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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少年问江湖


  南山院。

  后山紫竹亭中,亲王萧世珩负手而立,面色平静的看着眼前那条飞流直下的瀑布。

  秋风瑟瑟,吹得中年男子衣发飘摇。

  而此时此刻,他的心境却是如同那瀑布之下的浪淘急流一般,滔滔翻滚。

  之前在洛阳城镇国监前发生的一切,在中年男子眼中,仿佛还历历在目。

  一个儒家书生的死,真能解决眼下大曜王朝国运昌盛不及,从而衰败的危机祸象?

  这位王朝开国以来,极少插手庙堂政事的年轻藩王,其实自始至终都从没让自己清闲过一分,只不过是有人理事在明,有人,则谋事在暗而已。

  自大曜老帝师离世那一天起,这座京城乃至整个中洲天下,其实早已暗潮汹涌、波涛渐起。

  而有人,则立于风浪之上,乘浪而行。

  十八年前的那场谋划,虽说耗费了很大的精力,但时至今日,总算也是功成圆满的结束。

  如今明君为主,文官谋士遍布朝野,内有强猛铁骑打压江湖气数,外有精兵勇将坐镇边境雄关,可谓是真正的国强民安。

  而这位自始至终都将自己置身庙堂之外,身居南山院的大曜亲王爷,城府之深,如云雾大海,让人难以看清。

  以天下作棋,世人为子,布下一盘足以垂史的棋局,是他平生唯一想做又愿意做的事。

  儒生陈亭肃的死只不过是这位王爷众多棋子中的一颗而已,虽说已经成为了黯然离场的收官一子,但真正的棋盘大势往往蛰伏蓄势,缓缓推进,一触即发。

  正当萧世珩思绪飘摇千里的时候,在他身后那片竹林里,有一道人影正慢慢的向棱亭走来。

  照理说,竹林禁地除了亲王本人以外,不许他人踏足半步。违者,更是杀无赦。然而此人却不管那道禁令,径直走入后山竹林,从竹林间小路一步步走向了那座竹林尽头的六角棱亭。

  走出竹林,那人轮廓逐渐显然,是个手托拂尘的“年轻”道士。道士驻足看了眼立于亭中的高冠男子,微微一笑,又继续前行。

  可就在他准备继续往前走的那一瞬间,年轻道人微微皱眉。原先向前迈出半步的右腿停止向前,不能再往前一步。

  他迈出那一步的几乎同时,有四道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寒气分别在他胸前、左右、以及背后出现。

  随着寒气袭来,年轻道士周身出现四个黑衣蒙面的高大身影。而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把剑,分别抵在年轻道士的每一处要害,另其不能轻举妄动。

  四个人,四把剑,出手极快。

  年轻道人瞥了眼抵在自己胸前不到一寸处的寒光长剑,波澜不惊道:“早就听闻亲王殿下曾游览大曜山河,寻得天下名剑十把。且这些名剑都有十个五境境以上的强大主人,号称十殿阎罗,属王府二十四剑侍之中的上等刺客,常年伴随王爷左右,行踪隐秘…”

  年轻道人微微一滞,抬头看着亭中那人,继续说道:“贫道不请自来,属实有冒犯到王爷。可即便如此,贫道也非来不可,事关重大,还请王爷不要为难…”

  年轻道人说完,四位黑衣蒙面剑客依旧气势不减分毫,只是静等那亭中人的指令。

  “让他进来。”

  六角亭中,亲王轻声道。

  四个人,四把剑,迅速消失不见。

  见那四名黑衣剑客离开,年轻道士重新整了整紫金道袍,继续向前走进那座竹亭。

  进了亭中,年轻道人走到那人身旁,顺道瞥了一眼身侧不远处,那条飞流直下的瀑布。

  “贫道见过王爷。”年轻道士弯腰作揖。

  萧世珩微微侧过头,笑容玩味道:“宋道长在宫中一向深居简出,今天突然访我南山院,该不会是嫌那深宫高楼太过清闲,比不得那座莲花山道教宗庭?所以想出来走走?”

  “王爷言重了,贫道从未觉得宫中清闲无聊。陛下待我不薄,深居简出也并不是说贫道懒得出门走动,实在是钦天监事务繁忙,不便抽身罢了。再者,说贫道深居简出,王爷自己又何尝不是?天底下,没有什么地方能比这座南山院更清净了吧?”姓宋的年轻道士缓缓起身,语气平静道。

  年轻道人些许有些感慨,叹道:“我道门向来讲究修一身清净,如今见到了南山院风景,真是让贫道大开眼界…”

  萧世珩不去理会来自年轻道士的调侃,毕竟这位年轻道人,在整个京都洛阳城的威望,那是人尽皆知。更与自己有些微末关系,索性对于年轻道人的“大不敬”不轻易当一回事。

  亲王突然转身笑道:“本王该称你为钦天监大掌监宋大人呢,还是另一个比这“莲花观道人”更加实在的身份?”

  年轻道士笑道:“全凭王爷定夺。于贫道而言,身份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宋大人’这个称谓,在王爷面前,份量过重,贫道不敢妄自尊大。”

  “还是钦天监掌监宋大人这个身份,比较顺心,本王也不强人所难,毕竟以你的能力,日后若真要本王好看,本王也许真不会有好下场啊。”亲王再次看了眼身旁的年轻道士,微微一笑。

  “不敢,不敢。”年轻道士弯腰作揖。

  “罢了。”

道人姓宋名嵌,来自中土莲花道观,现任洛阳城钦天监的掌监一职。

  一番冷嘲热讽之后,中年亲王不再继续跟年轻道士互相调侃,二人同时望向身前百丈瀑布。

  沉默片刻,萧世珩正色道:“听说你这次受创不浅,甚至接连跌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宋嵌叹道:“事发突然。之前我所派遣出去追杀那少年的一批修士皆被人重创,连我也受到不的小牵连,以至于身心受损。若想恢复如初,估计至少也得耗费近十年光阴。”

  萧世珩皱眉道:“连你也摸不清那人身份?会不会是那些亡国旧部的漏网之鱼?又或者是大曜内部之人?”

  宋嵌摇了摇头,“不会有这种可能。春秋覆灭已经十几年,若真有漏网之鱼,只要还在修行者九境之内的,钦天监应该早就找出来了。况且春秋之后,除本朝大曜与西楚王朝以外,中洲其他诸国国运气数皆已散去,并无一丝尚存。从那些暗卫口中的陈述来看,此人极有可能是外界的不俗存在,甚至有可能是一个举世无有的越境强者。”

  越境强者?武道九境,越过了九境的人物?    

亲王倒吸一口凉气。

  别说在整个中土神洲,放眼整座天下,能达到武道巅峰的武人修士,几百年内寥寥无几,不过数人,更何况是越过武道九境的无敌存在?

  越过九境的强者,放在五百年前的大夏王朝,也只是出现过两名而已。而那两个绝世强者,在达到武道巅峰破境时曾被天道施压,逼迫飞升,不让逗留人间,否则会影响到整个天下气运。在那之后,整整五百年,天地间从未出现过有达到此境的绝世强者。时至今日,百年以内,九境的武道强者,天底下一双手也能数的过来。

  宋嵌这个猜测,让萧世珩也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因为这位宫中钦天监的大掌监,自身实力已经是达到修士顶楼的第八境,逍遥境。天下修士中的佼佼者。

  “如今那人连同那位少年皆已消失不见,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不知所踪。忌于上次的风险,我让那些暗卫极速撤退,免得万一被那人改变了主意,伤我根本,到那时,我可能真的会死。”

  宋嵌神情骇然,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炙热。不是畏惧死亡,而是那种修士对于更高层境界的追求向往。

  “因为此事,中洲各地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很多江湖大家宗门,也开始有所动作,想一探究竟。”宋师录神色淡然。

 宋嵌继续道: “毕竟此等人物的出现,自古以来都会掀起一番狂涛风雨,这无疑是历史为证的实事。”

  亲王萧世珩点了点头,“这般人物,若不尽早除掉,以后于大曜而言,恐怕是个绝对危险的存在。”

  年轻道人稍作安慰,笑道:“亲王不必为此担心。从那人语气来看,他只想救那孩子,并没有对大曜抱有不轨的心思,我们只要先井水不犯河水,他应该也不会对我们有所作为。”

  “如此,再好不过。”亲王叹息一声,起伏不稳的情绪,逐渐松了下来。

  宋嵌沉默片刻,又继续说道:“儒家子弟一事,恐怕已经纸包不住火,早就传入那些儒家圣人耳中。至于那些老头子接下来如何走棋,还真琢磨不透,慢慢来便是。”

  亲王闻声,嘴角微微上扬,“棋局错综复杂,摧枯拉朽,岂不是会越来越有意思?”

  “与人对弈,最怕对方屡次出手精妙且步步为营,遮遮掩掩,叫人捉摸不透对方真正实力。这样便算的上是棋术高明。若是每一步走的正常,那才是真正的棋术一般。”

  年轻道人点了点头,脸色平淡。

  世间万事,风云变幻,苍黄翻覆。纵使波谲云诡,若制心一处,便无事不办。天胜人,人可胜天。此乃大道常理也。

  萧世珩眼中,没有绝对的天经地义,但同样也不存在什么逆天而行。他要做那千古无一的创世之举,从来不是是简简单单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小事。他以天下为局,本就要具有布局之人该有的耐心和毅力。

  一番详谈过后不久,年轻道人作揖离开。

  在那人离开南山院的片刻,萧世珩身后亭外出现了方才阻拦那年轻道人的四道黑影。

  “王爷,此人心思极为缜密,先前入竹林时故意压了一身磅礴气息,但还是被我等察觉到了那股不明显的杀意,如此放虎归山,日后恐怕会对王爷大事,造成不利。”

  四人中身形稍高的黑衣人屈膝跪地,低沉嗓音格外显著。

  萧世珩道:“无妨,他对本王并无恶意。压境现身,本就是他独具的现身方式。敌前不露真容这一点,你们也该学一学了。”

  四人应声一诺,随即又转瞬消失。

萧世珩大袖一挥,返回亲王殿。

  ————

  云桦山位于中洲东郡宛州的边缘,是整个中洲天下最靠东境边关的一座环江小山。鸿雁江四周山川连绵,环环围绕,从东南一直延伸到宛州边境,直入东海。

  此时,鸿雁江上一艘小船正静静的向东缓缓漂游,无帆无篙,随风而行。

  小船头上坐着一位蓑笠翁,江面无风,不见老人划桨,小船却畅通无阻,悠悠前行。

  在小船游走,越过了几座山涧后,船庐中走出一个枯瘦身影,是一位粗布麻衣的消瘦少年。少年慢慢走向坐在船头的蓑笠翁,在他身旁一屁股坐下。

  “怎么?这回肯出来透透风了?”老翁笑问道。

  少年没有马上回答老人的问题,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的巍峨大山,云雾遮绕,不见真容。

  老人见少年没有回答,继续玩笑道:“难不成还在为之前的事情,放不下心想哭鼻子?”

  少年闻声,摇了摇头。

只是马上又说了一句,“我只是想不清楚爹娘为什么会离开我,那些人又为什么要杀我?”

  老翁闻言,笑问道:“知道了又如何?去杀了那些要杀你的人?你杀的了吗?拿什么去杀?”

  少年不理会老翁的笑言嘲讽,对此习以为常,只是转头面朝老人的背影,又问了老翁一个问题。

  “以前朱淮总跟我说自己以后要去闯荡江湖。他说要闯江湖,那得挑着闯大的,不能净挑那些小江小河,不然会闯不出名堂来。老头子,江湖到底有没有这条鸿雁江大啊?”

  老翁闻言,笑的合不拢嘴,之后又正经回答道:“嗯!是跟这条鸿雁江差不多大小吧,毕竟这么大的江湖可不好找啊。”

  少年一手托腮,闷闷不乐道:“唉,现在那家伙也不在了,说实话还真有点舍不得他了。那么笨一个人,回到那边那个大家里,整天准没什么好果子吃。城里人的心毕竟不跟我们山里人那样,简单明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老头子,你说江湖到底是什么啊?我总觉得没有朱淮说的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少年心里有一点低落,想起那小胆儿道士去了那边至少有个疼他的爹娘,自己却沦为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儿,在这世上,早就没有了一个亲人。

  老翁感叹一声,缓缓答道:“江湖是什么…我听过很多种说法。有人说,它是一壶穿肠烈酒,也有人说,它是一把藏锋古剑,更有人说,它是满城烟火姹紫嫣红,是那人世间的人情世故。”

  老人的一番回答,听的少年一头雾水,似懂非懂。

  少年侧过头,“这么复杂啊?比那些书上说的道理还难懂。不过这样看来,朱淮想闯江湖,也并不是说完全就没有什么好处了。”

  老翁微笑点头,“现在不懂没有关系,以后的路还很长,到时,你自然会懂的。”

  正当一老一小絮絮叨叨的时候,小船的前方,水面波澜清波溅起涟漪,江水凝聚,最终现出一个半身人形的模样,停立于江面之上。

  “水人”对着小船船头,施了一个揖礼。

  “学生贸然至此,先生勿怪。”

  盘坐在船头的老翁和少年同时望向前方的那道水影。少年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景象,有些紧张。

  老人向少年致意不必惊慌,随后转头对着身前一丈外那道水影,轻声道:“嗯,为师猜的不错。”

  鸿雁江水凝聚而成的那道分身闻声点头,随后答道:“自那人离去,儒家气运产生不小动荡,导致我们先前所布下的那道屏障出现细微裂缝,如此一来,那边…”

  水影说到一半,看了眼老人身旁那个少年,再无下言。

  老人见状,笑道:“无妨,这里没有外人。”

  水影看了看蓑笠老翁,又看了眼那个朝自己憨笑的少年,恍然道:“莫非,先生已经找到了那人?”

  老人微笑点头。

  水影见老人没有否认,便不再过问,而是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老人身旁的少年。随后对着少年微笑道:“如此以来,你就是我顾熙棠的师弟了。不对,应该是我们的小师弟,而我是你大师兄了。”

  少年微笑作揖道:“师弟陈双,见过顾师兄。”

  后者轻轻点头,随即又向老人施了一个礼,“既然如此,学生就先告辞了,预祝先生,此行一帆风顺。”

  老翁点了点头,那水影散落于江水之中,消失不见。

  少年看着眼前的景象,震惊的不敢相信,这老头子真有这么厉害的徒弟啊?

  “厉不厉害?”老翁笑嘻嘻道。

  少年使劲点头,随即伸出大拇指。

  “厉害!”

  老人一点儿也不谦虚,抬头挺胸的摸了一把雪白胡须。说了句那是当然,我教出来的学生,个个可都是身怀绝技呢。

  少年看着老人那副得意的样子,哑然张嘴。这也忒不要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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