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落枫岭·下
就是这一瞬，无法忍受丹那塔和危险之人交战的领头者健步向前，挥刀斩去，他挥得太急，刀刃离千离尔还有一段距离，但这不要紧，千离尔已被【暝】掀起的风击落悬崖。
丹那塔伏在崖上看她。少女的身姿即使在极速坠落中也显得十分优美，展开的白色裙裾像一朵修雅的花，再过一会儿，这朵花就会被深渊吞没，在看不见的地方被血染成红色，她将粉身碎骨。
想到这里，丹那塔的心突然有点疼，好像有把钝刀在割她的心。看到那个黑衣男人坠崖的时候，她只是觉得惊讶，为什么看到她坠崖时，她会心疼呢？
丹那塔疑惑地用手摩挲着颈上的绿松石项链，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这真是一条漂亮的项链，绿松石像晴天时的海子一样澄澈，晃动时光华变幻，深深浅浅的蓝色绿色交织在一起，让人竟觉得那是一块块如湖水凝出的宝物。
绿松石项链在部落里不算罕见，女性们人手一条，保平安或辟邪崇，或装饰脖颈和首饰匣，但有这样美的色泽的绿松石项链，世间恐怕仅此一条。尤其是最中间那颗被打磨成圆珠子模样的绿松石，触之温润如玉，光华内敛而宝气天成，明明宝相温润，却又隐隐带着烈火之意，令人四分垂涎六分忌惮。
如果千离尔看见了，她大概会很吃惊吧，这种无害中又带点令人忌惮的气质，不就是灵界凤凰们最喜欢的风格吗？
可惜，她暂时没有机会知道了。
千离尔还在往下坠，她在坠落中蜷起身子，顺势翻了一个身，从头朝下脚朝上的危险姿势，改成了头朝上脚朝下。
飒飒风声在耳边呼啸，千离尔并不在意，她在风里听见了水流声，如果没有猜错，悬崖下面是水，可能是一条河，可能是一片湖水。水声挺响的，大概还有一座瀑布。千离尔自认为水性一般，但她敢保证自己在落水的时候不会受任何受伤，连【虚无】都不必使用，因为……某顽劣学生在灵界的时候，有过一段惨烈的经历啊。
水声越来越响，千离尔低头一看，果然有一座瀑布呢。
下一秒，她已经碰到水。千离尔的鞋一碰到水，她就立刻做出反应，稳稳地站在水面上，如履平地一般向岸边走去。她一边走，一边打量此地。
这个地方又静又黑，只闻水声轰鸣，凄神寒骨，悄怆幽邃，好诡异。
少女打了个冷战，正打算迈上岸，却又顿住了。
近水处丛生着一种不知名的纤长水草，老去的根系散发出被水浸得腐烂的气味，草边浮着一根墨翎。
用翅膀想都能知道这代表了谁。
千离尔犹豫了一下，回身伏在湖上，透过湖水，她似乎看见湖水里沉着些什么。千离尔抬手，灵力在掌心燃成了一朵火焰，她将手轻伸向湖面，火焰便钻进水里直冲那不明物体。
奇怪了，灵火一到凡水里，光弱了许多。
千离尔想了想，默念了一句火诀。
明亮的银紫色火焰入湖逐水，，把湖水逼出一条路，一条闪着微弱火光的通道。
千离尔的步伐有一点点沉重，但还可以走动，她走进通道，路的尽头便是那沉在水中的事物。
再明亮的火焰也驱不走黑暗，千离尔靠过去，指尖的火焰一寸一寸照耀着，银色的护臂，柔软的鸦羽披肩，苍白冰冷的皮肤……她一点一点向上移，终于，紫黑色的妖异纹路出现了，墨鸦眼尾那标志性的邪气纹路，像刺青一样的图案，人间大概也没谁会有了。
他就是墨鸦。
墨鸦沉在湖里。
墨鸦闭着眼。
他是死了么？
想到这个可能，千离尔颤抖了一下，伸手去抚摸男子的颈动脉，想知道他是否死了。
千离尔把手伸向别人的脖子，向来只有一个目——掐死他。但这一次，她是在寻找生命的迹象。
千离尔心里慌，摸了几次都没有摸到，差点急哭了。笨拙的指尖终于摸到了颈动脉，尽管很微弱，但还能感觉到血液的流动。
墨鸦还活着。
千离尔差点喜极而泣。
可是，她怎么会为了一个人类还活着而高兴呢？
大概是，墨鸦有点眼熟吧。他和自己的好友墨琊之有点像，但又说不清楚是哪里像，离家多年，虽然有迷迭香，但千离尔甚至连母亲的脸庞都记不住了。
千离尔叹口气，伸手环住墨鸦的背，想把他架回岸边。
少女柔软的指腹触到了一个尖尖的物体。
千离尔抬手召火，火光里，墨鸦的脊椎处有个铜钱大小的东西在闪动着金属光芒。她一看，这是一只黑色的飞镖。飞镖的造型像一朵锋锐的金属蔷薇，或者是一只背着刺猬壳的毒蜘蛛，尖刺紧紧附在他的背上，闪着恶毒的光。
千离尔并不知道刚刚那一战中发生了什么，正如白凤所想的那样，她全程都在划水，如果不是偶然看见丹那塔离开保护圈这个动作，觉得这是一个偷袭的好机会，千离尔绝对会无动于衷地独自回到将军府，向姬无夜禀告任务失败，反正这位大将军是绝对不会罚他的小姐姐的，千离尔有这个自信。
虽然说她挺心安理得地划了水，但看到墨鸦的惨状，千离尔的良心还是稍稍有些痛。这么一个轻灵迅敏的杀手，他本来应该和那只白凤凰一起翱翔在天空中，而不是可怜兮兮地躺在湖里。
千离尔伸手，小心翼翼地握住飞镖露在血肉外的一点锋刃，缓缓向外拉。
其实处理这些伤口时，应该先剪开衣服露出伤口，再仔细消毒，用精细的工具去把飞镖取出来。但这个深谷里并没有这种条件，而某只鸟儿也并不懂医。
飞镖扎得很深，千离尔这一拉，扯动了皮肉，涌出了黑色的毒血，千离尔只能当看不见，继续拉。飞镖的尖刺陆续被拔出，还剩下最后一根最纤细的尖刺，或者说，纤细的毒针。
这根闪亮亮的东西是致人死亡的好帮手，它又细又长，可以贯穿背脊的骨髓。如果取针时一不小心，它就会断，顺着血流的方向流进心脏，墨鸦就可以死了。
小小的一根针，长度还没到一寸，千离尔却花了近半个时辰取出。刚□□的时候，千离尔被这根阴险的针震惊了，让人看起来豪迈、没心眼的大汉怎么会用这种武器？
突然间，没有任何征兆的，墨鸦睁开了眼睛。
两双黑眼睛对视，气氛陷入尴尬之中。
千离尔觉得这种尴尬的气氛真是可以让她窒息而死，如果再不打破沉默，她会社会性死亡的。
“咳咳，墨鸦，你醒了？”
“嗯。”
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墨鸦居然能站起来，伸手拈过千离尔指间的飞镖时，手臂居然非常平稳。他站得笔直，挺拔得自有一种潇洒，完全看不出前一秒他还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千离尔傻傻地眨一下眼睛，突然想到，乌鸦是死亡的使者，它们只会带来死亡，而不是自己死亡，毕竟它们那么聪明。千离尔胡乱想着，突然又想到，那根毒针该不会还附带了麻痹效果吧，不然为什么墨鸦在拔出毒针前一直都是昏睡的样子呢？
墨鸦细细打量着这根纤长的毒针，他半逆着火光，他的左半边身子被火焰染上了一层温暖妩媚的银紫色，右半边身子淹没在晦暗里。千离尔尚踞坐着，突然间不敢过去。
墨鸦好像被另一个灵魂入侵了似的，浑身的气场都改变了。空中有被火光照耀到的尘埃像着火的星辰般簌簌流舞，有一些落在了他以墨色鸦羽拼成的披肩和银色的护饰上，宛如一片星空栖息于身，寂静之中，无声流转，那么璀璨、静美，令人不敢出声扰了这份静谧。
墨鸦看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意识到有人在旁边一样，转过头来看千离尔，苍白的薄唇凝起一点笑意，好像要说什么，但又很快散去。
千离尔愣住了。
这点笑意太熟悉了，那个名字含在她的唇、齿、间，一时间竟然没有勇气吐出。
火诀带来的银紫色火焰渐渐熄灭，深谷又恢复黑暗。
另一边，白凤被鸦群塞在山洞里出不去，心急如焚，乌鸦们好像知道自己的主人和白凤有交情、白凤是不可能杀它们似的，以肉身堵在洞口。
鸦群中的首领派了几只侦察鸟儿去山崖察看敌情，还派了几只乌鸦寻了食物给白凤充饥，一副这辈子都不会放他出来的样子，白凤又气又无可奈何。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首领接到敌人已离开的消息，总算放了白凤，他顾不上手臂的伤，急匆匆赶回悬崖。一看悬崖，白凤反而更心焦了。
满地枯草断木，一片狼藉，崖石上有九节鞭留下的打斗痕迹，还有……一阵女性的淡香。
白凤五感极好，记忆力也好，他一下子想起了和他们一起执行任务的那位少女。初见她时，她的身上就有花香。当时是暮春，将军府百般红紫斗芳菲，他以为是风里的花香，看来他错了。
这么看来，自己在洞里的时候，墨鸦和那个少女，与丹那塔打了一场。
那个少女，将军在发任务的时候告诉过自己，她的名字叫……千离尔。
那么，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白凤有点焦虑，他无意中一抬头，乌鸦们几乎都不见了，就剩一只在他面前。首领冲白凤叫了一声，叫声低而急促，他一振翅，像一小片乌云般飞入崖下。
白凤突然福至心灵，毫不犹豫地跟着往下跳。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不需要详写，白凤和鸦群把墨鸦和千离尔带回山崖上，启程回到将军府。因为任务失败，将军打算惩罚墨鸦和白凤（并不包括千离尔），千离尔淡淡求了句情，顺便说自己饿了，姬无夜小同学乐颠颠地放过两位杀手，还赐了药给墨鸦，欢欢喜喜地和小姐姐共进晚餐。
果然呐，被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那么，这支商旅真的逃过一劫了？
千离尔顺手提了一下裙裾，姬无夜立刻看见了那被九节鞭撕裂的裙摆，一扭头就吩咐心腹去找血衣侯白亦非咔嚓掉商旅，连那些奇特的牲灵也不想要了。
此事，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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