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离宗
“我与师妹来这里是为等大师兄一道回符宗。”穆清毫不犹豫给出理由。
还未等温书宴作何反应，穆清就再次感觉到来自衣袖方向的抓力。自家小师妹每当察觉到自己竭力掩藏的秘密受到‘威胁’时就会下意识抓住自己的袖子。穆清抿唇，内心已经有了定断。
“前辈怀疑我与师妹来这里是为了检查此处的阵法？”
穆清此言一出，宁凝霎时像是被寒冰冻到手一般，快速收回抓住穆清衣袖的手。
宁凝动作突兀，而温书宴和穆清却同时假装没有看到她的异常，前者更是将视线眺向远处：“我去看看他们，你们随意。”
温书宴话一说完就掐诀离去，留下宁凝与穆清两相对视。
宁凝知道自己无意识的动作暴露了信息，她眼神躲躲闪闪就是不去看穆清严肃的表情，“对不起，穆师兄。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说吧，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穆清在宁凝主动提到太行剑宗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只不过因此人是自家同门小师妹，他才掩藏了自己并不知此事的异常反应。
而今只剩自己与宁凝，穆清注视着面前自己一直认为乖巧懂事不可能会在重要事情上犯浑的小师妹，静待她的解释。
顾长平刚找到一根完美与空气融为一体的灵力丝线时，也看到了抵达此处的温书宴。他疑惑站起身，“温前辈？”
“他们还在原处。”见顾长平视线绕过自己看向身后似是在找什么，温书宴直言回道。
“哦。”顾长平点了点头，见温书宴没有和自己谈论符宗两位道友之事，他便直接告知温书宴自己的发现。
顾长平：“晚辈认为可以顺着这根‘线’找到阵点。”
“确实可以。”温书宴勾起空气中的细线，用力往其相反的方向一扯‘轰’的一声，原本肉眼难以寻找到的细线瞬间被染成红色！
异象横生，顾长平忽然听到四周传来的同门惊呼。
“什么声音？”
远处温书宴所在方向传来巨响，穆清看着宁凝立刻被声音吸引走注意力紧接着也想用当下状况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笑了笑：“温前辈既然和顾道友做了交易，定然早就料到这种状况。与其担心比自己还强大之人，不如继续待在这里等小师妹……给我个解释。”
即便没有等到宁凝的解释，穆清只要稍微联系一下自己这段时间在门派内的待遇，心中也大概有了答案。
符宗掌门大限将近，马上就迎来最后一次闭关，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他都不会再以掌门身份管理符宗。而掌门名下亲传徒弟之一的宁凝……虽身为养女但年龄与资历都尚幼还不足以继承掌门之位，因此被宗内全部长老一致否认继任掌门之位的资格，符宗下一任掌门将由符宗大师兄与穆清之间挑选。可穆清明白，宗内长老的话掌门根本没在意，他早就做好了选择。
而穆清也无意掌门之位，符宗下一任掌门是大师兄亦或者是宁凝都不会影响他早已做下的抉择，结丹出师、下山入世济人。
他以为即便所有人都不相信、理解他的选择，起码大师兄和小师妹是能够理解、明白自己，可最后……他们都在‘掌门之位’竞争一事里做出了选择。
自己还期盼着、索要答案还有何意义？
“走吧。”穆清忽然开口。
见师兄不再逼问自己要个说法，宁凝当即松下一口气。她仰起头，嘴角上的弧度还没有上扬就看到那个一直会说完话等待自己的师兄，已经独自转身径直往温书宴方向走了很远……
-
视线范围内的环境被密密麻麻红色细线包围，离温书宴与顾长平稍远些的几名弟子为了和他们汇合，这一路走得可谓不易。
“顾师兄，你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师兄，刚才动静那么大，你有没有受伤？”
“为什么忽然之间冒出来如此惊人数量的蜘蛛网？”
当听到其中一名云都弟子话语中提及当下状况时所用形容词汇，温书宴忍俊不禁垂下眼——‘蜘蛛网’，还真是不错的贴切形容。
“我无事。温前辈为了让我们把此地阵局看得更加清楚，已经将与阵局息息相关的灵力走势都挑到明面上来了。”顾长平信任温书宴，一见到他就毫不保留把自己发现的细节与猜测告知。哪怕温书宴出言认同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又没有任何解释，手一动就令眼前异象显现，让自己直面‘答案’主动接受残酷现实。
如此密集的灵力丝线，每根灵力走向皆各不相同，他想要依靠其中一根去寻找出阵点，简直是天方夜谭！
此地疑似关系上古之物，他本不该还按照应对往日相同之事的常理去思考它。
“所以……这些蜘蛛网都是阵局内的灵力走势？”
“那我们现今岂不是一脚踩在‘蜘蛛网’……咳，阵局之中？”
听完顾长平的解释，几位弟子心中存疑也不敢当面质问温书宴。就连最厉害的顾师兄都被他所折服，他们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硬着头皮委婉表达疑惑，以示听话乖巧。
温书宴令阵局全部灵力走向显现后就放下了顾长平发现的‘细线’，开始观察阵局状况，除了适才听到‘蜘蛛网’时分心了一下……剩余时间都在聚精会神观察阵局、完全入神没有听到四周议论声，自然也不会开口回应等待他答案的云都弟子。
云都弟子久久没有等到温书宴的回应，面面相觑之后开始小声讨论——
“如果我们都在阵局内，那接下来是不是就可以按‘关键线索都在中心位置受保护’的道理方向寻找阵眼？”
“就和总爱待在织网中间等待猎物上钩后再出动猎杀目标的蜘蛛一样，‘蜘蛛网’……我指的是阵局，它的阵眼，也会在中间？”
……
“穆道友。”正当同门都在认真讨论阵局时，顾长平这一句内容截然不同的声音成功吸引所有人注意力。
忽然就处于视线中心的穆清对顾长平颔首，“顾道友。”
顾长平敏锐辨认出穆清此时语调有别于之前，“你看起来状况不太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穆清眸中映着四周血红色阵局灵力走势。顾长平话语落下片刻后他才缓缓眨眼摇头道：“我无事，只是没能按时休息又加上奔波……身体开始感觉到一些许疲惫罢了。”
他尚未正式脱离符宗，即便猜测到云都仙门边缘小镇内藏有阵法可能会致使此地出现异变之事掌门早有所知，但以他现在仍是符宗弟子的身份还是不能轻易开口与外人讨论此事。
哪怕符宗掌门提前告诉宁凝信息，而她又因某些表现惹来温书宴的猜疑。光是回想起宁凝那时对自己解释本该在小镇内与他们汇合一起回宗的大师兄被乐宗大师姐请去论道……穆清就顿时没了深思的兴趣。
只要温书宴不向他追究有关宁凝表现异常一事，他就不会主动提起与她有关的话题。
即便这位符宗小师妹此刻站在自己身侧表现得与往常模样一般无二的乖巧。
“穆道友辛苦，云都仙门定有重谢。”顾长平不疑有他，听完穆清的解释就顺着他的话客套。
“重谢不必了，明早请我喝一杯践行茶吧。”穆清神色恹恹。
顾长平疑惑‘嗯’了声。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穆清交情这么好，眨眼竟然都可以请对方喝践行茶了？
“我们要深入阵眼吗？”见穆清和顾长平、温书宴交谈，宁凝轻声询问云都仙门其他弟子。
“正准备寻找阵眼，目前线索乱七八糟的实在难以推测出阵眼方位。”
云都仙门的弟子对符宗不设防，宁凝问什么，他们就回答什么。一来二去就把她不在场时此处发生的事情全都描述完整了。
“前辈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穆清好奇询问只看了自己一眼就移开视线认真打量地面阵局的温书宴。
穆清的态度变化让顾长平不由关注。他很好奇温书宴支开自己一行人去寻阵眼时和穆清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仅是这么一会没见，此刻再见，穆清就对其态度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以及……
对自己也是。
着实奇怪。
“符宗擅长阵术。你来，替我再算一遍西侧。”温书宴对穆清的变化视而不见，直接交代完穆清事情就转向云都仙门几位弟子，“身上可还有灵石、灵丹之类物品？”
“应该有一些……”
“数量不多。”
此地阵局怪异，要推算出被悉心掩盖的精准阵眼位置必定会消耗诸多灵力，云都仙门弟子闻言当即以为温书宴是灵力不足在问他们要补给，立刻纷纷拿出自己乾坤袋内装着的灵石灵丹递向温书宴。
不料温书宴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接对顾长平道：“把各自物资都收到一起，清算完之后再均匀分配。今晚在场所有人的灵力都注定会被消耗，对于临近突破之人而言将会是个非常难得的锻体机会，有意突破境界者切记届时不到撑不住最后那一刻不要使用补剂。”
“确定阵眼的方位后，我们将会真正踏进阵局。到时会遇到什么、大家是继续在一起行动还是被迫分开，我都无法保证。”温书宴捻了捻指腹，“补剂不需要分配我那一份，所有人拿到补剂后都需要时刻记清楚手中补剂数量以及……”
“别忘了自己为何选择入道。”
温书宴最后一句话触动了宁凝，她眼神变得坚定，毫不犹豫拿出自己乾坤袋递向顾长平。后者也没有跟宁凝客气，虚礼一番接过乾坤袋后就倒出里面的灵石灵丹开始按人数重新分配。
“穆师兄的物资一直都是我代收的，都在那个乾坤袋里。”见穆清正全神贯注入定复算温书宴交代的方位，未避免他被打扰、走火入魔，宁凝抢先替他回答。
“在下清楚。”顾长平回应宁凝的同时也分配好了灵石灵丹，他将乾坤袋还给每个人，最后剩下那一份则由温书宴暂时用灵术替穆清收着。
看到属于穆清那份灵石灵丹的数量，众人再看自己手中乾坤袋时心中也有了数。
仅是一个误打误撞闯入的‘秘境’就能获得锻体提升修为境界的机会，可以说是天降机缘。
今晚在场的所有弟子仅有少数几人是第一次进入秘境，顾长平与这些弟子仔细罗列了在秘境内会遇到的状况以及应对之法。
“你们都需要牢记住一点……”
“哪怕我们结伴而行进入阵局后被迫分开，那也只是暂时状况。对此感到害怕的弟子可以寻个安全地方等待。切记秘境中的安全地带千变万化，要是一时半会等不到同伴也不会傻待在那里不动，平添危险。”
“我们一定可以再次汇合。”
听着顾长平的交代，云都弟子皆纷纷感到心安的乖巧应‘是’。唯独宁凝表情微妙，频频看向穆清——
她有师兄，才不需要听别派师兄的教诲！
在宁凝的注视下，穆清缓缓收势回神。然而他没有像宁凝所想那般起身立刻看向她……
穆清起身转向温书宴目不斜视：“晚辈才疏学浅，只算到西侧方位有东西扰乱，不能算清是何物。”
“便是那里了。”温书宴颔首。
“穆师兄……”见穆清回神只顾着和温书宴对话，完全无视一直等待他关注的自己，宁凝忍不住开口引起穆清注意。可当对上穆清闻声望过来的视线后，她又像是中了噤声咒一般，迟迟没有下文。
“……”那是她此前从未见过的冰冷眼神。
饶是不清楚状况的顾长平等人也发现了符宗师兄妹之间的不对劲，他们尴尬立在原处，看东看西就是不看正前方的穆清和宁凝。
“这是你的。仅此一份，收好了。”温书宴主动开口打破尴尬，他将刚才用术式保存的灵石灵丹递向穆清。
穆清只是看了一眼，沉默地拿出乾坤袋将东西收下。
“认准现在的光线，它处于正东方位。进入阵后从光线判定西侧，然后一直往这个方向前行。”温书宴说完便迈步向前。
众人由当前所站位置观看正前方景色并无任何异常，只是地面多了一道道红色阵局灵力走势痕迹，然而当温书宴迈过其中一根线时，他们惊奇发现地面阵局灵力走势竟陡然发生变化，瞬间眼前再也不见温书宴的身影！
“阵局这些走势之所以能够由暗处转向明处被我们所视——温前辈在那时就已激发了阵局？！”云都仙门弟子后知后觉，顿时感觉背后阵阵冷汗。
如果他们当时看到异象没有下意识避开，而是顺着这些阵局走势跨着走……岂不是早就不知道被传到哪里去了？！
同门的后怕顾长平无法感同身受。他现在只觉得兴奋，不仅是他，他的佩剑更是发出了战栗的低鸣……下一刻，顾长平和只是稍微诧异片刻就回神迈步进入阵局的穆清一同先后跨过地面鲜红的灵力走势，而宁凝这一次也没有任何犹豫，飞快抓住穆清的衣袖就与之前后一起进入阵局！
三人倏地消失，还留在外面的云都弟子们再也顾不上什么后怕，纷纷紧跟顾长平方向踏入阵局！
宁凝确定在最后一刻抓住了穆清的衣摆，可是当她进入阵局后却发现自己竟是独自一人站在偌大的符宗山门下。
她……回到了符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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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似血一般红。
这是穆清踏入阵局后第一眼留意到的景象。
他在踏入阵局时明显感觉到了小师妹的拉扯，可当进入阵中后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人。
穆清低下头，习惯性看着自己的衣袖。周围是安静一片，自己所踩踏的地面是被大火烧过后的焦土。
“我不是交代过，进来后辨别完光线方向就照西方向直走？”
温书宴的声音打破了四周的静谧。
本以为这里只有自己一人的穆清错愕抬头看着与环境完全无法融合一体、白到发光的温书宴。
“温前辈……”穆清低喃开口。
“所有人都有可能成为幻境下迷惑同伴的‘化形’，但这个阵想要变化出另外一个我来还是比较困难的。”温书宴颔首，再出言就打破了穆清准备好却还未实施的试探。
说完，温书宴视线又透过穆清看向其空无一人的身后，低声叹道：“看来只有你被分到和我一起，真是运气不好。”
“是啊，就当前状况看起来……还真是运气不好。”穆清虽从未亲眼见过当下光景，却在古书记载中了解过曾出现这种光景的地方。
血一般的天空不是受日落黄昏所染，而是被冲天魔气给硬生生毁成了血红色。那是……
千年前的‘永安’十年。国号‘永安’，却一点都不安宁的时代。
“嗯——”温书宴抬手抵着下巴思索，忽然笑了：“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们二人都能精准断定出阵眼方位，所以躲藏在此阵中的上古器物才故意把我们丢到这里，避免我们顺利找到它？”
“能精准断定出阵眼方位之人只有前辈，在下只是受前辈引导有幸感受了一下西侧方位有何物。”
穆清闻言立刻撇干净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功劳’，然后再看嘴角勾起弧度的温书宴，迟疑片刻后还是没忍住道：“前辈有没有发现……”
看着刚才还语速飞快撇清关系再开口就莫名变得支吾起来的穆清，温书宴：“嗯？”
“您到了这里面之后，性格好像变得稍微比在外面活跃了一些？”穆清注视着温书宴，缓缓继续完了话题。
温书宴不说话，四周又安静了下来。
穆清看着完全被染成红色的天，完全辨别不出光线在何处，更断定不出西侧在哪个方向，干脆站在原地等待温书宴行动。
然而半晌时间过去，穆清不动，温书宴也不动。
“前辈……”穆清忍不住再开口。
温书宴颔首，他清楚穆清想问什么。
“我也辨别不出方向。”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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