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燕双飞（一）

顾曲怿看了看座位，又看了看站在堂中的顾曲辞，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抹惊讶与羞意：“姐姐竟然来得这般早，倒是我和六妹妹贪睡，给老祖宗请安来迟了。”

        老夫人身旁的张嬷嬷替她拉开木椅，面带笑容，态度热情：“四小姐来得正合适，老祖宗发话了，您就坐下吧！”

        张嬷嬷是老夫人当年从娘家带来的陪嫁，跟了她几十年了从苏氏还是个姑娘的时候就跟着，看着苏氏从一个普通官家贵女变成国公夫人，又变成现在的靖宣候府老夫人，和苏氏感情亲厚，心思手段都属上乘，又很会揣摩老夫人的意思，是长椿堂里很是得脸的人物。

        但凡贵族子弟，走到这一步了谁手里没些腌臜事，谁没处理过些身边的人？但是这个张嬷嬷却能安然无恙地在苏氏身边待了几十年，可见不是个省油的灯！

        顾曲辞将她的态度看在眼里，默默垂下眼帘。

        坦白来讲，顾曲怿在驾驭人心这方面的确是非常厉害的。她如今才多大？不过十四五岁，竟然连张嬷嬷这样的人都能拉拢，其早慧可见一斑。

        她记得前世顾曲怿就很聪明，驭人之术很厉害，在顾曲怿手底下的人几乎没有背叛的，她从来没有被自己的人反咬过。而且她总是很会做好人，就算把人利用得彻彻底底，人家还会很感谢她，觉得她是天底下难得的善良人。

        顾曲怿温婉地谢过张嬷嬷，然后看向顾曲辞，神色关切：“姐姐昨日刚到府中，一路舟车劳顿，身体可还受的住？”

        顾曲辞从小就是个药罐子——这一点也是整个靖宣候府都知道的。

        顾曲湘是先天不足，放普通人家估计都养不活，好在是生在了靖宣候府，才能日复一日用药吊着命。而顾曲辞……谁知道呢，反正这么多年顾玄虽然对她冷冷淡淡，态度暧昧不明，但是送往云潜楼的药倒是一天都没断过，据说是娘胎里就中了毒，身体底子差得不行，也是个药罐子。

        老夫人冷哼：“盛夏七月便遣人去接她回来，慢吞吞折腾到了这九月间才到，辞姐儿果然是金贵得很，要千请万请才肯回来呢！”

        面对如此刻薄的态度，顾曲辞神色无波无澜。

        顾曲怿却似乎有点看不下去了，刚想说点什么替她解围，却听院门口有人高昂着嗓子通报：“六皇子到——”

        众人神情一变。

        顾曲辞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缩进宽大的袖子里，微微颤抖！

        六皇子，燕双飞。

        老夫人神色一暗，杵着拐杖起身：“出去迎接。”

        长椿堂这群人便浩浩荡荡走向候府门口。

        “阿辞妹妹！”那道干净的嗓音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顾曲辞一抬眸，便看到少年鲜衣怒马，疾步而来，眉目间一片清朗桀骜。

        他大概还是十八九岁的年纪，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一身棠梨色的衣袍，脚下踩着流云锦靴，骑在赤棕色的高头大马上，桀骜不驯中带着点得意和张扬。

        那一瞬间就让人想到清风明月，草长莺飞。

        顾曲辞定定地看了半晌，眼睛一涩，欣喜、愧疚与难过交织起来的复杂情绪一瞬间涌上来，她几乎想要呕吐。

        该高兴的，该高兴的。她告诉自己，可是滚烫的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霞姿月韵，光而不耀。满身富贵懒察觉。这才是燕双飞应该有的模样。

        燕双飞本来满心欢喜，哪里想得到刚见面一句话没说顾曲辞就开哭啊？他当即慌了神，也顾不上摆个风流倜傥的骚包姿势了，赶紧三两步下了马走进候府！

        在场除了老夫人，其他诸人都立即跪下行礼：“见过六皇子殿下！”

        连老夫人也躬身福了福：“老妇见过六皇子殿下！”

        燕双飞表示性低头还了个礼：“老夫人请起，本殿下就是听说阿辞妹妹回来了，来看看她。”

        结果他看到顾曲辞低着头咬着唇的可怜模样，泪盈于睫，却还强忍委屈：“阿辞见过殿下。”

        燕双飞先是吓了一跳，随后怒火中烧，又是愤怒又是心疼！他和这丫头自幼相识，两人交情都快十年了，那小丫头打小就是又骄又倔的，什么时候被逼得这样眼泪兮兮过？这到底是受了多大委屈！！

        “谁欺负你了？哭成这样！”他三两步把她扶起来，冷冷扫了一眼在场诸位的神色，心里暗自记了一笔！

        看着她脸上湿漉漉的泪痕，他下意识想伸手替她抹掉，但想到她素来不喜旁人触碰，且如今不比幼时，两人都已不是孩童，这么多人看着，他若举止不当恐于她名声有损……燕双飞想着就有点犹豫。

        “离上次见面已经快三年了，本殿下时时都念叨着，还壮着胆子找过靖宣候，可算盼得你回来了，怎么一见面就被欺负得哭哭啼啼的？”他不高兴道，顺便壮着胆子摸了摸她后脑勺，心想毕竟久别重逢，他稍微造次点应该不会被拒绝吧？

        顾曲潇藏不住情绪，一听这话就恼了！这燕双飞也太偏心了，不就是掉个眼泪么谁不会，他倒是好，什么都不问就认定顾曲辞是被欺负了，话里话外还都暗指是他们欺负了她？

        顾曲湘感受到胞姐的情绪起伏，垂着眼拉了拉她，阻止她犯蠢。

        “殿下多虑了，无人欺负我。”顾曲辞眼周泛着浅浅的血色，睫毛还是湿湿的，却扬起嘴角，露出由衷的欢喜：“是没想到还有机会再一次见到殿下，我心里欢喜。”

        非常的欢喜。

        她由衷的感谢上苍给她重来一世的机会。

        在她被软禁小琉璃庄的五年里，燕双飞也是唯一一个来看过她的人。他一共去了四回，但是只有一回见到了她——毕竟除了岑青瓷，没有第二个外人被允许随意进出小琉璃庄，他贵为皇子也不行。

        燕双飞怔了怔，加重力道揉了两把，然后吹了声口哨！

        一列宫廷侍卫抬着一长串大箱子进来，阵势庞大毫不低调！得亏现在天还早，许多人都还没起身，否则这阵仗要引得多少人注目！

        “瞧你说的什么话，但凡你想见我，只要我没死，我肯定不远万里来见你。不过你终于回京了，咱俩又能顾渊随时见面了，是该高兴高兴！你的云潜楼闲置了五年，物件摆设都旧了，本殿下知道你要回来，便提前给你准备了点东西。”燕双飞笑意飞扬，“时间仓促，没来得及问问你的喜好，阿辞妹妹先将就将就吧，回头喜欢什么列个单子过来，本殿下给你重新找！”

        他指挥着侍卫队：“快点，都抬云潜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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