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叵测
温书宴如林员外所愿，在离去前留下提示信息。
顾长平等人看了眼听完温书宴那句提醒就神色骤变、整个人像是颓然老去十多岁般的林员外，都一致保持沉默，安静地跟在温书宴身后随同他一道离开宴‘客’主屋。
“我没有被夺舍。”像是能看到后方穆清的动作，温书宴倏地停下脚步开口。
穆清手中动作一顿，在身边两人微妙视线关注下讪讪收起符箓。
四周气氛逐渐尴尬，顾长平忽的开口引开话题：“刚才晚辈见林员外在前辈‘提醒’后反应极怪，莫非林宅当年转势失败是因缺失了林员外的次子？”
顾长平之所以能被云都仙门的掌事阁老相中提携并非顾长平自认的‘看起来可靠’，而是真的为人可靠。其待人处事风格与一般修道之人有着极大差别，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该保持沉默配合都把握得非常清楚，为人处世甚少会让人觉得不舒服，是可重用、为门派在外树立形象的最佳选项。
温书宴没有回首，他仰头看着虚幻中的上弦月，喟叹：“这只是次要原因。”
得到答案，顾长平霎时了然。然而心中却对温书宴的疑惑更甚——既然没有被夺舍，为何会忽然就这般了解林员外家中事？他是从何得知？又知道了多少？
“难道还受到了什么事情影响？”穆清刚收好符箓，下一刻就被温书宴的话语引起好奇。
“我观林员外与其家眷的气运再差也不过是往后终生疾病缠身直至死去，可搬来这里之后却短短时间全都丧了命。想到这，我的脑海里总在想当年那名云游道士为林员外批命的原话——”
穆清挠了挠脑袋，表情满是疑惑不解：“‘命中带有一劫，有家破人亡迹象’，难道那时他就知道了什么？”
宁凝恍然大悟：“到底是什么信息被我们忽视了？”
既然当年云游道士都能看得出信息，他们没理由看不出来，一定是不够仔细，没有抓住关键线索！
“方向都对了。还有一个时辰，慢慢想。”温书宴话到这里就径直离开，顾长平等人一下子没有跟上就丢失了他的踪迹。
“什么嘛！明明知道答案，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宁凝神色崩溃望着温书宴离开的方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番举止有多依赖对方。
“到底我们困在这里到底算是严重还是不严重？为什么奸商一副气定神闲、还有余裕糊弄林员外的状态？”宁凝抱怨完立刻回头看向穆清，“穆师兄，你觉得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看到自家小师妹对温书宴展露出以往对同门内长辈表达依赖的言行，穆清一时发愣，回应慢了半拍：“啊。”
“穆师兄你回我‘啊’是什么意思？”宁凝不敢相信这个时候就连自家可靠的穆师兄也能魂不守舍！
穆清嘴角抽了一下，他很想问小师妹一句‘温书宴到底有什么职责一定要把自己所想所行告诉刚认识的人’，只不过话到嘴边就全都咽下去了。
他很清楚，即便小师妹表现出超乎同龄人的大胆与稳重，她也还是个小孩，很多事情就算说了也未必能完全理解。倒不如给她这段回忆留个空，让她往后回想起来，自己慢慢想通。
“穆师兄，你怎么不说话？”宁凝没有得到穆清的回应，疑惑追问。
“既然温……前辈给了我们时间思索那就验证了刚才那番猜测都在点上，我们不妨四处找一找线索。”穆清半晌后回神，和顾长平对视了一下。
顾长平了然抬手指向一侧，“我负责东面和北面，有消息怎么联系你们？”
穆清拿出用于联络的符箓交到顾长平手中，并交代清楚具体使用方法，“剩余区域交给我们。”
“回见。”顾长平道完拿走符箓离去。
看着穆清和宁凝往顾长平相反方向离去，一直隐匿踪迹悬浮在结界半空关注他们的温书宴偏了下头。
“这些晚辈年岁尚轻却悟性极高，未来道途不可限量。”温书宴脑海中的声音传来。
“你比他们更甚。”温书宴哼了下，忽然道。
林执秋面色一僵，旋即轻轻笑道：“前辈抬爱。”
“一眼就看出林员外内心滋养生魔却隐瞒不报，抢先用一套说辞掩盖掉事实，迷惑信任自己的门派与各派道友，以身饲魔，最后成了魔的养料。”温书宴每停顿一下，下句话语调就寒冷上几分。
“……”
林执秋对温书宴凌人的态度并不感到意外，这世上每一名修士都厌恶妖魔，对方没有提剑来砍已非常温和，何况他还……回想刚才差点就被温书宴一剑破去最后一缕意识画面，身为残缺魂体的林执秋久违感知到了寒冷。
林执秋晃了晃，被温书宴收入识海中的清淡灵魂就只剩下了微薄轮廓。
这世间原本是没有妖魔的。
最初‘妖魔’现世未被任何人察觉，待等被发现之时，这方土地已硬生生被妖魔啃下一席之地。
妖魔由人心情绪而生，被其所蛰伏的人不会表现出任何异常，但随着妖魔成长对食物需求的增长，其会占据此人身躯直至将血肉吸食干净留下空空躯壳才会脱离原身，外出觅食。
脱离人体的妖魔可视为成年，后以同类相食或修士或具有修炼体质之人，其攻击目标广泛，每一次成功，其力量就会增加无数倍。
是以发现蛰伏期的妖魔时，定要在第一时间将其除去。此时已顾不上被妖魔蛰伏之人，首要任务是除去妖魔，方法直接且残酷，却非常有效。
而当林执秋发现林员外体内蛰伏了妖魔的同时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世……随后被内心多年所向往的亲情羁绊，不仅做出了对门派隐瞒信息的决定，还自行研究出一个以宅为阵困住妖魔、温和将其除去的方法。
这个方法创新且大胆，从未有人能够在没有任何把握的情况下直接使用，林执秋因占据自身与林员外有血脉相连以及自己为修道之人两条先天因素，从一开始实施此法就看到了明显成果。
可谁都没有料到，林员外发现了他的身份。更让林执秋没有想到的是，亲生父亲发现自己的身份后，不仅没有丝毫骨肉重逢的欣喜，就连林府上下全员看他的眼神都一言难尽。
那一刻，林执秋明白了什么。
是以当晚林员外将他请到书房婉言侧面敲击让他主动识趣离开时，他没有任何辩驳之言，起身提剑便迈步离开林府，只不过……他离去的样子只是假象。就算没有了林员外之子的凡界亲缘羁绊，他还有道心，无法办到放任此地寄生在人体内的妖魔不管。
于是林执秋在接下来的时间都隐匿身影居住在小镇宅院。
未成型妖魔喜欢群居，林宅不仅一只妖魔。与林员外关系匪浅的管家在搬入宅院第一天就受不住灵力镇压，离开宅院后当场被路过修士伏诛。次日管家尸身被确认身份，修士与官府一同寻上林宅让林员外认尸，那时的林员外看到管家身上剑伤立刻情绪失控大喊此事是林执秋所为！
并将林执秋如何出现在自己面前以及林府为何出现在这里之事略去对自己不利信息后，以受害人的角度添油加醋把事情告知给外人。道完事情，他又断断续续道出自己让管家将林执秋在凡界修习所犯过错告知其所在门派，却不料管家死于半路……此事除了林执秋不会有其他人！一定是林执秋在报复他！
林员外情绪失控，又惊怕又恼怒的情绪刺激到了体内妖魔，使其提前觉醒。林执秋见状，不得不以障眼法迷惑上门之人，送对方安全离去……而自己最终却以身饲魔才勉强保住所有人魂灵不散、谋取下世投个善胎的机会。
直至林执秋身死，林府之事被仙主察觉。其以重新划分管辖区域之名将小镇划入云都仙门名下，彻查林府之事。
然而无论多少修士来往，都没有查出确切结果，所有线索到了林执秋处就被带偏。就连顾长平告诉温书宴信息时，都带有了极强的误导信息。若非温书宴收了林执秋的魂，怕是也需要花点时间才能推演出因果。
林执秋听着温书宴对自己的评价，心中有诸多情绪想要倾泄，可到了嘴边又迟迟难以用语言表达出来。
“晚辈不如前辈，不论是对道的悟性亦或是韧性。前辈选择仙途是为所愿，晚辈……”林执秋话音一顿，声音弱了下来，“晚辈还记得初睁眼时被一群野狗嗅闻差点被叼去分食那刻，被偶然从一大堆垃圾堆里掠过仙人救起的场景。仙人很忙，将晚辈放到仙门就转身离开。”
林执秋话语落下，四周长久的沉默。
他缓了缓情绪，再次开口：“晚辈不过是记得那位仙人，一心想亲口向他道谢而选择修行获得更长时间等待的普通人罢了。”
“嗯。”温书宴视线紧锁下方被林宅之人拦下谈话的穆清几人。
“前辈也是这般吗？”林执秋忽然像是开了话闸子，“救了凡人话也不留就转身离开。”
“不。”温书宴想到宁凝对自己的称呼，收起视线，一脸正色：“我会收钱。”
想了想，温书宴再补充：“很贵。”
林执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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