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4隐忍的痛苦
卡洛瑟自床上弹坐而起，久久凝望墙上的挂钟，然而他并不是在看时间，而是在回想之前的噩梦。
梦境中，冰冷的刀尖直刺他的心脏，淋漓的鲜血瞬间染红了锋刃，但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模糊的视野中，有人握着刀柄扒开他撕裂的伤口，然后将一颗泛着暗红光泽的石头硬塞进他的胸膛。剧烈的疼痛感瞬间席卷全身，而他连一声尖叫都喊不出来。
卡洛瑟从来就不惧怕伤痛，可这种痛已经远超他的承受范围，心脏像是被最坚硬的尖锤反复碾砸，每一次跳动等来的不是生的希望，而是死的降临。可他生也不得死也不能，只能用这副无用的躯壳挣扎，直到撕心裂肺的痛苦渐渐退散。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卡洛瑟记不清楚了，十岁之前的记忆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身体里真的有块石头。
卡洛瑟扯开睡袍，看向自己的心口，那地方有道丑陋的疤，分明是被尖刀利刃划开过的痕迹。可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除了在日复一日的噩梦中寻找答案，他什么都做不了。
拉沃兹瑞说，他身体里的石头叫做血影石，血影石是一种共生活石，仅认人类做宿主。一旦被血影石缠上，那就等同于半条腿迈进了棺材，因为血影石会吸噬宿主的血液，在吸噬的过程中，它会让宿主体验世界上最极致的痛苦，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被反复折磨的痛苦。大多数人因为承受不住这种痛苦，而选择自我了结。
对于卡洛瑟而言，血影石除了带给他痛苦，更多的是性情大变。他一向冷静克制，但不知从何时开始，暴躁占据了情绪的大部分，对于一个首领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每次发病之后都是同一场噩梦，噩梦之后便是筋疲力尽，卡洛瑟几乎耗光了所有力气才得以挣脱，此刻他扶着滚烫的额头只觉得心烦意乱。
在拉沃兹瑞制出特效药水之后，发病的间隔显然拉长了，但大多数时候，痛苦却并没有减弱，他仍是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
可笑的是，在外人看来，他无所不能。
今天，太阳照常升起，他还得努力活着，继续成为别人眼中的“无所不能”。
卡洛瑟起身穿戴好衣物，在披上外套之时忽然想起前一天的事。
前一天，薇诺娜嚷嚷着要离婚，他想都没想便回绝了。离婚是早晚的事，但绝不是现在，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冲动毁了别人的一生，哪怕对方是哈伦蒙家的人。
分开之前，卡洛瑟固执地将自己的外套披在薇诺娜的身上，他只是想这么做而已，并没有任何原因。大家对薇诺娜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冷淡，但这并不该成为排挤她的借口，或许是他的放任给了他们错误的暗示，至少这种事不能再继续发展下去。
后来回到卧厅时，外套已经挂在门把手上，回忆至此，卡洛瑟鬼使神差地拿起外套闻了闻，令人心安的淡淡香气又回来了，和之前在披风上闻到的一模一样，他开始相信那真的不是幻觉。
他不排斥这样的香气，因为每次闻到后都能立即抚平心底的烦躁，而此时此刻，亦能将噩梦带来的后续痛楚一扫而空。
这很神奇，神奇到卡洛瑟想立刻知道原由。
午后的阳光微暖，随风摇曳的绿荫下满是草木清香，默克里特正躲在树后，事实上，他已经偷偷观察萝希尔很久了。
不过萝希尔现在很忙，根本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
默克里特却很有耐心，他摘下好几片树叶放在手里反复折叠玩耍，很快就叠出了一只绿色的飞鸟。他把飞鸟扔了出去，但并没有飞出多远就坠落了，嫩绿的树叶又各自散落，最后被一阵风吹乱。
“默克里特？”萝希尔终于发现了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夫……人，您……好……”默克里特结结巴巴地开口，“有……一会儿……了……”
萝希尔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默克里特，这几天都没有见到你，莱姆特不让你出来吗？”
默克里特站在原地点点头：“莱姆特……叔叔……不让我乱跑，还有……得好好看……书……”
萝希尔放开手里的花束，走近他。
“只是来花园而已，怎么能算乱跑呢。”萝希尔半蹲下来，抬头看着他，“上次没来得及问，默克里特，你这个年纪应该已经上学了吧，可以告诉我，你在哪间学堂上课吗？”
默克里特猛得摇头：“不……我没有……”
“什么？”萝希尔已经察觉到，默克里特并非故意结巴，而是真的有语言障碍，但这不影响他们之间的交流，“你慢慢说，我想多了解一些，嗯，朋友之间的了解。”
默克里特垂下脸，搓着双手，露出不自在的羞赧。
“我……还没上学……”他小声回答，“不喜欢……”
“但是，莱姆特让你好好看书？”
“看书……”默克里特继续回答，“还算有趣……”
不喜欢上学，却喜欢看书，萝希尔认为这其中另有隐情。
“我也觉得看书很有趣，不如下次把你的书借我看看？”
默克里特又摇头：“夫人，你一定……会笑……话我的。”
“怎么会呢？”
“普通的书……很普通。”
萝希尔托着下巴打量着这个小男孩，或许她生来就对小孩子有些特殊的喜欢，所以很有耐心跟他们交流。而且，默克里特是个特别的孩子，她第一眼就知道他们能成为朋友。
“没关系啊，我的兴趣非常广泛，说不定我可以教你读书哦。”
默克里特微微皱眉：“教我……读书？”
“我其实很擅长教书。”萝希尔并不打算与他细讲，但如果能够帮到默克里特，她十分愿意分享自己的特别之处，“以后你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真的……吗？”看来，默克里特的疑惑不止一点点，但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让他慢慢了解。
“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是必不可少的。”萝希尔解释道，“无需在意自己的身份，也不要轻视自己的能力，只需要尽己所能去学你想学的知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哪怕是……从现在开始……也来得及吗？”
“当然，默克里特，你当然来得及。”萝希尔轻轻抬手碰了碰他的发顶，“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从现在开始一点都不晚。”
默克里特用力地点点头：“夫人，我相信……你。”
很好，他只是有些小小的心理障碍，只要勇于突破就能跨过去。
“这件事你可以好好考虑哦，我随时等你答复。”
默克里特终于笑了，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提及“爬树”这个话题时发自内心的真诚的笑。
萝希尔也回以灿烂的微笑：“对啦，我有礼物送给你！跟我来！”
默克里特不知所以，只跟着萝希尔绕到花丛的另一侧，令他难以置信的是，树丛间居然又多了一架藤蔓秋千。
“这……是……”他结巴得更厉害了，“又一个……秋千……”
“怎么样，很不错吧。”萝希尔骄傲道，“你上次不是说很喜欢吗，所以我又编了个一模一样的，。”
“夫人……这是送给我的？”
萝希尔连连点头，推着墨克里特往秋千处走：“快去试试，飞起来的感觉。”
墨克里特虽然害羞，但毕竟是小孩子，总忍不住心动，何况那架秋千实在是太符合心意了，他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藤制的秋千很结实，而且交错的藤枝都被修剪得光滑干净，丝毫不必担心扎手，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墨克里特还不够高，一旦坐上秋千就只能双脚离地。
但这也在萝希尔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必担心。”萝希尔站在他身旁，轻轻推动两侧的摆臂，“你没几年就会长高的，到时候只会嫌秋千太矮。”
被推动的秋千开始摆动，墨克里特已经分不出心思去回答。离开地面就拥有了更广阔的视野，随着起伏不定的高度变化，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更多新鲜与有趣。简而言之，飞起来的感觉真的太过瘾了。
被他的开心所感染，萝希尔也坐到另一架秋千上，迎着春风享受在这里唯一值得享受的快乐。
“真的能……到……那时候……吗？”欢声笑语过后，墨克里特心满意足地停下来，不过他仍是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什么到时候？”萝希尔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
“长高的……时候，莱姆特叔叔……说……我们不会一……直在这里的……”
萝希尔好奇：“为什么这么说，你们会离开侯爵府吗？”
“不……我们得跟着侯爵大人，他……去哪儿……我们就……”
“你们，我的意思是，我们要离开夜翡城吗？”
墨克里特皱着脸：“我也……说不清……但是侯爵……大人早晚要……回北境的……吧？”
北境，就是帕尼兰泽吧。卡洛瑟是从那里回来的，如果他真的打算回去，一定会有所行动。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在此之前他一定会解决所有麻烦，因为卡洛瑟是不可能带着她一起走的。
萝希尔没由来的精神振奋：“默克里特，你能说的再详细些吗？”
默克里特摇头：“我只是……听说。”
没关系，就算是听说，也足以让她有个期待了。
“夫人，你为什么要摘……那么多花？”
摘花？被他这么一提，萝希尔才回神。
“嗯，我摘花是因为……”
默克里特一定看到她刚才的举动了，萝希尔并不打算让他知道，自己的初衷其实是想搞破坏。
“夫人，一定是……想编花环……对不对？”
花环？这的确是个很好的理由，没等她考虑周全，又听到默克里特说。
“然后……送给……侯爵大……人……”
萝希尔汗颜，上次的面具多半已把卡洛瑟气得够呛了吧，说不定早就被他摔碎踩烂，这次要是送花给他，那才叫真的糟蹋呢。她可不干那种蠢事，要干就干轰轰烈烈的大事。
“夫人，我……可以帮忙……”墨克里特却一脸天真地望着她。
他只是个想帮忙的小可爱啊，萝希尔忽然有了主意，朝他眨了眨眼。
“好啊，现在我需要更多的刺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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