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澜院事
“老爷上朝辛苦了，妾身沏了一壶碧螺春，正好给老爷润润嗓子。”
李尚平颇为受用，放松的坐在太师椅上，示意那女子给自己捏捏肩：“荣儿这么殷勤，可是有什么事啊！”
那女子便是李府的妾室，唤作白荣的。
“老爷，您先前应了给承宗看看文章的！”白荣娇嗔道：“还有啊，您这话说的我可不依，说的我和大姑娘一样，无事不登三宝殿。”
李尚平有点好笑，放下手里的茶杯转过身去：“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念儿又哪里招了你的眼了？”
白荣眼珠子转了转，道：“我这个做庶母的，哪能同大姑娘计较啊！倒是老爷您，承宗在书房等您呢！”
可巧了不是，这会子李念儿也正在书房呢。
李尚平甫一进门，便看见书房左右两侧截然不同的景色——左侧的书阁里，李念儿端坐着，全神贯注的算着手里的账本，那名叫魏紫的丫鬟侍立一侧静静磨墨，那名唤作姚黄的丫鬟在一旁收拾用过的废纸；右侧便是白荣所生的李家二子李承宗，正睡地天昏地暗不知书是何物，一旁的小厮苦着脸扯他衣袖。
“咳！”李尚平重重的咳嗽一声，惊醒了梦会周公的二儿子。
“女儿给父亲请安。”李念儿从书桌后绕出来冲他行礼。
李承宗也慌慌张张起来作揖：“儿子，儿子给父亲请安。”
“你倒是个勤勉的。”李尚平瞪了儿子一眼，伸手拿过李念儿桌上的账本，一笔簪花小楷有条不紊的把账目理算的有理有条，眼中颇含讶异：“不过一些帐本子，你倒比你那几个正经读书的兄弟还要用功。”
“蒙父亲看重，将父亲的职田禄米都交给女儿打理，女儿先前没学过这些管家的事，只得多花些时间以求不出错罢了。”李念儿谦虚几句，想着自己不好围观李尚平训斥李承宗，又道：“如今账本也算完了，女儿便先回院子里了。”
“嗯，你去吧。”李尚平点点头。
就在主仆三人走出去没几步的功夫，便听到了书房里李承宗被打手板的哭爹喊娘声。
待主仆三人行过锦鲤池回了清澜院进到李念儿房里，方忍不住互相对视笑了起来。
姚黄擦擦眼泪：“说来奇怪，你们说二少爷长了一副方脸阔嘴浓眉大眼的憨厚长相，我怎么总觉得他一笑就有些奸诈的感觉呢？”
“还能怎么说，随了母亲呗！”魏紫上手一捏姚黄肉乎乎的脸蛋：“这些话在院子里说说没问题，要是叫我在外面听见了，你就小心你的嘴吧！”
姚黄微微后撤，把自己的小脸从魏紫的魔爪下拯救回来：“好啦，我知道了！魏姑姑！”
院子里一个穿着围裙的容长脸妇人敲敲门：“可是小姐回来了？”
“哎！王娘子直接进来吧！”李念儿制止两个丫鬟的笑闹，给王娘子倒了杯茶。
“这，怎好劳小姐给我倒茶？”王娘子局促的在围裙上直擦手。
李念儿搀着她手臂扶她坐下：“自母亲祖母逝世后，清澜院的奶母教养嬷嬷撵的撵跑的跑，我与清意多赖王娘子照料，心里更是敬重娘子。不过给娘子倒杯茶，又有什么？”
“这个，这都是老奴应做的。”王娘子心情复杂，不过还是开口道：“我今日过来是想和小姐说一句，我的身契……”
李念儿了然：“娘子放心，按照当初的约定，娘子今年便要出府了是么？”随后吩咐道：“魏紫，去抱我的匣子来。姚黄，去把清意叫来。”
王娘子此时有些急了：“小姐，我不是要走！我是想说，我想跟小姐再签两年的身契。”
李念儿大为吃惊：“娘子这是说什么呐！”
“老奴是先夫人的陪嫁厨娘，先夫人故去后，清澜院的日子便越发难过起来，小姐和少爷都是我看顾着长大的，如今小姐尚未出嫁，少爷也还未长成，我怎么能放心走。”王娘子拉着李念儿的手，说的恳切：“多亏先夫人仁慈，叫我那没出息的当家做了这么多年掌柜的，就算是为了报先夫人的恩，我也想再留两年。”
“姐姐唤我何事？”
随着几声“蹬蹬蹬”上台阶的声音，便是一个清朗的小少年的声音再门外响起。
姚黄憋着笑进门回到：“小姐，清意少爷来了。”
“怎遮着脸？”来人穿着学生袍，带着学生帽，偏偏拿并不宽大的袖子遮住脸，只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来。
“没。没事，姐姐唤我来有何事？”李清意遮着面容看不真切，但露出的耳朵却是通红，声音也颇为窘迫：“问王娘子好。”
姚黄不客气扯掉李清意的胳膊：“清意少爷不小心拿反了毛笔杵脸上了，墨印还没完全洗掉。”
院子里几人看清楚李清意白嫩如羊脂白玉的小脸上好大一团墨水印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我的老天爷啊，唇角还有，你是拿馒头沾墨水吃了吗！”王娘子起身弯腰细看：“先去院子里，我给你洗洗脸。”
魏紫将手里的匣子放在桌子上，也笑着道：“我也去帮忙。”
李念儿低头拿手帕遮着唇角忍笑，她这个弟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好了好了，清意，王娘子，我们说正事。”李念儿轻咳两声，正了神色，“正好王娘子身契到期，论理该放出府去了，我也同你们交代一些事情。”
魏紫也猜到了她家小姐的想法，叫了姚黄一起退了出去。
李念儿拿出匣子里的一些东西：“清意，这几张是我们母亲在金陵的铺子和一所田庄，这几张是母亲在玉京里置办的商铺，地契和身契我都交给你了。玉京里的商铺如今是王娘子的丈夫总管着，你可以放心他们夫妻。”
李清意连忙推脱：“姐姐这是做什么，清意不能要！按大雍律，母亲留下的嫁妆本该我与姐姐继承，姐姐今年及笄，翻过年去说不得父亲就会安排姐姐的婚事，这些田契地契姐姐出嫁时带走傍身才是正理。”
李念儿脸上露出冷笑：“这些是母亲的留下的体己，不在母亲的嫁妆里。咱们母亲的嫁妆握在父亲手上七年，早便蛀成了空壳，如今库里收着的都是些祥瑞摆饰之类的，有价值的东西早不在我们手上了。”
一旁的王娘子也劝道：“清意少爷，小姐自有小姐的安排，你且听一下小姐的说法。”
“姐姐……”李清意有些讨好的看着李念儿。
李念儿板了脸：“年后二月二是国子监入学的日子，姐姐即便日后出嫁，也是从困在这个宅子换做困在另一处宅子罢了，摆在案上的花瓶又有多少需要花销的地方呢？所以今天在王娘子的见证下，姐姐把这些东西交给你。至少你将来求学能少吃很多不必要的苦。”
“知道了，清意不会荒废功课的。”李清意有些恹恹，知道姐姐是为他好，可他这心里还是难受。
李念儿又开口说道：“王娘子的身契再有十五天便到期了，王娘子说她想再续两年，清意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心里自然是不想王娘子走的，可是，我记得王家哥哥定了今年娶亲，王娘子回家不是更好？”李清意话说的迟疑，颇有些不舍的看向王娘子。
“既如此老奴就先不走了，家里有当家的照看，我再看顾你们姐弟两年。”约莫是听到李清意不舍她，王娘子挺高兴的。
李念儿想了想：“不如签一年吧！王家哥哥要是娶了亲，说不得过了一年就有好消息了，届时肯定需要人手。清澜院这边，清意一年后也适应了学院的生活，十日才回来一次。王娘子觉得如何？”
“好，听小姐的。”谈妥了续约的事情，王娘子喜滋滋走了：“老奴去做核桃糕，给清意少爷补补。”
清澜院里和乐融融，宫里则是另一番景象。
“你们也太胆大妄为了！”
寿安宫里，皇帝铁青着脸训斥地下跪着的儿子加侄儿：“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这般行径，亦是让你们皇姐蒙羞啊！”
太后搂住身边的三公主靖安，心疼的不住掉泪：“哀家素来疼着你们，可你们这祸事是惹得一天比一天大了！哀家老了，管不得了！可你皇姐是哪里开罪了你们，你们要这般，这般折辱她夫婿！这往后的日子，你们叫你皇姐如何自处啊！”
“皇祖母明鉴！儿臣断断没有欺辱皇姐的意思！”太子谢尧虽是跪着，却也挺直着腰背，旁边的罪魁祸首腰背挺得比他还直：“皇伯父，皇祖母，儿臣还有话说。”
皇帝看着他就觉得脑瓜子嗡嗡的：“你还有什么话说！这是在寿安宫，莫以为你父母不在京中便无人能管得了你！”
“儿臣以为，三皇姐该与扎尔赤和离！”谢见欢下巴抬得高高的，“扎尔赤这混账东西，进玉京第二天就去了瑶香楼，还敢同妓子恩客们拿那玉如意招摇。我们才不要这等腌臜玩意儿！”
谢见欢踌躇片刻，又道：“接下来的话，还请皇伯父皇祖母恕罪。”
皇帝冷哼一声，没好气瞥他一眼：“有话直说，你嫌弃扎尔赤逛青楼腌臜，你一个天皇贵胄对青楼里的事了如指掌便很有脸拿出来说嘴了吗！”
谢见欢脑袋抵着地面，低声道：“三皇姐性子仁善，最是温润不过，可三皇姐既然代表我大雍下嫁扎鲁特部，代表的便是我大雍的颜面。若是三皇姐做不好这个主子，只会叫扎尔赤那个畜生越发得寸进尺。扎鲁特部也会渐生骄纵之心。”
太后被他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你，你！”
皇帝停了手上捻着的手串，默不作声，太子谢尧见状亦伏在地上道：“儿臣会同见欢一起胡来，亦是出于这层考虑。”
原本伏在太后膝上静静啜泣的三公主听了这番话渐渐收了哭声，有一丝不敢置信的看着谢见欢，这个自己最为疼爱的弟弟。
寿安宫这场闹剧到底是没有闹大，对外的解释也是谢见欢调皮，太子没能管教弟弟一起被罚跪在寿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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