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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入夏的杭州城最为可人,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更不提那阵阵龙井香,粼粼西湖水。可就全城闺阁千金都忙着游湖、赏灯、放纸鸢的好时节,完颜府里却萦绕着解不开散不去的离愁别绪。

        圣旨写明了大婚的日子,宫中派遣的仆婢侍奉左右,谁又敢拖延半分。恰逢夏至,府邸照旧历操办祭祖庆典,杭州官府亦在西湖办龙舟盛会,祈丰收消暑热。

        家宴筹办在傍晚,于后园子悬琉璃珠灯,珍馐美馔盛在剔红食盒之中,络绎不绝送入画舫石船之中,这般热闹喜庆,亦大有为滺澜送行的意思,盼着姑娘进京成亲之后,不忘家中情谊。

        老太君按着习俗送滺澜消夏避暑的香囊折扇,扇音散,老人家睹物生情,又悄悄背过身抹眼泪。十几年前她到码头送女儿上京选秀,一道懿旨嫁入科尔沁做王妃,从此山高水远,再无缘相见。如今,自小养在膝下的孙女又要上京,赐婚已成定局,连撂牌子的念想都不给,皇家规矩森严,又哪儿容得宫眷随意探亲呢。

        只是她老人家毕竟见惯风浪,又恐过于伤感令孙女不安,忙强自镇定下来,将滺澜拉过身旁悄声叮嘱,“澜格儿,祖母盼着你此生如意顺遂。可谁承想,终究还是嫁入了天家,如今朝廷局势风云变幻,诡谲难测,纵然是后宅妇人,都难免卷入其间,并非安分守己,就能万事大吉,故而你言语行事都要藏着小心谨慎,莫给人可乘之机。

        人这一辈子,就跟你哥哥在天上放的烟花似的,繁华绚丽毕竟短暂,寂寞夜色却久久相伴。宫中不比寻常小户,切记一时得失,不必计较,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五月二十,天高气朗。清晨天没亮,滺澜就去祖母屋外请安,只是说什么,老太太也不肯见她,人留不住,徒增彼此伤心。

        因她是皇子福晋的身份,宫中遣了御船来接,杭州城官吏纷纷到码头相送。滺澜同家中长辈女眷辞别,又同来看望的闺阁旧友抹了场眼泪,才在太监嬷嬷的搀扶下,缓缓登上船阶。巨帆高扬,她倚窗远望,猛然发现祖母正被丫鬟搀扶着,站立堤边柳树下。

        此情此景,哪儿还顾得上什么规矩仪态,滺澜放下手中茶盏,匆忙跑到围栏旁,朝着岸边不住挥手,口中直喊着玛玛,直到渐行渐远渐无音。

        宫中御船沿京杭运河北上,途经姑苏、镇江,过济宁、沧州至京城,沿途风景不同,民风迥异。太监常禄是个识时务的,他总能换着花样儿找借口寻时机,躲过桂嬷嬷的管束,陪着滺澜下岸去逛逛街市,买点子民俗风物的小玩意儿。好几回桂嬷嬷窥出了玄机,可耐不住滺澜嘴甜,三五句哄得她因心软而睁一眼闭一眼,只叮嘱莫要离远,皇家女眷出不得闪失。

        完颜府除锦云外,又送了四个周正灵巧的丫鬟,只说来日姑娘用得到便添后院做滕妾,若夫妇恩爱和睦,只打发她们粗使亦无妨。其余嬷嬷、小厮、厨子、杂役,待月余后,由长辈们甄选过人品本领后,再用船连同陪嫁之物等一起送入京城尚书府。

        船入京城的时候,虽时节已入立秋,可暑燥并未消退。艳阳高照,叠翠重重,映衬着高大城门愈发巍峨耸立,守城驻军来回巡视,腰间配刀气势不凡,让人一望既知乃是到了天子脚下。

        润晖早几个月到的京城,如今在国子监进学以备秋闱,另一方面,父亲也是有意让他结交人脉,将来官场不至于束手束脚。

        兄长闻妹妹上京,前日里已和师长告了假,亲自来渡口相迎,二人沿途说说见闻,抵消了初来乍到的羞怯局促。

        待安置妥当已近傍晚时分,滺澜要遵圣旨月余后同皇子大婚,虽是在家中住不长久,尚书大人还是命下人给格格在后院收拾出一处两层的绣楼,周遭玉兰海棠环绕,临窗远望可见东岳庙街市,人间烟火、花团锦簇尽收眼底,也是用了心思。

        “格格儿,老爷回来了,奴才伺候您到饭厅用晚膳。”

        天色渐沉,有仆妇来闺阁相请,府里人口简单,平日大多有各自小厨房,西花厅多是在宴客时用,今儿算作接风洗尘。到底是亲生父亲,虽多年未见,滺澜远远望着人影,记忆中模糊的样貌,就已逐渐清晰起来。

        尚书大人性格略古板老派,素来不擅言谈,多年未曾照顾女儿,骤然见了,还有点子情怯。看得出他也是努力想露出慈爱亲和的模样,脸上含了几分拘谨的笑意,命滺澜随意落座。

        滺澜见父亲身旁端坐位女子,三十来岁的年纪,保养得宜,身穿品月缎绣荷花的氅衣,心知是其在京城续娶的侧室,忙缓缓俯身请安。

        这位侧室之前的经历也颇坎坷,算到根儿上还是宗室女,出身太宗兄弟英王一脉,昔日夺嫡失败后,这家子入仕不多,再加上后来兄弟分家过日子,旁支旁支又旁支,加之她生母乃福晋陪嫁滕妾,这点子贵胄血脉,在世家大族眼里算不得什么。

        侧夫人早前婚嫁上闹了些风波,被生生蹉跎成老女,在家中没少被闲言碎语挤兑,后来还是同僚见尚书大人身旁未见人照顾起居,才牵了这桩姻缘。头些年生下幼子,也算是苦尽甘来,过上养尊处优的日子。

        “格格儿远道上京,路上受累。待明日,妾吩咐府下人炖些燕窝之类滋补,再逢闲暇,请京中福瑞祥的师傅来给裁几身衣裳。”

        先前看惯了人情冷暖,将侧夫人养成玲珑妥帖的性子,也不吝惜做小伏低。二人名义上虽是母女,可姑娘在杭州本家受老太君宠爱,又被皇上亲自指婚做儿媳,哪儿有她拿架子的道理,故而也忙着起身回礼,嘴里尽是周全。

        滺澜的幼弟润昕捌、玖岁的年纪,尚书大人的老来子,平日里被侧夫人溺宠惯了,性子有点骄矜之气。他虽未到感知骨肉手足情的地步,可家中来了和气貌美的长姐,出手送礼从文房墨宝、到江南吃食特产,乃至各种珍奇玩意儿应有尽有,甚是豪迈阔绰,小孩子哪儿有不看花眼的道理,不过半天的工夫,就缠磨着要姐姐带他玩耍,丝毫看不出生分。

        家人齐聚的一顿餐食吃得欢洽得宜,尚书大人忙于朝中事务,因女儿上京,饭后难得用了些瓜果茶点,问过江南亲眷是否安好之类,又匆匆回了书房。

        “你阿玛就是这样子,并不是他不疼惜格格儿,只是朝中琐碎少不得操心。为官做宰都是外人看着风光,实际上如履薄冰,片刻不敢懈怠……”,人家亲父女间不生猜疑,侧夫人夹裹在中间,却不得不从中周全。

        滺澜不是庸人自扰的性子,和自己阿玛又计较什么,她倒是有心打听之前听闻的河道监修一事,但转念想,估摸朝堂上的门道侧夫人未见得知晓,所以只笑笑称是,未曾再生枝节。

        天色熹微将明,尚书大人已经奔赴早朝,兄弟俩个各自进学,偌大的府邸只剩滺澜和侧夫人两两相对。先前住在杭州本家,主枝旁支亲戚宗族居住不远,仆下各司其职,总是热闹欢聚的场面,眼下到了京城,一时还有些寂寞。

        因才到府邸不久,早间陪着侧夫人用了餐食,前日听闻她要请老字号福瑞祥的师傅来裁衣裳,滺澜也识趣儿,顺势又送了些江南时兴的绫罗丝绢之类,惹得侧夫人眉开眼笑,直夸姑娘到底是世家千金,待人接物气度不凡。

        因着是继母女,又十几年未曾一起生活,闲聊几句,彼此就已无甚可说。才要请辞,却见管家神色郑重过来奏报,说有宫中太监奉娘娘之命求见,他身份低微,没敢打听所为何事。

        滺澜心中纳罕,昨儿个太监常禄和桂嬷嬷才都告了假,他们虽被皇帝赏给自己使唤,可回了京城还是要去内务府点卯记档,东西物什也在宫里,得收拾妥帖才能来应差事儿。这会子宫里又来人,到底是个什么由头?

        管家领命将办差的太监请至花厅品茶,待滺澜和侧夫人各自梳妆换衣之后,才可见外客。

        “给夫人、格格儿请安,未下帖子就来府上叨扰,还望见谅。我们永和宫娘娘听闻圣上给阿哥指了婚,心中甚是欢喜,只不过格格先前住在杭州,还没能见过面。今儿个风和日丽,所以遣奴才接格格到畅春园小叙,往后过了门儿,也不至太生分。”

        为首的两个太监没端架子,纷纷起身请安问好,又命跟随的小太监端过锦盒,说是娘娘赏赐了些燕窝人参之物,给府里女眷日常滋补用。

        听闻娘娘要亲自召见,滺澜哪儿怠慢,只是她斟酌着再换件端庄的衣衫,却被太监劝住,只说娘娘午膳过后还要歇息,时辰经不起耽搁。

        一顶锦缎璎珞的马车早已候在府外,太监俯身抬臂伺候,又言宫中规矩大,府邸不必多派奴仆,到时自会给格格周周全全送回家就是。

        因着要去畅春园,马车朝京西缓缓行进,滺澜借着垂幔缝隙往外观瞧,景致从市井街市,渐渐变成郊外的草色帘青。

        不知外间发生何事,马匹住了脚步,惹得车身也跟着晃三晃。才要探问,忽见门帘闪动,少年身形灵巧地蹿上车来。

        “罗棠棠,你可真好骗,要不是遇上我,外人把你卖了都不知道!傻乎乎谁叫都跟着走!”,许久未见十四阿哥,他比在江南时又多了几分张扬的神采,身穿蓝色暗花缎常服袍,腰间束着石青色服带,额角起了薄汗,看模样像是从什么地方赶路过来。

        “谁骗我?不是娘娘要召见吗?这还能作假?”,滺澜瞠目结舌,无论如何都闹不明白,谁会如此大费周章的欺哄她。

        “是我要召见你,不是娘娘。你回家就说,娘娘被太后叫去陪伴礼佛,你到了畅春园,只跟着嬷嬷学宫规、吃茶点,不打紧的。再者,我额娘今个儿本就要陪太后去进香的,哪儿有闲暇待客。”

        看他理直气壮的模样,滺澜气不打一出来,方才还信誓旦旦怪她好骗,其实这世上除了他,没人会闲得无聊来骗自己,还有脸指责教训别人。

        “你这是假传懿旨,胆儿也忒大了,还拽着我跟你一块儿撒谎骗人!我就纳罕呢,娘娘高贵持重,送到我们府中的贺礼,燕窝人参之类能理解,为何还有几箱子新鲜玩意儿?敢情是你的手笔……”,小姑娘撇撇嘴,她自小乖巧听话,哪儿知这世间竟有人比完颜亮顽劣更甚,关键还拉她下水,野出花样儿来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是我怕你寂寞无聊,才四处搜罗的玩意儿吗?再者,以娘娘的名义喊你出来,足见宫里重视这桩婚事儿,你们府里上上下下谁敢怠慢你!成了,别扭扭捏捏的,我今儿真有正事儿找你,去个地方……”,偏他大言不惭,油盐不进,枕着手臂靠在座位上,挑眉朝滺澜卖关子。

        方才两人净顾着说话,滺澜都没察觉马车早已调转方向,直行至内城西一处院落外才停住。

        见少年在场,太监们没敢近前,只由他亲自将滺澜扶下马车。环顾四周,巍峨高耸的府门并不对街市,门前另辟庭院,以石狮子镇守,左右各有上马石,格局非一般官宦府邸可比。

        待绕过影壁墙,才知宅院分前后,前有湖池角亭,后有假山荷塘,中间以长廊贯通。前后院各有正房正厅位于中心,面南背北,东西左右环绕着四五座独立小院,以游廊相衔接,若关门落锁又自成一户。

        “皇子成亲就要挪出宫分府而居,皇上赐了这座王府旧宅,虽早就翻建修缮过了,但如今还在细拾掇当中,福晋过过目,可还要营造些什么?还有,按规矩旧历,府里主子得住前院正房,你要是和我住一起,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我这人在起居上不太习惯同人亲近,要不你就趁还没搬过来,寻个可心的住处……”

        难得这人会吞吐犹豫,滺澜本还在四处观瞧,闻言回身望,见他眉宇神色间藏着窘迫,霎时领悟了玄机。估摸是天家贵胄讲究挑剔惯了,从没迁就照顾过谁,骤然身边儿多个人,难免嫌弃不自在。

        只是他给自己留足了脸面余地,没把话讲直白,大抵这也是今日带她来看新府邸的缘故。

        “行呀,您甭为难,我从来不爱给人添麻烦。不就是挑个地方住吗?咱们现下待的这院落就甚好,前有池塘,后有海棠,借壁儿还挨着阁楼,往后再铺上青石改间浴室,西边儿弄个小厨房什么的。还得给嬷嬷丫鬟什么的找个安置处……”,滺澜正在好奇劲儿上,一门心思勾画小日子,全然没顾及身旁那人的脸色。

        ……

        “这是后院儿,离主院十万八千里,咱俩想见个面得骑马坐轿!弄这个弄那个,您这是要自立门户还是怎么的?”,十四阿哥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将滺澜上下打量,仿佛她刚刚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决定,恨不能拎着脖领子好好训诫。

        “您说让随意挑拣的,我瞅这地方和江南家里挺像,才定了此处,还感叹您有心了呢。既是不妥当,您随意给指个院子,我不挑剔……”,小姑娘性情素来温和,饶是被人抢白,脸上仍噙了笑意。只忍不住腹诽,这金枝玉叶的脾气可真难琢磨,怎么逆着不行,顺着他也生气。

        “……”

        十四阿哥垂下眼睫,似是在思忖什么,半晌才轻轻颔了颔首,“既是你喜欢这院子,住在此处也无妨,平日里让奴才们跑勤快点就是了,往后不习惯,再搬别处也不迟,左右人口不多,房子不少。”

        虽宅院尚未启用,可伺候的太监们却勤快机灵,早早去厨房备了茶点,端至池边梧桐下,请两位小主子过去歇息。

        午后清风送荷香,滺澜随手拈了枚糖渍梅子放在口中,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看眼前人低头静静品茶,眉眼俊俏赏心悦目。不禁感叹赌书消得泼茶香,日子若能如此惬意,这桩姻缘真真是天随人愿。

        谁承想,她的闺阁遐思还未发散,对面那人却仿佛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来,“对了,按着宫中规矩,咱们大婚之后,要有一侧一庶两位妾室进府,你顺道也给安置个住处……”

        许是他说得太过顺其自然,理所应当,滺澜一时都没醒过闷来。待咂摸出滋味,小姑娘仿佛挨了当头棒喝,怔怔楞在当场,嘴里的糖梅子瞬间不甜了。

        “为什么,没人和我提这茬啊?可是我做错什么了?江南官宦世家都是夫妻年三十无子才纳妾,再不济,也得嫡子降生后,怎么这京城的规矩,如此,如此与众不同……”,她一时也找不出言语反驳,总觉得先前相处时,十四阿哥说他并未成亲。结果,这会子门儿还没进,妾室都有了名姓,是不是忒唐突了点。

        连成串儿的质疑,把十四阿哥也给弄怔懵了,以为滺澜世家出身,懂规矩识大体,不会不知晓宫中皇子先纳妾的传统,能跟她商议,已是足够尊重,怎么还咄咄逼人起来。

        他面上凝了霜,目光也有几分审慎不悦,“你本就跟旁个福晋不同,之前在江南惹东宫忌惮,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挑错,怎么还这般不谨慎。皇子大婚前纳妾不仅是规矩那么简单,皇上因幼时经历,憎恶男人沉湎儿女情长,你看诸阿哥谁能独善其身?若是特立独行,我艰难,将来你更是举步维艰,善妒失德的罪名会压死人的。若因此惹皇上娘娘忌惮,激起反叛,必定会源源不断赏赐女子入府,后患无穷。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虽他解释的通透,可滺澜一时间还难以琢磨明白,气氛陷入诡异的静默,纵使平日口齿伶俐,这会子都觉得无言以对。

        偏过脸望向池面荷花,看风起涟漪,恰如滺澜内心的翻涌。她想,自己来京城做什么?选秀的。若真入了皇帝后宫,妃嫔贵人答应常在,人都数不清。好悬没进的东宫也不清净,太子纳妾蓄婢不计数,没一百也八十。怎么嫁个寻常皇子,倒为难起彼此来了,许是被眼前的风花雪月蒙了心,再者,人家不过是为还恩情,权宜之计才娶自己,可是半句海誓山盟都没有的。当初说好,要像阿玛对皇帝那样尽心竭力报答他,阿玛会管皇帝纳了多少妃子吗?

        不会。所以自己这会子跟他较什么劲呢?

        十四阿哥静静观瞧她,就见小姑娘脸上的神情从迷茫、困惑、纠结,到舒缓了眉头,有种顿悟之后的了然,也闹不懂这一半晌,人家都琢磨些什么乱七八糟。总之,她现下又跟没事儿人似的,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

        “您放心,我都懂。方才还是想肤浅了,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天家哪儿能和百姓比?开枝散叶,子嗣昌隆才是正经,府里要住进两位姐姐,乃是天经地义。要不这么着,您居于主院正房,那二位一个东院,一个西院,逢奇数日子您去西院,偶数日子您去东院,一碗水端平免生是非”,她可太佩服自己了,公平公正,半点子私心偏颇都没有,提着灯笼都挑不出金刚刺。

        深深缓了好几口气,十四阿哥才消弭哽在心头的别扭感,他甚至搞不清滺澜话里存了几分真心,又几许假意。

        “合着这里头,没你什么事儿?”

        但话问出口,却又觉得点焦躁难堪,自小矜持架势拿惯了,听着跟求谁垂怜似的,都怪这不知情识趣的丫头。

        滺澜摆摆手,倒是坦然大度,“我不就住这院子里吗?正正在您后头,这就跟战场上的督粮官一样,保将军安心太平。再者,您若是想我,就来这儿看我呗,还能给您轰出去不成……”

        “想你?想得美!”

        夕阳西斜,拐了大家闺秀出门来,终究有归期将至。二人一前一后缓步行于蔷薇花架旁,方才点点争持,似已烟消云散。

        “这庭园景致真美,不输江南胜景,只是咱们逛有点寂寞,要是完颜亮也在就好了……”,小姑娘没离过家,这会子捡了支蔷薇在手中把玩,嘴里又念叨起亲人。

        前头的十四阿哥定住脚步,骤然转过身,把滺澜唬了一跳,他蹙眉将人打量,“罗棠棠,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天天黏哥哥呢?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哥!”

        ……

        今儿出门没看黄历,三句话就不对路,滺澜心说这人看着明白,怎么净说胡话呢?冲他这般威吓的气势,哥哥?主子还差不多!

        怕惹他不悦,小姑娘没敢驳斥,只在嘴里嘟囔,“我哥哥才不吼我呢……”

        十四阿哥怔了怔,趁着一不留神,在她颈间带了个七宝璎珞圈,纵残阳掩映,嵌在累丝花瓣上的奇珍至宝,仍泛出熠熠耀目的光彩。

        傍晚霞光拂过,映照在少年眼角眉梢的笑意间,有种不真实的亲昵之感,他伸出指尖,掐在姑娘水嫩面颊上,“之前在杭州礼佛庆典上见你带这个,着实好看,所以命造办处又寻了个别的式样。小气吧啦,就知道念着我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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