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真相
“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月落森林里，住着一群善良的女巫，她们接受了上帝的祝福，拥有了强大的魔力、无与伦比的美貌和绵长的寿命。直到有一天，一个自称黑色之人[1]的异类出现，一部分女巫背弃了信仰，成为黑女巫，转而投向祂的怀抱，接受了抚育新神的任务。”
翻过这一页，伊芙一边兴致勃勃地将脚丫子翘起来，一边用更大的声音念着：“黑女巫每天用鼠尾草和动物内脏混合而成的汁液为新神洗浴，用最恶毒下流肮脏的话语在新神耳边诵念，以血腥的屠杀和残忍的折磨取悦新神……”
读到这，趴在沙发上的伊芙叹了一口气，翘起的小脚也放了回去。
“这个新神好可怜啊。”
布鲁斯坐在女孩的旁边，看着空无一字的书页，眼眸微闪，随即肯定地点头，还附上了自己的猜测：“也许后面她、它的处境会变好一些。”
伊芙似乎被安慰到了，她将书竖起来，搁到自己的腿上，清脆的童音继续念着。
“新神对此无动于衷，祂从未回应过黑女巫的任何行动，保持着原初的状态。剩下的女巫，她们开始自称白女巫，努力对抗着黑女巫的暴行。她们的勇气感动了上帝，上帝降下谕旨，指明道路，‘新神需要一颗温热的心’。”
读到这，伊芙又停下来了，摸了摸自己跳得有力的心脏，有点安心。
不过神的话，没有心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布鲁斯听到这，结合之前种种违背常理的情况，已经可以大致确定故事里的“新神”就是“伊芙”了。
现在的他是个成年人了，对于目前科学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已经可以平淡地接受。
女巫、黑色之人、新神哪怕上帝……布鲁斯都能面不改色地照单全收。
对，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看到个灵魂就被吓得直往阿尔弗雷德后面躲了。
不过，他真的很好奇白女巫是怎么做到的，让所谓的“新神”变成人类女性的模样。
布鲁斯的蓝眼睛盯着女孩，流露出了期待的意味，唯一的听众这么捧场，伊芙自然更是干劲满满地继续特别节目《听伊芙给你讲睡前故事》。
“在损失了接近二分之一的人后，白女巫从黑女巫的祭祀之坛中夺走了新神。她们将新神抱在怀里，用利刃剖开自己的胸膛，一个接一个地传送，将善良纯洁、犹在跳动的女巫之心献给了新神。她们虔诚地祈求，希望祂有着碧绿的眼，雪白的肤，金灿的发，嫣红的唇……”
伊芙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一个性别不明孩子的形象，别说，还怪好看的。
布鲁斯的视线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伊芙，是挺符合的。
“昼夜不知道交替了几回，女巫之心如同冬季的玫瑰一般枯萎了。白女巫坚强的意志和疯狂的渴求终于触动了新神，祂回应了她们。祂有了人类之形。”
伊芙发出了“哇”的一声，发自内心地感叹白女巫真是太厉害了。
布鲁斯的关注点则与女孩完全不同，他在乎的是白女巫没有心脏居然也能活下来，果然超出了正常人类的范畴。
而且以这种方式初步达到了目的，在某种意义上这群女巫和黑女巫有着相似的偏执和极端的欲望。
布鲁斯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觉得有些不适。
“黑女巫疯狂寻找着新神的踪迹，她们踏遍山川，潜入河流，搜寻海洋，拷问着每一位白女巫，但却一无所获。新神在白女巫之间辗转，但祂的躯体始终冰冷，心脏也从不为谁跳动。直到祂遇到了一位女巫，其名为……”
“塔娜。”
伊芙的心脏猛地收缩，被某种东西压制住的记忆和情感蠢蠢欲动，似乎正要冲破铜墙铁壁。
“塔娜妈妈。”
女孩清晰地念出了这四个字，旁边的阿撒托斯眨了眨眼，似有所动。
“伊芙，你有想起什么吗？”
布鲁斯挺直腰板，小心翼翼地说道，免得女孩受到太大刺激。
女孩抱着头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布鲁斯用手臂护着，免得她掉下来。
许多零碎的画面在伊芙眼前迅速闪过，她觉得自己应该记得的，那段时光……
“塔娜，伊芙，塔娜，伊芙，塔娜……”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这两个仿佛带有魔力的名字，女孩终于停下了近乎自虐的行为。
她放下抱着脑袋的手，抹去了神不知鬼不觉一般流出来的泪水，神色里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平静。
“为什么会流泪？”
伊芙用波澜不惊的语气淡淡地问道，布鲁斯一时答不上来。他暂时想不到用什么样的语言向有些奇怪的女孩解释这个问题。
拿起纸页泛黄的老书，伊芙没有过多纠结，跟机器人一样，刻板地复述道：“塔娜在白女巫中算是年幼的存在，才三百多岁。她从另一个年长女巫手里接过了新神，将她带回了自己的领地。她看着比人类婴儿要娇嫩数倍的孩子，低下头，情不自禁地亲在了祂的额头上。”
“天真的女巫亵渎了新神，但幸运的是，祂回应了她。祂第一次合上了双眼，就像塔娜闭上眼亲吻祂一样。”
“她给祂取名为伊芙。”
“她让祂有了性别。”
“她教授她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她爱着她，如同母亲无条件地爱着自己的孩子。”
“但她陪伴不了伊芙太久，她是由失去心脏的女巫培育出来的，寿命注定不会长久。她看着她缓慢地长大，她感受到族群的凋零，她害怕黑女巫会夺走她，她害怕她会回归原初状态，于是她开始不顾一切地躲避。”
“她的爱变得疯狂。”
“但她依旧爱她。”
后面的内容被火焰灼烧，就此失去了下文。
伊芙站在桌子旁边，将内容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很久都没说话。
“布鲁斯，我是伊芙。”
女孩抬起头，陈述了一个事实。
布鲁斯不自觉地左手握拳，他看出来了，那双碧绿的眼睛里褪去了无知的懵懂与欢快。
她是伊芙，是他第一次遇见的伊芙。
“欢迎回来，伊芙。”男人低沉又温和地说道。
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女孩眼里黯淡，看上去有些难过。
“这个故事，塔娜妈妈之前和我说过，但名字不对，原来她早就将真相告诉了我。”
“原来我原本就是一个怪物。”
伊芙的声音轻不可闻，尤其是最后两个字。
“阿撒托斯，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伊芙望向身后的黑袍人，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对于阿撒托斯如此执着于她的理由有了猜测。
也许，她是和对方一样的怪物。
阿撒托斯究极迟钝的神经终于反应了过来，每一条触手都陷入了懵逼的状态。
与此同时，他终于想起来后裔，被人类称作奈亚的，对自己曾经说过的内容了。
“伊芙头上的东西很重要，不能让她摘下它。”
阿撒托斯沉默了。
他不懂得撒谎，遇到被叮嘱不能说的事情只好闭口不言，或者……让后裔来解决。
于是他敲了敲奈亚，让祂赶紧派个化身来处理一下。
收到呼唤后，奈亚也沉默了。
祂们致力于为阿撒托斯实现愿望，并且为此制定了计划，但是愿望的主人亲自参与进来后，难度呈现出了指数级增长。
而作为族群的信使的奈亚，不仅要向阿撒托斯解释一些人类世界的东西，还得跟着后面收拾烂摊子。
之前的日子过得太舒服，现在遭报应了。
虽然说出来阿撒托斯也不会介意（因为根本听不懂），但奈亚也只敢在心里抱怨抱怨。
祂对万物之主的忠诚无可置疑，比犹格和莎布要多得多。
“谨遵您的命令。”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阿撒托斯放心了，他对伊芙说道：“等一会。”
伊芙“嗯”了一声，继续梳理着记忆，搭建起一座座井然有序的宫殿。
她没有塔娜妈妈作为女巫时和自己相处时的回忆，但伊芙的直觉告诉她，那本书里所讲述的故事是真的。
布鲁斯和伊芙一起等待着，他也想要窥见、了解另一个世界。
这样，才能寻求对付它们的办法。
“晚上好，伊芙小姐。我是萨麦迪男爵[2]，很高兴认识您。”一个戴着黑色高顶礼貌和墨镜，身着黑色燕尾服的人走了进来。
外面下着雨，但他的身上却干净整洁，没有一点湿润的痕迹。
伊芙对上男爵的骷髅头脑袋，内心毫无波动，毕竟她可是见识过阿撒托斯触手形态的人，她敢打赌，这世界上没有比那副景象更恐怖的了。
“关于您的身份这件事，我想是时候对您说出真相了。正如您猜测的那样，您是我们族群中的一员，但非常不幸的是，因为一次意外，您流落到了这个偏僻的小星球上，还落到了那些女巫手里。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居然试图驯化您，而我们在发现这一情况之后，一直在暗地里引导您走上正轨，回归您的本性。”
男爵的声音和他的形象一样，透着冰冷的、似乎来自地狱的气息。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您的新生以及那本书，都是我们为您提供的帮助。我们本来想要循序渐进地指引您，但是事情总有意外，我们对此感到非常抱歉，希望您能原谅。”
“我们希望您能够跳出人类的束缚，成为真正的自己。人类，只需要匍匐在您的脚下，卑微地仰望您就足够了。您，和我们才是一样的存在。请您不要任凭蝼蚁奴役您。”
男爵脱下礼貌，弯下腰，深深地鞠躬，将姿态放得极低，无比真诚。
伊芙看着他，没吭声，若有所思。
过了大概十分钟，女孩才以同款冰冷的语气说道：“你猜我相信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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