这次是隔得时间太长了。他们是在我高考完上大学前找到我的，是先找的我爸，我爸应该知道点儿什么，一直没告诉我。在中都大学我就在一直秘密受训，你去了中都大学后，组织就让我留意你的言行，后来不知为什么就放弃了，不再争取你了。其实，组织找到你后一直在观察你，一是为了暗中保护，二是因为你加入了大道庄后，不掌握你的思想状况，所以要评定你是不是可以吸收进组织。”

张常明暗暗心惊，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自己居然不知道！

“保护？我有危险吗？”张常明问。

“你以为在中都和叶大华的事儿谁也不知道？当天晚上就有人暗中保护你，要不是你们跑得快，要是和叶大华打起来，他就得早死几个小时了，反正他的死是肯定的。”米大说起别人的生死总是波澜不惊的。

“啊？有吗？谁呀……不会是你吧？”张常明有点不相信，这个杀人无数的组织居然会保护自己。

米大在黑暗里呵呵一笑，站起来说：“具体的行动是绝对机密，就算是已经过去了也不能透漏。因为行动方案有几个模式，知道一点点儿就能推导出好多好多，绝对不能漏一点点儿。我已经说的太多了，要不看在咱们都是黑土门后代的份儿上，什么也不能和你说。太晚了，天亮还得给金治疗呢，咱们回去吧，以后我不找你了。”

“好吧，我不会把今天的事儿说出去。那就明天见！”张常明放开狗狗，站起来拍拍屁股说。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再见！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许还有？救救孩子……”米大说着大步走了。

张常明边往回走边想：黑土门看来是在有选择性的杀人。师父和陈庄主的推论不错，他们是要在国内建立组织，计划里居然有自己！木、金是在组织里的名字还是行动里的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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