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你知道我是谁？”沈昱庭心中疑惑更甚，先前在郊外万路喊的便是“大人”，恐怕那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
万路摇摇头，随即又点头，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沈昱庭手里的剑，一旁的顾南越看他如此，一下把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万路也不躲闪，回过神来道：“早些日子城中便有传闻说玉城一战的沈将军要驻守西北，之前在打斗中，我听见有人喊你沈将军，如今看了这剑，便更加肯定。”
“这剑不是我的。”沈昱庭面无表情，似乎不为所动，但是却按下了顾南越的手。
“大人，我是从云州来的。”万路顿了顿道：“当年，我在沈昀将军手里见过这把剑。”
“云州？莫不是？”顾南越惊讶道，他看了看沈昱庭，脸上是一样的诧异。
“是的，当年多亏沈将军，云州城里的百姓才免遭屠戮，刚才您见到的那些人，都是从云州城里出来的。”
“那你们怎么做了山匪？”
“这几年西北大旱，粮食歉收，可朝廷的赋税却一年比一年重，我们实在是负担不起。年前北狄又挑起战事，云州大乱，城里的百姓便都跑了出来，他们原都是老实巴交种地的农民，在外又没有亲戚可以投靠，本想着往南走走，可没想到那些官老爷们看到北方来的流民，一律拒之门外，有些进了城的还被赶了出来，实在无法，便在平城城外一处山上住了下来。”
说起这些，万路的脸上有着万般无奈，他看了看二人，继续道：“当年我等都受过沈将军大恩，如今这般，实在是惭愧，今日遇到二位大人，求您给我们指条明路走。”说完又把身子伏了下去，行了大礼。
“你们可有去过宁州？”
“不曾，宁州百姓的日子也难维系，想是没有余力再安置我们这些人，我们原就打算往南走的。”
听了这话，沈昱庭似是松了一口气，问道：“那你们可愿去宁州安置？”
万路大喜，赶忙重重点头：“只要有安稳日子可以过，哪里都行的。”
“那你们回去收拾收拾，这便启程去宁州吧，找他。”沈昱庭指指一旁的顾南越。
顾南越轻轻一笑，摘下自己随身带着的玉牌递给万路，“拿着这个，去宁州衙门里找周彦周大人，他会知道怎么办的。”
万路双手接过，又是深深行了一礼，声音有些微微发抖：“多谢二位大人，我等必铭记于心，来日结草衔环以报大人恩德。”
目送万路离开后，顾南越才悄声开口问道：“阿昱，肃王身边那个叫林原的小厮不是凡人吧？”
这话虽问的含糊，沈昱庭却也是明白的，他看了一眼顾南越，点点头道：“嗯，她是个女子。”
“都传言三皇子资质平庸，碌碌无为，可现在看来，这位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阿昱，你可记得之前有传言说三皇子殿内藏有男宠，还有人曾亲眼看见他们在郊外共乘一骑，当时大皇子心急，把这事上报给了陛下，谁知他们带人去搜宫时，却是一无所获，大皇子因此还得了训斥。他们谁也不曾想到，殿内藏人是真，郊外同乘也是真，只是那男宠的真身是个女子。”顾南越似是觉得极好玩，说着说着竟轻笑出声。
沈昱庭接过话来：“后来大皇子以为是二皇子故意放出假消息害他，两人本就明里暗里的较量，从那之后更是势同水火。”
顾南越脸上的神情终于认真起来，他靠近沈昱庭，压低了声音道：“你说，那件事会不会原本就是这位殿下做的局，若是真的，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不单单只是为了自保吧？”
沈昱庭看着眼前这一派春暖花开的景象，忽然又想起万路他们，求了一座又一座的城，竟没有一个能收留，还不知有多少像他们这样的流民漂泊在路上，他轻轻叹了口气道：“且看今后如何吧，储位之争原也不稀奇，只是别苦了天下百姓。”
“嗯。”
春日暖阳洒在河面上，波光耀眼，连微风吹过都带着阵阵花香。他们二人站在河边的亭子里，享受着片刻的忙里偷闲。
沈昱庭忽然转头问道：“阿越，你为何执意留在宁州？”
原本此次顾南越射杀呼延英有功，建元帝有意提他回京城做官，可他却婉拒了，说辞和顾侯当初力荐他来宁州时一模一样，那一派大义凛然有过之而无不及，陛下只好转而赏他五千两白银。
“宁州天高皇帝远的，有吃有喝有银两，更何况还有你陪着，岂不自在？”顾南越歪着头笑嘻嘻的，一副无赖模样。
沈昱庭白他一眼不接话，过会儿才又道：“回吧，那位还等着呢。”
客栈内。
“你没事吧？”萧衡站起来走到林原身边问道。
林原望着窗外，幽幽地开口：“殿下，你说顾大人知道真相么？”
萧衡在窗边椅子上坐下：“我只知，自从温家出事，他便被过继到顾家长房，自那之后便与忠信侯形同陌路，但是真相如何他应该是不清楚的，你要告诉他吗？”
林原目光从远处收回，摇摇头道：“等日后有机会吧。”
不多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沈昱庭一进门就跪下请罪道：“殿下，之前护送您到城里的万路，微臣擅自做主将他们派往”
话没说完就听萧衡打断他：“来的路上我问过他一些，也算是一群可怜人，只要他们往后踏实过日子，不再走上歧路，便既往不咎，随你安置吧。”
“是。”看来肃王殿下并不是睚眦必报的嗜杀之人，沈昱庭默默松一口气，又禀道：“殿下，甘州离平城不过半日路程，现在出发的话，傍晚前应是能赶到。”
“好，就听小沈将军的。”
临行前，顾南越在沈昱庭身后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阿昱，我在宁州等你。”
沈昱庭觉得脖子痒痒的，回头看了一眼，顾南越在身后笑盈盈的看着他，彷佛一切如常，他晃了一下头，试图赶走那一瞬的怪异感觉。
沈昱庭来不及细想，便被顾南越催促着上了马。
终于，他们一行人在傍晚时分赶到了甘州肃王府，刚行至府门口，便见有侍卫整齐列队出来，一位领头模样的侍卫走上前行礼道：“陈诚拜见殿下，王府内皆已安排妥当。”
沈昱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肃王殿下的轻车简从是早就心有筹谋，怕是他们这一路上，四周都隐着暗卫。
萧衡习以为常地点点头，然后笑着邀请沈昱庭：“将军请吧，瞧瞧本王的新王府。”
“是。”
这里原是前朝一个藩王的行宫，依山而建，错落有致，虽朴素淡雅，却又不失庄严。
整座王府占地极大，布局明确，一步一景，依据季节不同，景色也有所变化，就连自小长在皇宫的萧衡都极满意，不住地感叹道：“若能在此处得半生闲趣，也不算愧对如此良辰美景了。”转头又对沈昱庭道：“沈将军不如在此处多停留几日，与我一同赏一赏这春日美景？”
沈昱庭心里惦记着宁州，于是推辞道：“多谢殿下抬爱，只是微臣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同殿下同游了。既然陈侍卫已经安排妥当，微臣今日便告辞了。”萧衡从京城出发时轻车简从，身边的近卫快马加鞭先行到此安排一应事宜，尤其那个陈侍卫，沈昱庭一见便知他身手不凡，有他在王府，萧衡的安危应是无虞。
萧衡一副了然的样子，言语中却透着可惜：“既如此，改日沈将军有空定要来多住几日。”
“多谢殿下厚爱。”
萧衡站在高处的宫殿上目送沈昱庭离开，半晌，才听他道：“人带过来了吗？”
“带来了，一切顺利。”陈诚站在暗处，从下往上看，只能看到萧衡一个人，倒真的像是凭栏远眺，欣赏这夕阳西下的美景。
“好，看好了他。京城如今什么情况？”萧衡淡淡地问道，听不出一丝波澜。
“沈昀将军向陛下请辞了，经此一事，沈将军心意已决，陛下只能应了，准他在京城养老，以便陛下时时探望。”
“你说这是不是作为帝王的悲哀，孤家寡人，谁也不能全然信任。”萧衡嗤笑一声。
“殿下，属下不明白。沈将军都已经辞官了，陛下为何还要防着？小沈将军初出茅庐，除了玉城一战，并未有其他建树，虽封了将军，可又没有给一兵一卒。”
萧衡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头问道：“陈诚，你说如今满朝文武，若是发生战事，能带兵打仗的有几个？如今掌管京郊大营的余家父子，和沈家是什么关系？还有，若储位之争真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有没有兵符重要么？沈家一门三代皆是朝中大将，在将士中的影响之深并非我等能想象的。陛下虽信他，却也防着他，你说，沈家重要么？”
陈诚听了脸色一白，拱手道：“殿下慎言。”
萧衡不以为意地笑笑，看着远处的夕阳道：“都到了这里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沈昱庭披星戴月赶到宁州城外时，已是深夜亥时，路上早已没了行人。
然而当他快到城门口时，却在月下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阿越？”
顾南越听到不远处的马蹄声立刻转过身来，清亮的眼眸盛满了温柔的笑意：“阿昱，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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