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赐婚
又过了两天,朝里放了年假,家学里也停了功课,罗先生告假回家。自从那日被李尚平带去拜过国子监的掌院学士后,李清意约莫也看清了父亲的心意,这些天正憋着气,寅时便起床温书,夜深了也不肯歇下。
李念儿手里捧着暖炉,身上披着一件羊羔毛的小毯子,懒懒的斜倚在炕上,借着烛火的光眯着眼瞧着手里的文稿。
丫鬟姚黄敲敲门,道:“小姐,到时辰了,姑娘可要泡泡脚睡下?”
李念儿颇有些不舍的放下手里文稿,清了清嗓子:“不急,外面风冷,你先进来。清意可睡下了?”
“没呢,小姐先前说了让他用功,我刚从那边路过,看窗上的影子,清意少爷还在温书呢。”姚黄推开木门,极敏捷的闪身进屋关门,饶是如此,李念儿也感受到了那一瞬间的冷气。
姚黄一边轻轻跺脚一边呵手:“小姐,外面可冷,王娘子说怕是夜里要下雪呢。”
李念儿理好毯子放在一旁,又看了一眼小桌上的的文稿,轻吐了一口气:“这可不好,叫魏紫挑灯,咱们去看看清意。”
“是,小姐。”姚黄伸手拿了一块儿桌上的核桃糕,方咬下一口,闻言也顾不得细嚼,三口并两口囫囵咽下,就要去找魏紫。李念儿轻轻一捏姚黄的小鼻子,笑骂道:“你个贪嘴丫头,也不怕积了食。”
姚黄已经擦干净手给李念儿拿披风去,俏皮的顶了一句:“今日是我值夜,现在不垫垫肚子,等下饿了只能就着凉茶吃干粮了。小姐都不疼我一下,还怪我贪嘴。”后半句却是亲昵的撒娇了。
“小姐。”魏紫身材比姚黄略高挑些,正挑着灯款步而来。主仆三人踩着石子小路一同往李清意的屋子那边去。
“我的爷,天色都这样晚了,您该歇了。”
尚未进屋,李念儿就听到了清意身边小厮春夜略带着哭腔的声音。
打开门看去,一个略显清瘦的少年伸手从一旁结着冰渣的水盆里掬起一捧水就要往自己脸上泼,稍小点的小厮春夜死死拉住他的胳膊:“爷,这法子太狠,您要是着了风寒,大小姐也是要着急上火的!”
李念儿方才还笑盈盈的俏脸此刻已经冷了下来,声音冰冰凉凉,含了薄怒:“清意,你这是怨姐姐不给你去争府里的名额,才这么糟践自己吗?”
“哗啦”
手里的冰水泼在了地上,李清意睁大眼看着突然出现的姐姐,倒退两步,不由得缩了肩膀:“……我没有,姐姐怎么来了。”
“我若是不来这一趟,明日是不是要在郎中那看见你?”李念儿一掌拍在李清意背上:“挺起头来。”
李清意下意识的抬头挺胸,李念儿冷冽的目光柔了一柔:“都快撵上姐姐高了,怎么还是那么小孩子气!”
“我……”李清意看着李念儿跨步走进自己的屋子,忽然伸手拽住了李念儿的衣角,“我没有怨姐姐,我,我想给姐姐争气……”
李念儿反手牵住李清意的手,一直把他拉到里屋,姚黄赶紧给春夜使眼色,春夜懵了一下,方慌慌张张的找清澜院的丫头们去了。魏紫关了门窗,从身上掏出一个暖炉放在李清意的床榻上,折了被子盖上。
李念儿放下自己手里的暖炉,伸手握住了李清意的手,许是方才冰水的缘故,李清意的手冷的她一哆嗦,那凉气好似顺着胳膊直直窜到心口去,一连冷住了两人身边的气氛。
手上传来姐姐略高的体温,李清意颇有些如坐针毡的样子,李念儿开口道:“直接握暖炉温差太大,冻了手,我先给你暖暖。”
“嗯。”
李清意低低应了一声,低下头使劲眨眼,眨掉涌出的眼泪。
“国子监荫生名额的事,论理当然该是你这个嫡长子的,可家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自从母亲与祖母相继去世后,姐姐能和你好好活在这后院已是不易,比起做荫生,我更希望你能堂堂正正凭自己的本事考进国子监,那样夫子们也会待你与拿家里名额进去的监生不同些。”
李清意终是没让眼泪掉出来,只事免不了眼圈通红,虽然心虚的厉害,还是犟着脖子道:“姐姐,我把文稿拿给你看了,罗先生也说,以我的水平,考进国子监不难的。姐姐不用为我良多费心……”
李念儿抽回手,把桌上的暖炉塞他手里,伸手就是一个脑瓜崩:“年纪不大,口气不小!这么傲,别说考上国子监,出门都得当心被门槛绊。”
“清意,我且问你,你知道为何父亲会把这个荫生名额给李承宗吗?”
“因为……因为阿娘去得早?白氏……”李清意有些困惑的挠挠头,“姐姐……”
李念儿看他失落的样子,忍不住又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因为阿娘早逝,因为白氏撒娇?清意,你是男孩子,不要把你的思维局限在这后院里。再想想?”
“难道……父亲也希望我去考试不成?”李清意试探道。
李念儿眼含赞许:“既然家中有两个孩子要入国子监,那么最好的结果,当是两个人都能入学。”
“所以,因为我的成绩要比李承宗好,所以父亲想我去考?”李清意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荒唐感。
李念儿冷哼一声:“他当然是这样想的!一个家族的荣兴在子嗣身上,为了李家的未来,他作为家主,当然是家中能担责任的孩子越多越好。”
李念儿心里有点苦涩,忍不住摸上李清意的头:“你是个聪明的,我先前一直不希望你把心思放在后宅里,叫这些后宅手段教坏了,又怕你什么也不懂,以后叫别人用后宅手段拿捏了。清意,你日后独自掌院也好,分家立府也罢,须要记得,你为之做打算的是一家子人,看事情要往远处看,往长处看,咱们爹虽然在家事上拎不清,但在做家主上,他还是想的比你要长远的。”
被小厮春夜叫来的清澜院丫头见状麻利的打来洗脚水,春喜则利索的给他铺好炕。
“我记下了,姐姐。”李清意本就困得厉害,方才全靠冰水醒神,这会子儿暖和过来,困意再度袭来,竟是泡着脚便睡了过去。
春雨是清澜院管针线的丫头,见小少爷这般,抿嘴一笑,招呼春喜一起给李清意擦干净脚,把他挪上炕去。
李念儿回了清溪院却是横竖也睡不着了,弟弟李清意说的又何尝不是现实?她嘴上应得容易,心里头却清楚,除了自己,又有谁能帮得了她呢?她可不认为现实能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多好多好的夫郎从天而降,给身陷囹圄的女郎带来帮助。从来,可靠的只有她自己。
大约是老天爷也不忿李念儿对自己的不敬,转天就听见宫里使人来了李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礼部侍郎之女李念儿温良敦厚,品貌相宜,今宁王世子谢贤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相配,为成佳缘,仰承皇太后慈喻,特将李念儿许宁王世子为世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御前大太监刘德全喜滋滋宣了旨:“李侍郎,接旨吧!”
“臣——接旨!”李尚平带着全家三叩九拜,从刘德全手里接过这份明显烫手的圣旨。
刘德全手里拂尘一甩,向着李尚平拱手:“杂家回去复旨了,哦,对了,还请李侍郎将令嫒的生辰八字交给杂家,杂家好送去钦天监呐。”
待送走了刘德全,这一家人都心情复杂。温氏和白氏眼中惊惧,李尚平却高兴的直捋胡须:“好啊,咱家念儿是个有福气的!这是大好事啊!”
李尚平早便发了话,李念儿的婚事他作主,受制于男人的身份,他关注的重点不是人家男儿会不会吃喝嫖赌打老婆,也不是家风清正,婆母姑嫂好相处,而是对方父亲的官职官位,有没有前途,嫁了女儿他能不能落一个好名声,或者是让李念儿下嫁一个有前途的举子,或是送李念儿进宫赌一把当女官的路子。
不过连他也没想到,李念儿居然得了太后赐婚,嫁的还是宁王世子,这可真的是天助他也!
一旁的温氏和白氏脸色就没那么好了,不过好在多年的涵养在,没当面闹出什么不快了。柳姨娘脸上倒是冒着喜气,不过被温氏一瞪也收敛了下去,垂首不语。
李念儿面上倒是端的住,心里却诧异自己究竟是哪里入了宁王世子的青眼,若单说是为着前缘,她那天明明把话说死了的,他竟然还请动太后来赐婚。
李尚平特意吩咐了大厨房晚上做一顿丰盛的宴席,好好庆贺一下家中喜事。更是一溜小跑开了家祠,说要将这个消息告知列祖列宗,以及念儿早逝的母亲。随后便把李念儿叫到了书房里。
“好孩子,你那继母是个不知事的,白氏好歹还识大体些,这些年真的是苦了你和清意啊。”李尚平摸摸她的头发,叹了口气,“可惜你母亲去的早,这样的喜事没能亲眼得见。对了,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爹买给你。”
李念儿温顺的低下头去:“念儿知道了。此番赐婚,念儿实在惶恐,只愿父亲平安顺遂,身体康健罢了。”
“好孩子,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爹会的。”李尚平忽然有些感概,“爹啊要更上进了才行,也会督促你几个兄弟上进,你这是高嫁,娘家身板不硬,难免你在王府里受苦,若是爹和你两个兄弟在朝中立的住脚,那宁王世子要是欺负你,也得掂量掂量给你撑腰的人是不是。”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眼前人什么性子,李念儿真的会感动到。这话分明是在提点她多多照拂娘家,李念儿没搭这个话茬,换了个话题。
“对了父亲,先前去庄子上的时候,遇见了母亲身边的嬷嬷老了,说母亲的嫁妆单子一直收在她那里,她当了半辈子的念想了。女儿感其心诚,便将那单子收了来,说放在母亲灵前,这会儿子倒仰仗起这份单子了。”李念儿笑盈盈抛下一颗炸弹,可惜李尚平浸淫官场多年,脸上没露出半点破绽。
“念儿回去后便清点母亲留下的东西,按制母亲去后,我与清意接管母亲这份财产,一半给我当作嫁妆带走,一半留给清意。我先去一直怠惰,从没想过清点,如今少不得要扫扫那上面的陈年灰尘了。”念儿继续道。
李尚平捋捋胡须,点头道:“嗯,太子妃出嫁时嫁妆一百二十台,走了十里地还要多,你嫁的是世子,不能越过这个数去,咱家虽然清贫些,但也不能叫人轻看了你,父亲过段日子召集族老,一同商议一下。”
为那些族老们祈祷一下吧!李念儿看透了李尚平想耍的把戏,李家的家底是凑不够浩浩荡荡的嫁妆的,不过若是每家都添补些,嫁妆也会好看许多。但面上还是做出感恩戴德的模样:“父亲,这也太,太兴师动众了!”
“我儿嫁的可是皇家,这等喜事自然要族老们都知道知道。”李尚平正色道:“放心吧,你的嫁妆父亲会为你准备妥当的,你只管安心备嫁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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