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无知者无畏
“Cindy，告诉你个好消息！”
次日一早，满腹心事的尤琪安刚睁开眼，就接到了冯佳佳的电话。
冯老板今儿特别高兴，用少女般清脆的声音向她报喜：“今年我们省内有个新组建的舞团参加了SAD的中国区比赛，昨天刚刚过了海选，成功晋级百强名单！”
SAD，全称“Super Arena Dander”，是国内最顶级的齐舞赛事之一，阵容豪华。
在中国区比赛中获得冠军的的队伍，将有机会代表祖国出战，参加明年春季举办的的SAD全球齐舞竞技大赛。
尤琪安被冯老板情绪感染，也高兴起来：“哪个新舞团这么争气，叫什么名字？”
“拗口得很，我没记住。”冯佳佳答得干脆，反正她关注的重点根本不在对方的团名上，继续兴致勃勃告诉尤琪安：“你知道吗？那是一个全女生的队伍！”
“真的？太牛了！”
尤琪安有点吃惊，全女生的队伍，在竞技型街舞赛事中极为罕见，因为女生爆发力普遍较弱，很难完成炸场的任务。
“她们过了海选之后，发现人数不够，没有达到规定标准，所以现在要找我们借人。”
“这是好事啊！”
“我想让她们把立晨名字加进去，但对方提了个条件。”
“什么条件？”
“她们点名要你入伙。”
尤琪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房门外，生恐被母亲听见，压低声音问：“为什么？”
“她们已经有了擅长HIP-POP和Jazz还有House的成员，目前弱项是freestyle battle和编舞，这都是你的强项。毕竟你基础扎实，编舞的视频流传度那么广，只要你肯加入，她们就等于是请到了一位OG元老。”冯佳佳急促地一口气说完，生怕她拒绝，语气中略带恳求，“这事不着急，你先好好考虑一下，到晚上再答复我都可以。这可是我们立晨舞团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也是你朝着自己的梦想又踏出了一步，你仔细考虑一下，好不好？”
冯老板话音未落，尤母推门进来喊女儿起床了，尤琪安连忙答了个“好”，匆匆挂掉电话。
整整一上午，尤琪安神思恍惚，吃早饭的时候差点把餐布也一块儿吃了。
上班路上，由于心不在焉，连续撞到了好几个行人，幸亏没有开车，地铁上比肩继踵的，常见摩擦，低声下气地给人道歉认错陪个笑脸也就过去了。
直到换好制服，开始工作，尤琪安还在考虑着这件事。思绪杂乱，不得不暂停好几次手头上的活儿，等内心平静下来。
冯佳佳传达的这个邀请，确实很令她动心。
此前，在所有规模较大的全国性街舞比赛当中，女子队伍最好的成绩，仅是第七名，还被很多人喷是特殊照顾。
尤琪安对此颇不服气，也有野心，为女性荣誉一搏。
可是，如果她接下来几个月全心准备比赛，一定会在父母那里露馅。这两年，尤琪安连录视频都是遮脸的，粉丝们从一开始的期待、怂勇，到现在全部死了心，都已经默认Cindy老师的尊容长得跟乔碧萝殿下一个德行。
直到快下班时，她才发现卜采白中午发的微信。
“日月同生，千灵重元，天地无量尤琪安，急急如律令！出现！”
他给这句话配的表情包，是一个耍着木剑跳大神的作法道士，甩头蹬腿，好比耗子咬脚，又如马蜂蛰裆，异常生动。
过得片刻，又连发了三句话：
“静静姐！”
“快出来！”
“我有事找你！”
尤琪安查看了一下时间，他是在12点左右午饭时间段发的，现在已经快吃晚饭了，于是运指如飞，立刻给他回复：“忙一天没看手机，什么事？”
正穿外套的时候，卜采白直接打来电话：“我要回去了。”
“回哪儿？”
尤琪安脱口而出，紧接着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傻话，他是特意请假回国来参加姐姐婚礼的，现在假期已经结束，他自然是要回到国外去，继续完成学业了。
“我是猪！”她自嘲地骂了句，又问：“你哪天走？”
“明天下午的飞机，你能送我吗？”
“行啊。”
“那你今晚有空吗？”
“嗯，今晚不怎么有空……”
尤琪安在心里琢磨着，今天想了一天舞团的事，把尹蓝蓝那边的进展给耽搁了，晚上得去找章辰辉探探口风，打听一下他女朋友的事情。当然，在此之前还必须先跟卜主任商量清楚，整件事情应该怎么说，说多少，该不该道出是自己设计他女朋友的真相。
她还在乱糟糟地想着，卜采白忽然说：“你抬头，往门口看。”
“看啥？”
尤琪安一边纳着闷，一边抬起头，正好看见卜采白笑眯眯地隔着玻璃在朝自己挥手，手里捧着一个非常精美的长盒子。
同时下班的女同事从身旁走过，笑着询问：“男朋友啊？”
“不是。”
尤琪安礼貌地避让到一边，让人先走。当然别人只是遁例说句客套话，并不在意她的回答，笑了笑，就各自走了。
“赶不上你生日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卜采白语态格外温柔，把包装好的盒子递到她面前。尤琪安道了谢，接过来，打趣道：“千万别是送花吧，菜市场门口送花，想想就尴尬。”
“你要怕尴尬，就回家再打开。”
卜采白让她把礼物收好，然后说什么也要提前请她吃一顿生日大餐。另外，他察颜观色的本事惊人，聊了几句，就敏锐看出她有心事：“你今天状态不对，摊上事儿了？”
尤琪安于是把SAD齐舞大赛的事跟他说了，多少有遗憾，因为踌躇一天之后，她已经决定放弃了。
可卜采白听后，却不同意她就此放弃梦想：“我觉得你可以再跟父母谈谈，你妈妈上次犯病，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不是挺稳定的吗？况且，家人之间终究是要互相体谅互相成全的，有什么问题不能沟通解决呢？”
尤琪安惨笑着摇头：“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啊。”
“总之，千万不要放弃梦想！”卜采白沉思片刻，脸上绽出一抹神秘的笑容，“这样吧，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我赌这一次，只要你足够诚恳，一定会获得父母的支持！如果我赢了，你以后就别不准再叫我小白，必须改个别的昵称。”
“改什么？”
“宝贝，心肝，亲爱的，都行。”
“你皮痒是不是？”尤琪安最看不惯他这副见谁都撩的样子，翻了个白眼：“酒喝多了吧？快吃点头孢冷静一下！”
卜采白哈哈大笑，胸有成竹：“反正你记住，我一定会赢。”
“你不了解我妈。”尤琪安叹了口气。
“你不了解我。”卜采白面露微笑。
尤琪安当时还有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直到一小时后，他们吃完晚餐，卜采白送她到楼下，漫不经心地问：“我能进去喝杯水吗？顺便和叔叔阿姨打个招呼。”
尤琪安与小禾、小白姐弟自幼就是好朋友，双方父母也都认识，尤其是卜采白这孩子从小甜嘴，很讨长辈欢。若不是定居在国外，鞭长莫及，估计早就被尤母纳入“可发展为女婿”的万人名单了。这一次他回国时间有限，确实还没有拜访过尤琪安的父母，临走之前，登门打个招呼，倒也合礼数。
进了门，打了招呼，喝了杯水。
尤母果然感兴趣地问了他一大堆问题，根本没注意到尤琪安忍耐的神情，还故意在外人面前念叨着，让女儿考公务员：“好好准备明年考公和面试，父母最大心愿就是你能去省厅当个小科员，比银行轻松点，也不用经常加班那么晚。女人嘛，最终总归要嫁人的，找个好老公安安稳稳地相夫教子才是你的归宿，哪怕年龄小几岁，只要懂得疼人就不是问题。”
卜采白趁机接过了话：“对，虽然我年龄小几岁，但我很欣赏静静姐。”
尤母脸上露出满意又惊喜的笑容，期待着他往下讲。
卜采白难得正经一次，也不笑了，神情诚挚地继续说下去：“她和普通的女生不一样，相夫教子未必是她最好的归宿，她对人生还有更高的追求，那就是跳舞。其实这些年，她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跳舞，一直在舞社里当老师，只是不敢告诉你们，所以谎称是在银行加班，连拍视频做直播都戴着面具，唯恐惹得你们不快。作为女儿，她是真的很爱你们才会这么委屈自己，那么，作为父母，你们难道不明白女儿真正热爱的是什么吗？”
“现在她得到了一个全国街舞比赛的邀请，很想参加，但更希望能得到父母的祝福。我希望您二老能认真考虑一下，支持她去参加。毕竟，自己没有梦想，并不能成为与别人梦想作对的理由。叔叔阿姨请你们相信我，跟女儿和解，其实也是跟自己和解。”
“这些话，本来应该让她自己来说，但她在你们面前太乖太怂了，只会一味压抑自己。”
“我很喜欢她，也喜欢她跳舞时真正开心的样子，叔叔阿姨对她的爱不会比我少，所以请你们也务必尊重她的梦想。”
尤琪安大惊失色，拦了几次都拦不住，卜采白浑身充盈着一种无畏的勇气。
或者说，是一种无知的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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