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请安（二）

若是前世的她听了这些空口白牙污蔑她声誉的话，心底生了厌烦以后估计只会懒得搭理，坚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愿意花时间在这些小人行径上纠缠。何况说这话的人又是她祖母，总不好因为一句话撕破脸得罪了亲长。

        但她不是前世的顾曲辞了。

        “祖母明鉴，我堂堂靖宣候嫡女，自幼受父亲教养，如何会做出有辱门楣的事情来？”顾曲辞声音不大，明明是在说这么骄傲的话，语气却温和清淡，单薄的身子立在堂中，姿态却愈发端庄矜泠，“只是阿辞在回京途中数次遇险，一路颠簸，还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欲取我性命，就好像我回京会挡了谁的路，碍了谁的事似的。”

        “得亏父亲派来的人足够厉害，一路舍命相护，阿辞才能命大地平安回府。”她低着头，指尖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腰挺得直直的，表情却有几分委屈和哀怜，“也不知道是哪些坏人非要和我一个柔弱的闺阁女子过不去，赵侍卫特意抓了活口……”

        说到这儿，她忽然住口，懊恼道：“瞧我这嘴，明知道祖母一心向佛，最是慈悲仁善，怎么能在祖母面前说这些呢，没得坏了祖母心情，是阿辞的不是。”

        听到活口的时候，大堂上方老夫人的脸色都隐约变了，偏偏顾曲辞说一半留一半，格外引人遐想。她缓了神色，端起茶盏拂了拂飘在上面的茶叶，道：“听起来似乎很是惊险，那些贼人活捉到了么，可有问出些什么来？”

        七八波人，总有一波和她有关。

        顾曲辞心知肚明。

        不仅老夫人，还有边上坐着的这两个堂妹——二房的人也脱不了干系。

        他们都担心真有活口落到顾玄手上，虽然他们自觉手段还算干净，但是以顾玄的能耐，难保不会发觉什么。

        他们害怕顾玄。

        她偏过头，清透潋滟的眸子微微掀起来投向一边坐着的两个少女，眼神似笑非笑。

        这是两个极其相似的少女，左边的少女穿着浅粉蓝帘绣垂胡袖皓纱和稻草黄露香园绣长春花绫玉锦，耳上挂着织丝花青种耳环——正是先前发话刁难的顾曲潇。

        右边的少女上身穿着浅宝蓝绣料广袖绀地勾文锦凉衫和本厂白湘绣显妆杭绸，下身是淡粉露底胡王锦综裙，身上穿戴也无一不精致，便是顾曲潇双胞胎姐妹，三小姐顾曲湘了。

        两个姑娘都是明眸皓齿，顾盼生姿，眉如远山眼如秋水，下巴尖尖的，怎么看怎么一副美人脸。非要说区别，大概就是右边那个少女神情要更加柔弱一些吧。

        顾氏出美人。

        便是顾曲潇顾曲湘这样的，在顾氏其实不怎么起眼的姑娘，放燕京里那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顾曲湘自幼体弱多病，常年不离药，把自己都给灌成了个药罐子，走近些都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药味。若是常人这般遭病痛磋磨，怕是早就容颜憔悴气色干枯，她非但没有，硬生生凭着美貌和气质把这种病怏怏给诠释成了一种病美人的柔弱美感。

        二房主母杨氏是个端庄的长相，她们姐妹这容貌，肖似二爷顾隽多些。

        此时这姐妹二人被顾曲辞一看，心底都隐隐发虚，顾曲湘扯了扯嘴角。倒是顾曲潇眼睛里藏不住妒忌之意——从见到顾曲辞那一刻起，她心里就生出了难以压抑的妒忌！

        五年不见，这个养在乡下的大姐姐竟然出落得这样绝色！

        她依稀记得这个大姐姐年幼时就是个极其漂亮的孩子，如同不慎落入凡尘的小仙女一般，不过后来好像出了什么事给毁了容，好几年没踏出云潜楼，她当时还偷乐了一番。倒也不是多讨厌大姐姐，不过也不喜欢就是了，谁会喜欢一个身份比自己尊贵，长得又比自己好看，处处压你一头的堂姐呢？幸灾乐祸是人之常情嘛。

        其实她当时还是有点可怜大姐姐的，那么好看一张脸，怎么就出事毁容了呢？果然大伯的嫡女不是好当的。

        不过顾曲辞不出云潜楼，她也不敢进去看笑话，一直到听说她惹怒顾玄，被赶出燕京，顾曲潇都没能再见到毁容的大姐姐一次。她当时感慨，顾曲辞这辈子算是完了，本来就已经毁容了，竟然还被扔到乡下去，看样子是回不来了。退一万步说，就算过几年顾玄想起她来，让她回来了，一个乡下长大的丑八怪就算回了靖宣候府又有什么用呢？

        她还真心实意可怜过顾曲辞。

        万万没想到，回来的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绝色美人！这哪里像是毁容的样子！哪里像是被家族抛弃数年的人该有的模样！

        可能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吧。顾曲辞回不来的话她还挺可怜她，但是一旦顾曲辞回来了，还看起来过得很好，她心里瞬间就不平衡了。

        顾曲辞面对她妒忌的神色，缓缓展开一个温婉的笑容。

        她早就知道了顾曲潇对她的妒忌，虽然她一直都不懂为什么。明明她们之间毫无利益冲突。顾曲潇不足为惧，倒是顾曲湘……这个柔柔弱弱的药罐子堂妹，心思可比她胞姐深多了。

        好像杨氏生孩子的时候把脑子全给了顾曲湘，一点没给顾曲潇留一样。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来报：“老祖宗，四小姐和六小姐来请安了！”

        老夫人按了按眉心：“进来罢。”

        款款走来的两个少女，正是四小姐顾曲怿和六小姐顾清婉。

        “阿怿见过祖母，给祖母请安。”

        “阿婉见过祖母，给祖母请安。”

        顾曲怿眉眼温柔，不骄不躁，倒也颇为可人。老夫人向来也喜欢她，没怎么为难就让她起来了：“四姐儿坐下吧，难为你们日日那么早就过来给我老婆子请安，也是有孝心”

        相比顾曲怿，老夫人对顾清婉的态度显然有些不咸不淡，虽然不为难，但也没多喜欢：“小六也起来吧。”

        “谢过祖母。”顾清婉声音细细的，请完安就安安静静站到一边，低眉敛目，沉默得有些木讷。

        靖宣候府最没存在感的姑娘，没有之一。

        模样不够出众，性子也沉默，出身又卑微，不过是顾隽有一次在花楼柳巷喝醉了，一夜露水情缘的产物而已，一个烟花女子生的庶女。

        老夫人对整个二房都看不上眼，更别提一个在二房都毫无存在感的庶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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