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一舞倾城
楚映之见到的人，正是柔姬。
她的脸上带着粉黛都掩盖不住的憔悴，在一堆争奇斗艳的美人儿中尤为显眼，不知是不是忧思过重，竟比前几日瞧着还要瘦些。
后者也看到了楚映之，眼睛猛然一亮，可她的位置靠后，没有说话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众星拱月般被太子殿下牵着手，坐在上座。
多日不见，她这个弟弟似乎丰润了些，瓷白的肌肤比桌上的荔枝都要亮眼，他身着月白色锦衣，头戴璎珞，整个人像在发光，再也不是那个只知道跟在楚瑶身后的小可怜儿。
记忆中凶神恶煞的太子则一脸温和，耐心地给他剥葡萄，紫色的果肉鲜艳欲滴，少年却嫌弃地撇过脸，最后还是被捏着脸颊强制喂下去，紫色的汁液顺着嘴唇流下……
柔姬不好意思地别过眼，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往那边瞟，他竟胆大包天地锤了太子的胸口？！而太子却没有责怪，反而神色纵容。
这明目张胆地偏爱，让她有些羡慕，看来秦国的太子殿下，真的很喜欢她这个王弟啊……
被“偏爱”的楚映之却并不好受，他觉得太子一定在报复他，这几颗葡萄酸的他龇牙咧嘴，泪眼汪汪。
“够了，够了……”
看秦渊又剥了一颗，楚映之手疾眼快，飞快抢过来，喂到他嘴里，“殿下也吃。”
秦渊面不改色吞下去，眉头都不带皱的，楚映之突然想起来，顾侍卫曾和他讲过，太子之前中过毒，除了甜食，其余尝不出味道。
啊！失策了！
他把一碟点心推到秦渊面前，冲秦渊笑了笑，算是赔罪。
见少年又和自己亲近，秦渊心里的火儿总算熄了，这几日少年不理他，傲娇的太子殿下嘴上要强，心里却焦急的紧。
这一幕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尤其是是今天的宴会主角——魏姬，哦不，如今应该称为魏贵妃了。魏国姑侄，一个为王后，一个为贵妃，且贵妃之前爱慕太子，太子又即将迎娶齐国和楚国两位王女，对了，听说楚国三王子也与太子不清不楚……
这等香艳的传闻最引人遐想，今日宴会，除了秦王，其他主人公都到齐了，窥探的目光在这几人身上来回巡视，气氛微妙。
楚映之倒是无所谓，看就看呗，又不会少块肉，他担心柔姬和魏……贵妃。
前几天太子一直不来找他，他也憋着一口气，很有骨气地没理人，两人“冷战”这么多天，他一直找不到机会说明柔姬怀孕的事，要是宴会上出什么差错……
他看向柔姬，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暗中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慌，暂时安抚住了惊恐之中的柔姬。
至于魏贵妃，这个女人，可谓与他结怨久矣，如今人家身为贵妃，又是今天宴会的主角，他不欲多生事端，默默躲在太子身后，挡住那道怨毒的视线。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先发难的，竟是齐婉儿。
“早就听闻楚国歌舞一绝，不知今日有没有机会见识一番。”
齐婉儿笑吟吟地说道，目光却直逼柔姬，“之前听闻楚国和魏国有些……咀唔，刚好借着贵妃娘娘的喜宴，柔妹妹何不献上一舞，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美哉！”
糟糕！楚映之警铃大作，柔姬有孕，已经显怀，虽特地穿了宽松的衣裙，可舞起来衣袂翻飞，难保不被人看出来，且她的身子孱弱，撑不撑的起一舞还另说。
楚映之当即站起来，“齐姬此言差矣！当时是个误会，魏国和楚国友好相交，何来化干戈为玉帛一说？”
他们说的是初来秦时，魏姬扣押了楚映之的侍女流萤一事。当时他使了一计，借齐国的势救了流萤，这也是他和魏姬结怨的开始。
后来魏姬因此名声大落，却让齐国王姬温柔贤淑的美名远扬，楚映之一想就明白了，齐婉儿必然做了手脚，所以他此言也有些威胁的意味。
齐婉儿果然变了脸色，忿忿说不出话，谁知这时候，一直沉默的魏贵妃抚弄着涂满豆蔻的指甲，慢悠悠开口，“本宫也想看看楚国的舞呢。”
魏贵妃恨恨地想，齐婉儿是个贱~货，可她却更恨楚映之！
尤其看到俊美的太子对他那么温柔，而她却要伺候脸如橘子皮的秦王，她嫉妒地抓心挠肝，只要让楚映之难受，她就痛快！
“楚国使团有专门的舞姬……”
“本宫就要看柔姬跳，怎么？楚国王女如此尊贵，连王后娘娘都请不动么？”
在后宫浸淫数日，魏贵妃显然比之前聪明许多，拉上王后的旗子，让楚映之和柔姬不得不应。
王后对这小插曲不以为意，只心心念念看着好久不见的儿子，命人给秦渊送了好几碟小点心，至于太子殿下？
他本就不关心女人之间的事，会场中间跳舞的是柔姬还是舞娘，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差别，只是看少年被这等小事扰了心神，不满道，“一曲舞而已，何必多费口舌。”
便把少年拉着坐下，不让他参与这乱七八糟的糟心事。
眼见避无可避，柔姬脸色惨白，前有齐婉儿和魏贵妃虎视眈眈，后有太子阻拦，无奈之下，楚映之大声说道，“我为各位献上一舞！”
众人皆惊，连王后都惊了，差异看向楚映之。
“胡闹！”秦渊脸色一变，低声呵斥。女儿家翩翩起舞是柔美动人，哪有男人跳舞的，岂不是贻笑大方。
楚映之却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会场中央，抱拳行礼，“柔姬身体孱弱，既然娘娘一定要看楚国的舞，我来替她。”
说罢环顾四周，“哪位大人借我把剑？”
他的话又震惊一片，楚国王子要剑做什么？况且谁参加王后的宴会带剑呢。
四周一片静谧，周围针落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中间的少年，看他怎么收场，突然，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公子如不嫌弃，就用小臣这把吧。”
寻声看去，说话的是一位俊美的白衣公子。他衣着素净，头上只用一根白玉簪子束起头发，并无多余饰物。他的手近乎惨白，骨节分明的手上挂着一串檀珠，整个人飘飘欲仙，和这觥筹交错的宴会格格不入。
不知为什么，楚映之总觉得他有些眼熟。
不过现在不容他胡思乱想，接过剑，道了谢后，他环顾四周，微微一笑，“献丑了！”
起势，出剑，少年身姿绰约，柔韧的腰身像杨柳一般风中摇摆。他脚步矫健，凌冽的剑势大开大合，既有舞蹈的柔美，又有剑道的刚劲。
突然，铿锵的琴声传来，楚映之一愣，在人群之外看到了抚琴的太子殿下，琴声肃杀，他的身躯不自觉跟随琴声舞动，旋转跳跃，出剑收势，他像风中的落叶，随着音律摇摆。
“铿——”
激昂的琴声戛然而止，少年以一个漂亮的剑花收尾，冲着太子，笑的灿烂。
少年舞剑，太子弹琴，多少年之后，这一幕依旧被流传，已致仕的老官员捋着胡子，和子孙后代说着当时的盛况，“当年啊，男后还是质子，圣武大帝还未践祚，都说他们因一舞结情，可我知道，这二位早有苗头，啧啧，圣武大帝看男后的眼神儿，瞒不了老夫。”
……
这是他们百年之后的事了。
此时，宴会上掌声雷动，赞赏声此起彼伏，两人配合无间，默契天成，如若少年是个女子，和太子站在一起，真当得“天作之合”四个字。
一不小心又成了全场的焦点，楚映之有些自得，果真机智如我！可为什么感觉太子殿下有些不高兴？
楚映之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得到一声冷哼，他心中莫名，刚才还配合的好好的，太子殿下的脸色真是六天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自己的宝物被旁人窥见，秦渊都要气炸了，冷着一张脸回到座位上，楚映之卑微地跟在后面，忽然察觉一道怨毒的视线，转身看去，果然，还是这个老熟人。
指甲狠狠嵌在手心，齐婉儿狠狠瞪着楚映之，凭什么，我才是太子妃！是太子身边名正言顺的女人！贱人！都是贱人！
这时，她的余光瞥到了柔姬，这个女人蜷缩在位置上，脸色惨白。她眼睛轱辘一转，突然尖声叫道，“柔儿妹妹，你怎么了？”
四面八方的视线射向楚柔，她本就心里有鬼，见这阵仗，更加惊慌，这些眼光让她感觉被剥光一样，无所遁形，极度惊恐之下，竟然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一群人忙去查看情况，慌乱中，不知谁说了一句，“柔姬见红了！”
楚映之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此言一出，秦渊的脸色，瞬间黑了。
————
北郡。
处理完一天的事务，顾钊卸下甲胄，换上寝衣，拨了拨碳火，这冰冷的房间里终于有了一丝温暖。
北郡偏北，气候寒冷，邑城已是春暖花开，北郡却还像冬天一般冷冽。
不过顾钊已经适应了这边的气候，他穿着单薄的寝衣，腰间坠着一个小玉龟。把玉龟放在手心摩擦，他不自觉又想起那个狡黠灵动的少年，也不知他怎么样了，殿下待他好吗？
“——报！”突然门外小兵来报，声音慌乱，“启禀将军，属下在城门外劫获一批战马，人已经押下了，请将军定夺！”
战马属于战略物资，被官府严格管控，民间私自贩卖战马是重罪，顾钊脸色凝重，顾不得夜寒露重，起身披上外套，“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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