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梅园初见
李念儿正歪在玉梅园的凉亭里醒酒，魏紫有些心疼的捧来醒酒茶：“小姐也是，都要失了分寸了。”
“你少说两句，你家小姐我还没醉的不省人事呢。”李念儿被醒酒茶酸的皱了脸，夏淳儿才带了两个丫鬟往凉亭来：“前头宴席散了，我才腾出空来找你，你吃了酒，怎在这凉亭里吹风？”
“吹吹冷风，醒醒脑子。”李念儿有些懒洋洋的倚在红漆柱子上，“说出来不怕姐姐笑话，今儿在这里这半天，可是我这些年来最松快的一天了。”
夏淳儿抬手捏了一下李念儿的鼻子：“我知道这些年你只怕过的不容易，偏偏我又走了，叫你连个说说知心话的人也无。”
“今儿我能来赏梅赴宴，应当是托了姐姐的福吧！”李念儿笑道，“我自接了帖子就在家左思右想，想我是招了哪路贵人的青眼，长公主的帖子也能邀到我头上。思来想去，这玉京里约莫也只有姐姐一个人还会记挂着我了。这才带了东西来，心里头祈祷千万别叫我蒙错了。”
夏淳儿想到雪芦带的话，便道：“你啊，还真是蒙错了，姐姐我是托你的福才被长公主叫来主持宴会的。”
“什么？”李念儿很是吃惊，“姐姐快同我说说，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夏淳儿念着昌阳长公主的嘱托，附到李念儿耳边道：“这话我只悄悄同你说，你心里有个数。不知道你哪里惹了宁王府那位的眼睛，他前儿在宫里闹腾说要请陛下给你们赐婚，翊王才托长公主借着办宴的由头见你一见。”
“这……”李念儿被这消息砸懵了头，“这叫什么事啊！”
夏淳儿小声问道：“你和姐姐说句实话，你们先前可曾见过？”
李念儿蹙眉：“姐姐知道我平素不爱出门，先前又有孝在身，怎会同宁王世子见过？”
“唉！”夏淳儿长出一口气，“也不知他是怎得知道的你，我就怕他混起来连累了你。对了，我听说今儿他也来了，少不得要见你，你自己切记仔细着些。”
“记下了，念儿谢姐姐提点。”李念儿起身冲夏淳儿行了一礼，被夏淳儿连忙掺起来：“你这是作什么，你我姐妹怎么这么外道？”
“咱们虽好，可这毕竟是在外边，我一个内宅臣女，给康郡王妃行礼便是辱没了我不成？”李念儿俏皮一句，哄得夏淳儿直要拧她的嘴。
“你再歇会儿，我让雪芦过一会来给你们做青鸟。”夏淳儿又嘱咐一句，“圆了他的念想，也省的他唐突了你。”
待等得夏淳儿确认了李念儿醒了酒，自己便去前头和那些贵女赏梅游园子，李念儿在凉亭里暗自沉思，然后被姚黄拽了拽袖子才醒过神来：“怎么了？”
姚黄小心指指亭子外远远一处影影绰绰的男儿身影，看不真切的，李念儿心里便有了数。
夏淳儿身边的丫鬟雪芦小跑着到了亭子里，从袖口掏出一方锦盒来：“念儿小姐，这是宁王世子托我送来的见面礼，说是有些话想同姑娘讲。小姐要不要见？”
李念儿思索一下，说道：“雪芦，若要见也可，须得你也在一旁，礼便送回去，说念儿不堪世子费心送礼。”
“成，奴婢去回话。”雪芦蹦蹦跳跳的走开。
李念儿带着姚黄魏紫也下了凉亭。
眼前人面如冠玉，垂缨佩玉，桃花瓣似的俊俏面孔，一双桃花眼儿清澄，在着冬日里倒仿如带了融融的春意来，鼻梁挺拔秀长，耳轮分明，手中抱着那方锦盒，穿白云祥纹四爪蟒袍，束了腰，冲着李念儿行礼：“李小姐。”
接着便急急表白：“这锦盒里放着的是我亲做给小姐的一个手链，挑了今年新上的南海珍珠，在成色最好的一批里捡了大小不一的，拿鲛丝穿了五串，正合了，合了香山居士那句诗，大珠小珠落玉盘。”
“世子殿下，这手链是殿下亲做的，念儿与殿下无亲无故，收了便是私相授受，不合礼数。念儿谢过殿下这番心意。”李念儿垂首行礼，没有一丝逾越。
谢见欢此刻的心情简直是冰火两重天，一面他终于见着了想见的人，一面又心冷于规矩。
“不是无亲无故，念……李姑娘许是不记得我了，就是天荣七年的时候，我在涔河边游玩，一时不慎连累了姑娘落水，多赖姑娘救我上来。见欢才有今日。”谢见欢此刻只恨自己笨嘴拙舌，想说的话儿太多，又乱糟糟像个被猫咪挠乱了了的毛线团子，理不出个头绪来。
李念儿稍作思索，却是没想起来：“想是殿下识错了人，念儿不曾记得此事。倒是错承了殿下的情。”
……
“她果真如此说？”昌阳长公主问道，雪芦跪在昌阳长公主面前，口齿伶俐：“念儿小姐确实是这么说的，公主面前，雪芦不敢胡言。”
昌阳长公主看着缩在后殿里拈着珍珠手串浑身散发着颓丧气息的谢见欢，一指头点上了他毛茸茸的脑袋：“你都听见她亲口这么说了，还闹么？”
“……我不管，我就要娶她，就算，就算认错了人，她长得好看，我也不亏什么……”谢见欢嘴里嘟囔着，好不懊恼。
昌阳长公主叹了口气，同他细细讲道：“傻孩子，这男婚女嫁不是做买卖，什么亏不亏的，夫人娶回家你要和她在一起一辈子的，便是再好看的一张脸，日日对着夜夜看着也会厌烦。你这一时赌气，岂不是害了自己下半辈子？”
谢见欢抬起头，撅着嘴委屈的不行：“皇姑姑，我心里知道我想要的应当是她，我七岁那年偷溜出家门去涔河玩，连累她落水，若不是她救我上来，见欢这个旱鸭子怕是会没命。我打听过了，那年是李侍郎家眷上京，路遇涔河歇息。”
昌阳长公主诧异：“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这些？若只为报救命之恩，大可以赏银赏官，为什么忽然要求她去？”
谢见欢悄悄看看昌阳长公主神色，大着胆子道：“其实我后来还找过她玩过几回，她挺厉害的，会做好吃的好玩的，还会分我一半。我那时候心气不顺，也是她开解我，然后我便喜欢上她了。想着她及笄后便聘她做娘子，我娘也是知道这回事的。”
“行了行了，你随我一起进宫，我们好生说道说道。”昌阳长公主长叹一口气，拉了谢见欢起来姑侄两人一同进宫。
却说李念儿，回了李府之后被弟弟李清意拉着左看右看，才放下心来：“姐姐，你这一离开，我中午吃饭都觉得不香了。”
“你同姐姐说说今天都学了些什么？”李念儿拍拍他的手，就要开始检查功课。一旁的小厮春夜告状道：“响午下学那会儿，承宗少爷拦了我们少爷，还想诬赖我们偷他的翡翠压袍。”
“不必过多理会，跳梁小丑而已。白氏没将孩子教好，将来吃亏的又不是我们。躲着他些，免得雷劈他的时候你遭殃。”李念儿摸摸自家弟弟的头，“功课做的不错，回去玩吧！”
见李清意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李念儿好笑道：“怎么？不开心？”
“姐姐总叫我忍他，躲他，他却越发欺负我。”李清意趴在桌子上，扭过头去。
“这有什么啊，日后他还得欺负你一回大的呢。”李念儿点着他的小脑袋，“清意，我问你，来年二月二你去考国子监的入学试可有把握？”
“姐姐什么意思？我是家中嫡长子，不应当走荫生入监吗？”李清意惊愕道。
李念儿给他剥了一个果子，喂到他嘴边：“依姐姐看，家中这名额多半是要给李承宗了。”
李清意愤愤道：“姐姐怎知？父亲就任礼部，便是偏心偏倒咯吱窝去，也不能违背礼制不是？况且，父亲今日回来说了明日要带我和李承宗去拜掌院学士！”
“若是父亲打算依照礼制，又何必带上李承宗呢？”李念儿清醒的可怕，“带上你不过是为了不将事情做的太难看罢了。”
李清意沉默了，姐姐看人极准，尤其是看府里的人。
“你莫生气，明日是你旬修，姐姐同你一起去见见罗先生。”
第二日一早，李念儿便带着李清意去了枕石院。
“先生，这是王娘子做的几份糕点，我猜您怕是又没吃早饭，长此以往，恐伤了胃。”李念儿抬手，立在身边的姚黄便将手里的糕点递给了罗先生。
罗先生三十余岁年纪，身躯六尺，戴一顶万字头巾，脸上神态端庄严肃，近于古板，但对着学生又惯是一副温和模样，这会儿笑纳了李念儿的这份心意：“你是个有心的，先生在此多谢了。”
“先生又夸我，”李念儿弯唇一笑，问起弟弟的功课，“清意的文章最近可有进益啊？”
罗先生回身从案几上抽出几页纸张同李念儿讲解道：“清意本就是有天赋的，更难得的是他很肯用功，最近的进步很大。但是你看这里，这些见解虽然是书中教导，但毕竟难以施与实际，不过倒也不必担心，系是年纪尚小，阅历不足的缘故。”
“那依先生看，若是清意参加今年国子监的入学试，可有把握？”李念儿压低了声音，一双眼睛正视着罗先生的眸子。
“……小姐何出此言啊，清意是贵府嫡长子，不应当走荫生入监吗？”罗先生讶然。
李念儿定定神：“先生教导清意，不说呕心沥血，但也是尽职尽责无有推脱的，我家的情况先生也知道，我此次前来不过是求一个心安，还望先生告知。”说着使一边丫鬟姚黄递了一封银子给罗先生。
罗先生没收这份银子。
“清意是我看着长大的学生，从他三岁启蒙时便是我教他，小姐不用这般。”罗先生叹了口气，“国子监的入学试竞争十分激烈，据我所知今年招生不过三百，光有荫生名额的人家估计便要占去半数，剩下一百多个名额也是要公示的。”
“玉京里头有名的四大书院，尚儒书院当排第一，以我之愚见，清意的文章放在尚儒书院，约莫能排进前二十，小姐可明白了？”罗先生将大致情况与李念儿讲解了一下：“不过自我任贵府西席以来，与外面的书院便少有了解了，我也不敢同小姐打保票，不过是大致估算一下罢了。”
李念儿默默心算一下，心里也有了数，向着罗先生深深一拜：“念儿在此谢过罗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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