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看到顾南越，沈昱庭忍不住嘴角上扬。
顾南越笑着不说话，只那一双眼睛里像是藏着满天星河。
沈昱庭突然不敢再看他，低着头问道：“万路他们怎么样了？”
“你放心，都安排好了。走吧，回家。”
沈昱庭点点头，两人边走边说着话。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一处宅子前站定，沈昱庭抬头一看，门匾上书：顾府。
“天色已晚，衙门里的人都睡了，这是我在宁州置的一处宅子，你就住这里吧。”顾南越笑着解释道，拉着沈昱庭的胳膊一同进了院子。
沈昱庭四处打量着，这是一处三进的院落，整体不算大，收拾得很是精致，顾南越的品味一向不错，一花一木看似随意，却都极考究，春有春的生机，夏有夏的绿茵，秋有秋的光影，冬也有冬的意境。他看着眼前兴致勃勃的顾南越，不由得笑了，心底里忽然生出一丝安稳，“此心安处是吾乡”大抵便是如此吧。
“西边我给改成了书房，东厢房可以住，但是没怎么收拾，你”
话音未落，便见沈昱庭转头进了东厢房，进屋便直奔床上躺下，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突如其来的困意实在是让他一动也不想动。
顾南越随后跟进来，轻声道：“那你先歇息，我让人给你备着热水。”
第二日沈昱庭一觉醒来已过辰时，屋内不知何时放了沐浴桶，水还是热的，旁边还有干净的换洗衣物，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忽地又想起昨日顾南越在他身后那小声呢喃，赶紧脱了衣服跳入水中，试图赶走这莫名的躁动。
待他换洗之后出了门，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院内空无一人。他转身去了对面的书房，书架上满满当当的，经史谋略倒是应有尽有，正打算拿一本来看，却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站在门口，“大人，小人名叫李生，顾大人昨晚吩咐过了，一直给您备着饭菜，等您起床便给您送去。”
沈昱庭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就送到这里来吧。”
“是。”李生恭敬地退下，不一会儿便端来两个食盒，“顾大人说了，您爱吃江南点心，恰好我家婆娘是扬州人，略会几样，大人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一个食盒里装的果然是几道精美的江南点心，沈昱庭突然想起，顾南越得知他喜欢吃点心时，可是嘲笑过他好几回，说他怎么像个姑娘家家的爱吃甜食，如今竟特意吩咐给他做了来。
“北地这时节，怎么会有桂花蜜？”
“这是顾大人从京城带的，还有这干桂花，想是大人自己也爱吃。”李生在一旁解释道。
可沈昱庭却是知道的，顾南越从不吃甜食。
“顾大人！顾大人！”门外一阵急促的呼喊声。
“大人稍坐，我去看看怎么回事。”李生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沈昱庭见状也跟在后面。
“李管事，顾大人在家吗？”原来是那日同万路一起的张大叔，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看见李生出来便上前问道。
“张大叔，您怎么来了？大人去衙门还未回来。”李生见是他，倒也客客气气的。
“诶呀，我去衙门寻了，大人不在。”张大叔拍着大腿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李管事，那梁知州要赶我们走，不是说到了这就能好好过日子了吗。”说着眼泪都要流出来，他们已经流离失所太久了，好容易有顾沈二位大人给了条活路，还没高兴两日，谁知今日又遇上麻烦，他们这些人实在是太渴望能过上安稳日子了。
“怎么回事？”沈昱庭出门听了一两句之后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走过去站在李生旁边问道。
李生让张大叔在一旁稍作休息，低声回道：“昨日是顾大人做主让他们留在这，一下子接收这么多流民，梁大人不同意，给他们两天时间让他们自寻出路，顾大人今日其实是去另寻地方安置他们了，这事只有万路知情，其他人并不知道，张大叔今日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所以”
“他怎么没告诉我？”这话也不知是问李生，还是沈昱庭自言自语。
李生正不知如何回答，却见顾南越自远处驾马回来，一袭月白色长袍上还沾了些泥土，看上去有些疲惫。
“阿昱，你醒了。”顾南越满面笑容地招呼道，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一身风尘仆仆。沈昱庭本想好好问一问，却顾及身旁有人，只对他点了点头。
“顾大人！”张大叔一看是他，忙起身走过来。
顾南越立刻严肃起来，“张大叔你先回去，今日晚些时候我去寻你们，定会给你们一个好去处。”说完便拉着沈昱庭进门了，李生见他家大人如此，忙去安抚张大叔，示意他不必着急，顾大人自有安排，这才让他放心离去。
顾南越进了门也不急着说话，端起桌上的茶壶喝了好几杯茶水才缓过来，慢悠悠地准备去换衣服，沈昱庭跟在后面实在忍不住才开口叫道：“阿越。”
“你等我换个衣服嘛。”顾南越也不避着人，直接开始宽衣解带，沈昱庭无法，只得坐回去等着，转头看见脱了中衣的顾南越似乎黑了些，也不知是这西北的风吹的，还是太阳晒的，在京城时皮肤白嫩嫩的像个姑娘家，现在倒是比以往看着更清俊了些。
“你想什么呢？”顾南越已经换了衣服坐在他旁边，知道沈昱庭有话要问他，便先开了口道：“我虽是宁州通判，但是政令下达，也是要梁大人也同意的，西北各地官府的存粮维持本地百姓的正常生活已经是勉强了，这也是为什么万路他们每到一地都吃闭门羹的原因之一，梁大人此举也在意料之中，况且，有谁愿意给自己找麻烦呢。”
“那”
见沈昱庭要开口，顾南越摆摆手继续道：“你听我说完，此次你来宁州，本也是为了骑兵一事，陛下下旨要我们宁州官员全力配合，我知道你看上了良城水草丰美，所以”
他边说边从刚才换下的长袍内拿了东西出来，竟是两张地契，“我在良城买了一处庄子，附近有一片地方最适合养马，你把那些人安置到那里去，恰好马场也需要人打理，岂不是两全其美。”说完，他得意洋洋地看着沈昱庭，似是对自己极为满意。
谁知等了半天，才听沈昱庭问道：“昨日你便知道梁大人不会同意的，是么？”
“嗯？”原本还在等着被夸赞的顾南越愣了，怎么也没想到他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个，顿时没了刚才的滔滔不绝，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回答。
“阿越，是我让你为难了。”沈昱庭有些自责，他自小在军营，习惯了直来直去，但是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从来不曾细想过，如今顾南越身在其中，以后的一言一行都得深思熟虑。
顾南越没有直接答话，只转头问道：“我一个侯府弃子，旁人都笑话我，他们不敢，也不屑与我沾上一丝关系，那时只有你走到哪都带着我，从不在意那些嘲讽，还让军营里师傅们教我本事，同你一起在沈家家塾里读书，让我自立于人前，沈昱庭，那时的桩桩件件你可有想过为难？”说到最后，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阿越。”沈昱庭似是没想到他会真的生气，突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我我不是”
顾南越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一下就笑了，语气和缓道：“阿昱，我想让你知道，你身后有我。”他眼睛里闪着光芒，干净的不染一尘，就这么一直看着沈昱庭。
沈昱庭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在不知不觉间，当时的少年已经长成了独当一面的男男人？他心里清楚顾南越的性子，只能点点头，慎重同他道：“官场风云诡谲，你自己小心。”
“嗯。”顾南越忙不迭点头，似是比得了赏银还要高兴。
“对了，今日是不是要去衙门一趟，陛下虽然下了旨，我还是得去一趟衙门拜访一下梁知州。”
“好，我陪你去。”
宁州衙门。
沈昱庭刚进门，便见前头有一个人圆圆的脸，笑眯眯地迎面过来：“沈将军，有失远迎。”
顾南越在身后小声提醒道：“这就是梁书颐，后面跟着的是柳忠明。”
“梁大人，久仰。昨日因我一时考虑不周，让大人为难了，今日特意过来道谢的，望大人海涵。”
“不敢不敢，沈将军是武将，没想到竟也有如此爱民之仁心，只是宁州也有宁州的难处，这个顾大人也是清楚的，欸，着实是惭愧呀。”梁书颐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旁人看了也忍不住替他皱眉，谁知他话锋一转道：“还好听说将军已经有了解决之法，我在此也替百姓谢谢将军解了燃眉之急了，有将军如此良将，真乃我宁州之福，大周之福啊。”
“大人言重了，不敢当。我今日还要赶去良城，就不多留了，改日再来道谢。”沈昱庭不耐与人应酬，刚说几句便要告辞。
“哦，对对，陛下命宁州全力支持，刚好顾大人与将军相熟，不如此事就交由顾大人如何？”
“是。”顾南越答应地极快，似是早就猜到梁书颐会作此安排。
果然，梁书颐满意地笑着道：“既如此，我也就不耽误将军了，忠明，去备车。”
沈昱庭急忙拦着道：“不必麻烦了，我们骑马过去，这样快一些。”
“好，将军慢走。”梁书颐和柳忠明一直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半晌才听梁书颐问道：“这顾南越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怎么昨日管起闲事了？”
“听说是沈将军在路上碰到的，他们这些公子哥平日里锦衣玉食，读了几本书便妄想着自己能拯救天下苍生，有此一举倒也不奇怪。”
梁书颐点点头问道：“昨日那些人有人看着么？”
“大人放心，一直盯着呢。”柳忠明低着头答道。
“好，那就让他们折腾去吧。”
良城的庄子很大，分了一大一小两个院落，外面还有大片良田可以开垦。沈昱庭绕这庄子转了一圈之后，把万路他们安排在了大的院子里，还能富余出一两间出来，而后面的小院子便作为他平日的居所。
“大人。”
沈昱庭听到声音转过去，便见万路带着大伙儿跪在地上正要给他磕头。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大人，您就受了我们这一拜吧，从云州一路逃过来，我们原想着能有个茅屋住着已经是上天垂怜了，如今这地方比我们原先的家还要好，更没想到两位大人还给安排了差事，我们实在是无以为报”万路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
沈昱庭忙拦着道：“这庄子是顾大人的，差事算是朝廷的，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帮了你们一把罢了，不必如此。何况以后怎么样，还是要看你们自己。”
“大人，我们走投无路，误入歧途，我”说到这儿，万路悔不当初，面带愧色，低着头道：“您和顾大人不计前嫌帮了我们，还给了我们这么好的住处，这一拜你们受得起，就让我们磕个头吧，不然怎么能安心在这住下。”
“是啊，大人，我们实在无以为报啊。”年纪最大的张大叔坚持着，众人也都重重点头。
沈昱庭只能无奈受了这一拜，他扶起张大叔道：“往后还望大伙帮着我把这差事办好。”
“大人放心，咱们这些人，有的是会养马的，种地织补更是不在话下，您和顾大人就把事情放心交给我们。”
“今日天色不早了，你们就先安置住的地方，休息一下明日再说。”
众人听了吩咐，千恩万谢地走了，沈昱庭留下了万路，“往后有事我便同你说，你跟大家熟悉，什么事由哪些人做你最了解，日常生活你就做主管着，明日再分具体事务吧。”
“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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