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茉莉庄园7

何菲想过保护茉莉夫人是一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但没想到这个艰巨本身是夫人带给她的。

        谁能想到呢，看着温婉端庄且身娇体弱的夫人一进屋就要求她脱衣服，害她差点以为自己要为艺术献身，而亨利老爷其实是个可可怜怜的同夫。

        此刻她穿着茉莉夫人的衣服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被子盖过头顶仿佛自己死了般，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刻也不敢睡着，双手合十从未如此虔诚地对上帝祈祷。

        愿上帝保佑她能活过今早，阿门。

        天已经破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进屋，每一刻都在胆战心惊。终于，开门的声音在她脆弱的神经上狠狠地弹了下，何菲在被单之下猛地闭上眼，准备迎接命运的审判。

        “是我。”茉莉夫人平缓温柔的声音传来。

        被窝里的那团东西慢慢地拉下罩在脸上的被子，露出被自己折腾得乱糟糟的头发，呼出一口鲜活的气。

        又要饱受闹鬼惊吓又要当女特务，这年头庄园领主夫人的生活可真刺激，连带着她这个小小的修女也折腾了一夜。

        “夫人，您快休息吧。”何菲看见茉莉夫人的脸色，感觉她就像秋风瑟瑟下的落叶摇摇欲坠，忙翻身下床让位。她背过身，夫人在她身后更衣，修女服被丢到床上的那瞬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偶然一瞥，看见夫人后背优美的蝴蝶骨上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在视野里一闪而过。

        再想看清时，茉莉夫人已经穿好衣服，转身便对上何菲直勾勾盯着她的视线。

        “呃……”何菲试图解释，“夫人您……”

        “天亮了。”茉莉夫人下逐客令说，“你可以换上衣服出去了。”

        何菲：“……”怎么就有种被渣了的感觉呢？！

        阳光铺满整片茉莉花园之时，庄园内已经开启了新一天的忙碌，而驱魔者们也将将收工，汇聚回客馆，各个眉头紧锁。

        “怎么样？”何菲问其他人，相互打了个照面后，发现彼此的黑眼圈又都加深了一个度。

        余弦摇头：“我们没有人再撞见鬼，但这个宅邸，或者说这个庄园，给人的感觉都很不舒服。”

        “这里有非常难缠的东西。”神婆用神神叨叨的语调说，“黑暗，我只看到浓稠的黑暗，绝对不是一只两只鬼魂那么简单。”

        被允许去查看的地方他们都查看过了，那些管家明令禁止的区域暂时没有人敢僭越。何菲皱着眉头，心想茉莉夫人虽然说把鹿柒从地牢放了出来，但也不知道这个不作死就浑身难受的危险分子这会儿在哪里浪，而且主要角色之一的另一个演员也至今没有出场……

        等等。她出神间点了点他们的人数，看着混在他们中间两个明显没有聪明脑袋的假人，上去戳了两下确认真假后，嗓音顿时拔高了两度：“白安时和白安光呢？他们没回来吗？”

        余下几人愣怔了下，面面相觑，下意识从窗户看向远处的茉莉花园。

        暖风拂着清香，飘满整片庄园，园丁已经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在花园中修修剪剪。这天是个好天气，碧蓝如洗的天空下茉莉花在晨曦中绽放，每一片带着露珠的叶子都折射着光亮，光明可以粉饰一切黑暗，这里满园都是生命灿烂的气息，丝毫不见半夜鬼影幢幢的诡谲。

        角落里一小段红绳被园丁捡起丢进簸箕，如果何菲他们在场，不难认出正是白安时他们衣袖口的一截装饰。

        鹿柒在后院一棵参天巨树后找到了一个洞。

        起初他以为就是个天然的树洞，地处隐秘，怎么说也可以让他躲一躲，没想到一脚踏进去，脚下竟然是空的。他掉了下去，十分不体面。

        “！”带着落叶枯枝和沙石一阵七荤八素的翻滚，落到底的时候鹿柒被腰间的剑狠狠硌了下，瞬间感觉不到腰的存在了。树洞的光已经落不进这里面，这么深的洞，像是某种大型动物的巢穴。

        好在夜视能力优秀，光照不进的黑暗中他也能大致看清物体的轮廓。树洞底下空间跟牢房差不多，脚下是厚厚的一层泥土和枯叶，四周都是泥土组成的坑壁。

        脏且乱，但鹿柒已经没有办法顾上许多，他半躺在地面，面目扭曲地缓了好久才缓过来，揉着腰倒吸了两口凉气，反手往后撑地准备爬起来，这才发现身下的触感不对。

        比泥土更冰冷，但不是枯枝落叶混着泥土的粗糙手感，更像是——

        鹿柒回过头，对上双夜色般黑沉的眼。眼睛的主人半个身子都被他压在身下，一动不动，沉默得如同亡灵。

        事实上，也的确是个亡灵。

        “不好意思。”鹿柒不太真诚地道着歉，继续撑着人家大腿起身，掸了掸自己衣服上的灰尘，“我没想到这有人，哦不是，有鬼。真是见鬼了。”

        “……”被天降重物砸到遭受无妄之灾的陆煜才想说见鬼，当仔细一看这个砸下来的东西还是他现实中看不惯的人，更是见了八辈子的鬼。

        自从来到这个舞台，陆煜第一次因为不能开口说话而感到憋闷。

        “你就是茉莉夫人的倒霉弟弟吧？”鹿柒明知故问。

        陆煜不想回答他，也跟着起身走到洞穴的另一边，掸了掸被鹿柒躺过的地方，动作透出优雅的嫌弃。

        鹿柒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尴尬，反正这地洞就这么大，陆煜再躲也躲不到哪里去。他腰还疼着，就半死不活地倚在墙边：“你怎么死的？怎么躲在这？”

        “……”洞里沉默得仿佛陆煜只是鹿柒臆想出的幻觉。

        “问你话呢，小哑巴。”鹿柒朝他丢了根树枝。

        鬼魂走路是没有声音的，鹿柒再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准备丢的时候，陆煜已经不知何时走到他面前。他比鹿柒高些，鹿柒又歪着身子，他向下的目光就变成压迫的俯视。

        从来只听说陆影帝嘴巴毒，不知道没了嘴巴的陆影帝会不会变成下手毒。看体格，鹿柒知道自己打是打不过的，跑估计也跑不过，于是破罐子破摔，不怕死地仰着头冲他笑：“怎么了，小哑巴？”

        陆煜低下头，张开嘴巴。鹿柒觑起眼，他看见陆煜口腔中的舌面上隐约有个黑色的轮廓，但看不真切。

        “舌头伸出来点。”鹿柒说。

        陆煜照做，紧接着鹿柒又说：“看不清，再伸出来点。”

        反复了三次，陆煜抬眼对上他眼底的戏谑，确认自己被耍了。他直起身不再理鹿柒的要求，眼神锋利地往下注视他，从隐忍的嘴型看应该是憋了一肚子骂人的话，如果此刻他能发出声音，唇枪舌剑都会将鹿柒刺穿。

        可惜他不能，只能任由鹿柒放肆，拳头硬了。

        鹿柒嘴角肆无忌惮地扬着：“别生气嘛，我只是眼神不太好。”

        玩归玩，他看清了陆煜想给他看的东西，一枚黑色倒五芒星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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