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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同时,乌月袖中猝不及防的飞出五根银针,封了五子的灵脉,又道:“要说得我不高兴,外面的人,全杀了,一个不留。”

        “我说乌前辈,你这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偷袭人?”

        游离说着,把剑往地上一扔,他稔知云泽本就寡言,那会哄人,除了照实事说以外,不会有别的好听的说词。

        便又说:“这下手无寸铁,要杀要剐,任凭您。跟先生一个模样,不知是您跟他学的,还是他跟您学的。”

        一听游离这样说,乌月忘记自己是要云泽说话,便不由得问:“学什么?”

        游离委曲道:“喜欢封人灵脉。不瞒您说,其实,我特别想感谢您,要不是因为您抓了五宗的弟子,我不仅不能下山,还连灵脉都是被先生封着的。先生也真是,唉——”

        乌月正听着,见游离突然叹息,她不由自主的又问:“好好的,你又叹什么气?”

        “替您们遗憾呐!”

        游离佯装伤感,现在灵脉又被封了,得另想他法,游离一面背手悄悄画了道符,一面说:

        “有情人本该终成眷属,您们却落得劳燕分飞,其实,不止您难过,先生也不好过。有一次,先生午睡,嘴里似乎在喊谁?我便悄悄过去听,恍惚听见他叫——”

        说了这里,游离猛地住嘴不说。

        乌月逼问:“叫谁?”

        游离知道递眼色与云泽,云泽是不会理他的,便假装被脚下的独活绊倒,“哎呀”叫着往云泽身上撞,道了句不好意思,把罪都推给地上铺的独活。

        又故意问:“云泽,那次我们一起的,先生叫的是谁?你还记得吗?”

        云泽回道:“不记得。”

        游离心里暗夸云泽悟性不错,遂突然一惊道:“哎呀—,瞧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他是叫——”

        游离又停下了,直定定看着乌月,半日没有下一句。

        连续两次如此,乌月没了耐性,厉声道:“再不说,我就先割了你舌头,再把所有人都杀了。”

        游离一听,连声叫冤,“乌前辈,不是我不说,只是这话有点难为情。”

        游离一面拿手挡在嘴边,生怕被人听了去的样子,又一面很低声对乌月说:

        “您别看我没脸没皮的,这话我是真不太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开口,而且,要被先生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要不,我上来悄悄讲给您听?”

        乌月似信非信,冷声道:“满嘴混说白道,我偏要你大声说。”

        乌月话音才落,就见游离低头,拿手指着风府,朝林卜星认真道:“来,林姑娘,麻烦你往这儿射,我知道,你想杀我也不是一天两了。

        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与其被先生活活打死,倒不如死在美人手下,我游离也不枉此生了。”

        云泽不经意的扫一眼游离。

        游离是贫嘴舌贱,但这寻死的模样看着倒不像假的,灵脉也被封了,乌月打量游离也反不了天,加上自己也想听究竟是个什么话。

        便说道:“那你上来,要是敢胡言乱语,我立马把你舌头割了去喂狗。”

        “那我更不能说了。”

        游离拿手捂住嘴,咕哝道:“我说真的,您觉得是骗您的,就割我舌头,最后吃亏的不还是我,那我还说什么?不如不说,还留个全尸呢。

        还有,外面那些人,您若想杀就杀,仅您高兴,反正先生只是让我们五人应约而来,又没交待非要我们把人救出来。”

        游离越是这样,乌月越发好奇是什么话,又一想起她与云晋四目相对时的情景,不觉心跳面热,有些神不守舍。

        便耐着性子道:“上来说,只要是真的,无论是什么话,我不割你舌头就是。”

        得到承诺,游离这才笑嘻嘻的往乌月处来,游离刚至桌前,云泽的剑已经抵在乌月的脖子上了。

        游离遂要将方才画的符贴在乌月背上,不知怎么想的,他又缩回手。

        乌月走了神,这才反应过来。

        林卜星见状,想要怎样,又不敢,只好原地不动,大声叱道:“卑鄙,好不要脸的两个人,一个骗师傅说话,一个趁机冲破灵脉,趁人不备,就偷袭。”

        “过奖过奖,我这人呢,其它的可能还有个上限,独这不要脸,是没个下限的。”游离嘻皮笑脸的说着。

        却把方才的符往地上一扔,利用情感弱势取信,本就不要脸,若再用符挟制就范,就真的太无耻了。

        游离敛了笑,正经道:“乌前辈,失礼了,我不该拿话骗您,确实是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还请您容谅。”

        乌月荡漾的心波被一把捏碎,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笑,“不愧是他的弟子,跟他一样虚伪,骗了人,还要请人容谅。”

        云泽道:“往事不可追,前辈既已定心‘独活’,又何必再自寻烦恼。”

        “独活。”

        乌月将“独活”二字反复念了十几遍,又带着哭腔大笑,像疯子一般,笑够了,她就问:“你知道我何为要种这么多‘独活’?”

        云泽没回话。

        游离知道只要云泽一开口,乌月就情绪激动,便回道:“不知道。但我想这是您给自己的寄托,想忘不肯忘,想见不敢见,想离又不舍。

        告诉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但您没做到,不然,那‘独活’也不会年份越近的就存的越多。”

        乌月听后,转头看着游离,一直看,看了很久很久,她经年深葬于心的痛,就这样被一个少年赤手空拳的刨了出来,她只觉自己赤/条/条的,裸/在人前,还有什么可遮掩?

        乌月突然一把揭下脸上的面纱,那一瞬,连林卜星都惊骇了。

        林卜星从小跟在乌月身边,却未曾见过乌月的脸,竟生得娇若春花,暮年都是如此,年轻那时岂非更娇柔妩媚。

        姚其书,韩霁,吕简三人没能冲破灵脉,因此一直未敢妄动,都在旁边看着,见乌月尊容,无不吃惊。

        游离,云泽也吃了一惊。

        乌月问游离:“看着我这张脸惊讶吗?”

        游离点头,“惊讶!”

        乌月冷笑一声,好半晌,才说:“这四十五年来,我没有那一天是活得好的,我没有那一日不想他,我拼尽全力留住自己的青春,为的,就是有一日,他再见我时,我依然是最初的模样。”

        四十五年前,菱洲,一场爆风雨过后,落蓼的街市又喧嚣起来,乌氏医药堂里,乌月一袭妃色衣裙,袅袅婷婷,正替人诊脉开方。

        云晋托着一边手,忽闯入药堂,只见鲜血淋淋,乌月忙打发了手上的患者,替云晋处理伤口,又细心包扎。

        恍惚间,四目相对,对着风流倜傥的云晋,乌月不觉红了脸,芳心萌动,悄悄暗许。

        便四处打听云晋消息,知他是修炼的,常去山中猎灵,乌月便以采药为名,也常去山中,希望能奇遇云晋。

        一次,不巧遇到豪彘,险丧命,幸得云晋所救。

        乌月便赖着云晋要跟他修炼,云晋说她非宗门中人,不肯授教。

        为了能留在云晋身边,乌月不顾其他,立马跪下就说拜云晋为师,这样,自己就是宗门弟子,可以跟他修炼了。

        云晋觉察到乌月心思不纯,便推说不择徒,拒绝乌月。

        乌月苦求,云晋仍不为所动。

        偏乌月又是那斩钉截铁的僻性,认定的事,断没有朝更暮改的。

        此后,乌月便想方设法跟着云晋,云晋也曾心软,好生劝导,只不见成效。

        乌月却误以为云晋是心疼他,云晋常在外猎灵,危险重重,恐自己受损,不忍让自己跟着历险,故才拒绝的。

        就这样,彼此的想法如围棋盘内下象棋——不对路数。

        乌月更加变本加厉的追随云晋,誓要拜他为师。云晋则更加坚定不移的拒绝。直到赤足跟随的那一次,云晋用定身术定住乌月,自己扬长而去。

        从那次后,乌月再没见过云晋,只听人说他当了仙宗。

        听毕,在场的人都不觉埋下头,各有所思,情这东西,着实让人参不透。

        云泽的剑不知何时已收回鞘中。

        这些话一直深埋在乌月心底,如长满野草的孤坟,无人知晓,更无人忌拜,今日,割去野草,掘开坟墓——

        暴露出里面残缺不堪的尸骨,东拼西凑成个人型,重新披上人皮,要么真成人,要么入地狱。

        游离开口道:“所以在您知道先生收了弟子后,就再也按捺不住,在猗兰镇,林姑娘才会想方设法让云泽使用定身术。

        然后去破,甚至要杀了我们,为的,就是让先生知道你的存在,引先生出面,谁知,失了手。

        故又掳了五宗弟子,引我们前来,不过是想看看五子的聪愚,偏都不及您,偏又得到先生青睐,您就步步紧逼,出言嘲讽,意在讽刺先生眼光差。

        我猜,接下来,您要么把我们全部放走,给先生留个好的念想,要么就全杀了,激怒先生前来,让他亲眼看看这四十五年来,您对他锥心刺骨的思念,指不定先生能看这在份痴情上,忘却所有,与您相守。

        若您是这样想的,请恕游离造次说一句,您就大错特错了,先生若真的钟情于您,当年,就不会回归宗门,早就与您携手归隐,何至于让您苦守经年。

        所以,您终究不过是一厢情愿,与其将自己困在黑暗中痛苦折磨,倒不如放过自己,做回真正的自由人。”

        林卜星看向游离,似有感谢之意,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不敢,又悄悄观察乌月的反应。

        上次猗兰镇的人都林卜星安排的,包括引人围观云泽。

        在林卜星跑来拦云泽之前,就已经先用破定咒破了定身术,见游离替云泽接住银针,又反射回去,就知其他人已暴露,林卜星的目标是先杀云泽,其余四人次之。

        由于当时姚其书,韩霁未到,她又先失了手,为让游离和云泽放松对自己的警惕,侍机动手,林卜星便用银针自封灵脉。

        以至游离才未试出她有灵力。

        谁知最后还是失手了。

        乌月的心思被游离几句道破,她冷笑道:“‘赤儿不谙离恨苦’,你懂什么是情?就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起来。”

        “游离愚拙,确实还不曾经过,在前辈面前妄言了。”游离说道:“但我想,所谓的情当是彼此间的惺惺相惜,而不是一意孤行的所图。”

        乌月听后,连哼了几个鼻音,不停的笑,笑得人汗毛直立,背后发凉,昏昏半生,为情所困,明知是一厢情愿,照样执着,到头来,不敌一个少年郎通透。

        云泽手中的剑蓄势待发。

        那四目相对的面红心跳,仿佛就在她眼前,一眨眼,又遥不可及,笑着笑着,乌月“倏地”飞出屋去,站在圃中。

        云泽紧随其后,正欲出招,只见乌月脚不沾地,在众弟子之间穿梭,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些弟子身上的银针全都拨除。

        本如木偶,无知无觉的众弟子瞬间鲜活过来,只觉浑身酸痛,都奇怪自己拿着锄头作甚?忙不迭丢下,相互问刚刚发生了什么?又都说不知道?

        乌月回手,将银针全部射在檐下的柱子上。

        游离等正出房门,恰见射来的银针,忙避让。

        云泽也收剑入鞘,向乌月欠身道谢。

        乌月又移形换影般地从游离等人身旁飘过,游离只觉身体一松,封住灵脉的银针已被乌月取走,又听“啪”一声,房门关上。

        就听乌月道:“卜星,带他们出去,此后,柳林坞再不准任何人踏进一步。”

        “是,师傅。”林卜星答应着,又对五子道:“走吧!”

        本以为是场恶战,没想到是场舌战。

        吕简悄声问游离:“就这样?走了?”

        游离道:“不然呢?你还想怎样?”

        吕简只觉自己好像都没发挥到作用,就跟个西瓜似的,一路滚着跑,突然又想起一件未想通的事,遂又问游离:

        “对了,游离,我问你,上次在猗兰镇,你凭银针,怎么就肯定那林姑娘是主事人,还有,你怎么知道定身术就是她破的?。”

        游离道:“因为她一接近云泽,就有人用银针暗杀云泽,随后,定身术被破,云泽设了结界,又以一人之力,抵御了那些人。

        要破定身术,灵力必须得高过云泽或与云泽持平,所以直接排除其他人,而我们身边唯一的陌生人就只有林姑娘。

        我探过她没有灵力,而我又一直扶着她,若用其它方式封灵脉,动作太大,我必能察觉,银针就神不知,鬼不觉。

        所以你说,除了她,还会有别人吗?而且我猜,在她蓄意接近云泽前,就已经先用破定咒破了定身术了。”

        “原来如此。”

        吕简恍然大悟,又疑问:“那她为何又要扎我伤口一针?要扎也是扎致命处啊?”

        游离笑起来,用下巴一指林卜星:“这我那知道?你问她去。”

        吕简忙摇头说算了,万一提醒到林卜星,又来扎他一针,那得不偿失。

        游景七也跑来缠游离,问东问西。

        林卜星将游离,云泽等送至已毁的桥边,让他们自行去对岸,便回来了。

        成啸,云静淞等见五子将众弟子全须全尾的带回来,都高兴不已。

        各宗接了本宗的人,就相互辞别,姚其昭想去与吕和泠道别,又见吕简与她在一处,怕贸然前去,让吕和泠为难,不舍地看了吕和泠几眼,跟着北宗的弟子一起走了。

        离宗的见北宗的走了,也催促着离开了。

        吕简在之前就要来找成啸的,因时间来不及,只得先去救人,这会儿缠着成啸,说先生给了半月的假,让成啸一定要去苍宗找他玩。

        成啸难拒吕简的热情,只好搪塞说好。

        吕简开心道那就一言为定,才辞别,带着苍弟子离去。

        南宗的也催促说走,临要走时,游离又“哒哒”跑去玄宗找云泽,玩笑说:“没想到你们云家的人挻绝情的,先生放着那么痴情的姑娘不要,偏要孑然一生。”

        见云泽不理自己,游离才又认真道:“你说那乌前辈怎么突然就放咱们走了?”

        云泽道:“不知道。”

        “我猜她应该是释怀了,你看,这么多年,她弃医修炼,就为破定身术,想要先生知道她的存在,目的已经达到了。”

        游离遗憾说:“可先生依然不为所动,她心中侥幸的希冀全毁了,此后,应当才是真正的独活,一个人也很好。”

        云泽正要开口,恰好云静淞就催起来,云泽终是没说,回身走了。

        这边成啸也催游离,游离一面应成啸说来了,一面又向云泽喊半月后见。

        云泽只管走,没理游离,也没回望。

        只听玄宗的弟子们说这南宗的游二公子也太热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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