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受人之托

朱木阳宿舍忽然有敲门声，这打断了他有点肆无忌惮的笑，他对着电话里的朱晓华说了句“稍等，有人找我”，就跑过去打开了宿舍门，门外站的是一位身穿连衣裙的女孩，这是他邮电总局里的同事，科技处的凌云锦。由于是夏天且在自己房间，朱木阳只穿了一条短裤，因此见女生上门，吓得“啊”了一声，急忙关门：“云锦，你稍等，我穿上衣服！”

凌云锦是去年分配到总局的硕士研究生，她平时虽然也住在商埠宾馆内的单身宿舍内，但和朱木阳联系并不是很多，二人也算是点头之交，凌云锦家在山东高密，但她说话却没有那种胶东话特有的艮，而是像海风般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虽然不知道她的来历，可是朱木阳知道她是山师毕业的研究生之后，就断定她一定有自己的社会关系，毕竟让师范类的研究生进入政府机关，这就有点反常，事情反常既为妖。现在的朱木阳对于问题的判断已经有自己的原则。

凌云锦看他举动也吓了一跳，也有点害羞，她大声说道：“朱木阳，我来是找你商量党支委改选的事。你要不方便我们明天再说吧。”

朱木阳顺手套上了一件老头衫，拿起电话快速说道：“我一会儿再打给你”也不等妹妹做出反应，就赶紧挂断了电话。他再度拉开了门：“你好！凌委员！欢迎！”

凌云锦所在的科技处和朱木阳的组织人事处属于同一个党支部，凌云锦是其中的宣传委员，党支部书记则是组织人事处内的王明科长，以前的组织委员则是已经调到女工委员会去的陈姝，党支部的调整都是随着组织机构变动而变化，邮电总局党工委书记一直是局长周道明兼任，专职副书记就是朱木阳的老领导孙书记了，由于春节之后整个系统内进行了几次调整，所以党支部也就暂时没有换届，想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在随之调整，结果一不小心就到了七月一日建党节，孙书记在上党课的时候进行了自我批评，同时要求各个党支部根据自身情况和党员现状进行支委调整，他们这个支部召集人仍然是王明和凌云锦，如果不出意外，他俩职位应该不会发生变化，前几天党小组学习的时候，王明就有点讨好般地对朱木阳说，陈姝调走后，组织委员应该还在他们处产生，最好是年轻人，当时李明杰有点跃跃欲试，可朱木阳显然感觉到王明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看了自己一眼。

听朱木阳喊自己凌委员，凌云锦有点不好意思：“哎呀，小朱科长，咱俩可是一起参加工作的。你别这么称呼好不好？”

“您是研究生学历，分房子都比我多三分，我对您是仰视！再说您是党支部委员，就是我的领导。”

“哼，油嘴滑舌！党员都是平等的好吧！对了，今天下午我们召开了一个党支部会，你虽然没参加，可依然是被差额选举为了支部委员，现在我们就更加平等了。你要再叫我凌委员，我也要称呼你朱委员了。”凌云锦身材不高不矮，身形则是消瘦，她剪了一头短发，显得非常精明干练，从前在设计院，朱木阳和余晓慧打过交道，本能地觉得研究生都有点心理缺陷，可是凌云锦身上丝毫没有那种高傲或者迂腐，也无怪乎她去年刚毕业就被选举为了党支部委员。

朱木阳嘿嘿笑了，他谦虚的说道：“这是组织对我的信任，我一定好好工作。对了，云锦，王书记依然是书记是吧？”

凌云锦看着他，表情有点古怪，只是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轻轻点点头，朱木阳并不知道，在这次党支部选举中，虽然王明是召集人身份，但他得票并不高，不但远远落后于凌云锦，也落后自己同一个办公室里的朱木阳，甚至和科技处副处长肖占佐同票，是吴处长多说了一句话：“木阳今天请假了，他委托我投一票。就投老王吧！”

这句话很显然是有点庇护自己部门里的人，众人哪里敢不给组织人事处处长面子，也就一起鼓掌，才算落实下这次选举结果，这个党支部三名支委分别是凌云锦、王明和朱木阳。

后来讨论分工时自然又让王明做了支部书记，凌云锦依然是宣传委员，朱木阳就接替了陈姝做组织委员。

这次凌云锦之所以过来找朱木阳，通报一下选举结果尚在其次，最终要让他知道吴处长说过的那句话，生怕穿了帮。

响鼓不用重锤，凌云锦只说了几句话，朱木阳就明白了当时的情景，按照他以前理解，吴处长身为总局党委委员，一向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很少当众做这种袒护手下人的举动，怎么这次在党员选举中居然帮王明说话呢？莫不是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他笑了笑说道：“的确我委托过我们处长，上周请假时我说过，请领导替我做主就行。”

凌云锦也笑了，朱木阳发现她笑起来并不好看，凌云锦好像做过整容手术，很严肃的时候给人一种端正的形象，而她笑时有一种不自然抽动嘴唇，这破坏了她脸上的和谐。不过这种事也就心里琢磨一下，人家笑或者不笑和朱木阳没有丝毫的关系，想起和妹妹的电话没打完，他就有点逐客一般问道：“云锦还有事吗？”

凌云锦犹豫了一下，她似乎没听出朱木阳言外之意，或者她真的还有事，朱木阳很奇怪这位女硕士莫非对自己真有什么企图？不过随即否认，暗骂自己有些禽兽，这人家女孩找你就是对你有意思呀？这又不是在朱家寨。凌云锦不论是从人品，还是背景以及学历，都比朱木阳高出一头，按照机关定位规则，她应该找一个高校教授或者是一线厅局里的年轻才俊，朱木阳是绝对够不上她的择偶标准的，另外最重要的是二人彼此面对都很坦然，丝毫没有那种暧昧情绪，这也说明根本碰撞不出火花。

“有话就说。我牢记咱们的组织原则，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朱木阳开玩笑般鼓励着凌云锦，他并不认为云锦会说出什么让他难堪的话。

“嗯！木阳，昨天开党员会时，按照党委要求，大家开展了批评和自我批评，也相互提了意见。大家对你调进省局以后的表现进行了评点，说你脑瓜聪明，给咱们总局电脑化办公出了大力气，说你工作兢兢业业，经常加班加点，负责的培训工作卓有成效，甚至比当时岳山岳主任之前的工作都好……”说到这里她停了停。

朱木阳心一沉，知道现在就是要用转折词的时候了，看来一定有什么尖锐的意见对准自己，这在党支部会议上提出来的可都是很有针对性的。总局里现在党员率为百分之九十，开党支部会几乎和职工大会差不多，难道自己做的什么事情得罪人了不成？

果不其然凌云锦的话就按照他的想法转折了：“但是，也有极少数同志反映，你喜欢下班后在办公室打长途电话，后来更是找人开通了咱们单身宿舍里的电话长途功能，这和咱们单位一些后勤管理制度是有违背的。”

朱木阳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凌云锦说得对，本来他们居住的商埠宾馆是邮电总局的产权下属部门，里边所有配置都是比照宾馆标准执行的，也都有卫生间和电话电视风扇等等，但是电话却只能打济南市内，这也是邮电局内部职工的待遇，可朱木阳为了方便和家里联系，偷偷找过宾馆负责人高经理，给自己开设了长途功能，就像刚才和妹妹打电话，就是长途，当时他说过，费用自己另外再交，可高经理显然没把这当作一回事儿，这就有点特殊化了。他赶紧承认错误：“云锦，大家批评的对！我当时有一次急着找人，就去找了高经理，后来就把这件事疏忽了。我马上改正！”

凌云锦笑了：“这没什么！我有时候也打长途电话，你让总台给你接进来就是。咱们刚来总局，如果让老同志认为我们搞特殊化就不好了。”

朱木阳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谢谢同志们给我提醒。我以后会更加严格要求自己，不辜负同志们对我的期望。”

“此外，大家还有人开玩笑，说年轻人应该加强生活作风管理，我们身为党员，要模范遵守国家提倡的东西，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凌云锦说到这里有点不太好意思。这是党员会上李明杰说得“我们办公室小朱是不是谈着俩女朋友呀，他是接到女生电话最多的，我替他接过二三次，不是同一个人的电话”

这并不是作为意见提出，可所有人都明白它的杀伤力，生活作风是一个党员立身之本，尤其是对于朱木阳这样的年轻党员。大家当时都没说话，朱木阳因为请假没参加党员会，因此针对他的意见也很多。这就是一种人性的不光彩之处了。

据说在国家一九五六年反右运动中，每个单位的右派分子都是有指标的，当时有个机关全体人员开会讨论谁是右派分子，几十个人从下午一直开到晚上十点仍产生不了结果，后来有位同志实在受不了就去了一趟厕所，然后回来惊讶的发现会议已经散场了，他成了那个右派。

朱木阳这次党员会可谓有喜有悲，喜的是被选举为了支部委员，悲的是有很多说不清楚的东西需要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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