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章 鬼谷奇人

当轩辕偲再一次遇见时依之后，他早已沉醉在重逢的欣喜中，直到那日在京兆府中亲眼目睹了那场劫狱行动，才记起当初在悟见寺内蓑衣青年曾警告过他的话。据丁占所说可以推断出蓑衣青年应是此事的谋划者，一介简单普通的江湖侠客何以有这么大的神通，差点就蒙混过关？显然，这其中还有许多隐藏的信息是轩辕偲尚未知晓的。

医家出生却拥有高超的身手，甚至携带各种各样的暗器，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一批训练有素且保密严格的私下武装。

刚刚看似是随意的攀谈，实则好几次轩辕偲都想问一问时依，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不过这些冲动，最终还是被他压了下去。以延平王府的实力，若真想调查冬和堂背后的信息，很大程度上是不会有什么阻力的。但对轩辕偲来说，这样得到的结果，却不是自己所希望看见的。确切来说，他是有些担忧的成分在里面。

万一真的像丁占说的那样，时依来路不明居心叵测，他该如何自处？毕竟他到现在，都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所幸的是目前为止，时依没有一丝一毫反常的举动。

“你还坐这干什么？”时依唤来咪咪之后，将猫整个抱在自己的怀里，轻轻皱眉看着他。

轩辕偲重重叹气：“不就是想赶人么，我走就是了。”

说着，激灵的站起身子，走过时依边上的时候，忍不住瞥了一眼那只虎头虎脑的猫，带着几分羡慕嫉妒的口气：“色胚。”

时依显得有些无语，淡淡吐出一句：“幼稚。”

轩辕偲没再继续多话，时依虽然平日里深居简出，但她的作息是极有规律的，每天除了钻研药理就是散步逗猫。上回特意招募了一众奴婢去侍候她的饮食起居，结果全都打发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边他刚从水榭出来，石榴就一路小跑着匆匆迎面而来。石榴正是哪些女婢之中的一个，至于名字则是时依起的，其余的还有葡萄、豌豆、荔枝……反正，都是她爱吃的。

石榴虽才只有十三岁，但身材发育倒是极好，不仅是个头出众，胸前两座山峰亦是高耸。看见主子后，她才停下脚步，弯腰两手撑在自己的腿上，努力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

眼下即将到了小满，气温逐渐升高，衣着上自然也是随之减少。石榴的身量本就要矮了轩辕偲半头，再加上她又俯低了身子，但凡朝人领口瞄一眼，就能看见两团明晃晃的圆球。稍稍有点动弹，便如风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石榴抬头望着轩辕偲，发现主子正有些出神的盯着自己的胸口看，不由脸蛋俏红，像是恼怒的嗔怪道：“公子！”

经人这样一喊，轩辕偲立刻回过神来，看着石榴那副娇艳欲滴的模样，不禁暗暗唾骂自己无耻。她可才只有十三岁，正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雏菊，连连默念几遍非礼勿视之后，风轻云淡的摆出一副镇静自若的样子：“何事如此惊慌？”

石榴毕竟还少不更事，方才的羞愧之感依然萦绕心头，思量了好一会才道：“府门前来一位云游的高僧，说有要事与公子说。”

“高僧？”轩辕偲很是意外。

南霈素来不兴佛教，境内的寺庙僧人数量少之又少，怎么今天自己刚一搬迁到庄王府就会有个和尚前来。

“不见，让府中护卫将人打发走。”

轩辕偲感觉莫名其妙，自己与和尚从无来往瓜葛，何来的要事商谈，八成是个想来骗吃骗喝的主。

石榴面带为难的说：“那位高僧不像是说谎，他一来就将公子的生平说出了七八。”

这下，轩辕偲感到的就不仅仅是意外了，准确来说是震惊。

老皇帝赐府的事，可是今日早朝上才宣达的旨意，纵使消息走漏再快，也不是一介出家人能知晓的。何况近来南霈国中发生了那么多的大事，自己这点恩宠根本就算不上起眼。眼珠子提溜着转了好几圈，才点头说道：“你将人带到北苑去。”

“我……”石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吭出下文。

轩辕偲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宅邸，半日功夫石榴也只是摸清了大致方位而已，至于北苑如何走，她是一筹莫展。先前为了来南苑的水榭，石榴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府里各处东奔西跑，连蒙带猜才找到的。

“难怪之前马文俊说胸大无脑。”轩辕偲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马文俊就是壮武将军马钊的儿子，他和轩辕偲同年，因为父辈之间交好，两人从小就是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别看其人取名文俊，实则是个彻彻底底的淫虫色痞，十二岁那年，他就拿着一本春宫画册，带给轩辕偲一同欣赏。好在轩辕玄家教甚严，轩辕偲也就偶尔才一饱眼福，但马文俊可就不一样，马钊常年带兵不在身侧，直接给了他身体力行的实践机会。于是，也就得出了胸大无脑的结论。

石榴大小就被卖给了人贩子，自是没有机会接触过诗书，也没什么文化，听到那四个字的时候，楞了好一会儿，琢磨着也许是什么成语。

睁大了眼睛，小声问道：“公子，什么是胸大无脑？”

轩辕偲慌忙将目光瞟向别处，敷衍道：“夸人聪明的意思。”

感觉石榴又要张口询问，又说：“好了，你去找个护卫带路，就说是本公子允准的！”

住处里多了女眷，延平王府的亲卫们正常情况下都只能在外围驻守和警戒。毕竟女人们的事一向繁多，特别是时依，万一有什么旖旎的风光被别人瞧见，那轩辕偲可是要觉得吃亏和抓狂的。

自打司马氏的江山在八王之乱的动荡下四分五裂，这个天下已经烽火百年。乱世之中，无论是各国的统治者还是百姓，都不相信各安己命便能高枕无忧，所以除了北霈之外，嵥国、南霈、珒国佛学几乎是一门快被人遗忘的学说。

相比于土生土长的百家学说而言，佛学虽然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是维护统治的利器，但结合当下时局来看，却是弊大于利，阻碍了各国皇帝一统天下的步伐。

经过两汉四百年的发展，佛学发展空前繁盛，佛教更是吸引了无数信徒，上至贵族下到平民。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日益激化的僧俗矛盾，占据许多土地、人口、财富，不单单是经济利益方面的冲突，僧人欺男霸女的事也是屡见不鲜。

“应是昔年崇奉日，不能清检守真风。”就连北霈弥陀寺的大禅师，都忍不住这样写道。僧人不守戒律，不守清规，久而久之甚至连官府和朝廷都不放在眼里，公然豢养武装力量，俨然一副占山为王的做派。

前朝名僧道安大师说：“不依国主，法事难立。”

终于，在连年征战缺少兵丁粮食的前提下，寺庙僧人非但不为国家出钱出力，反而变本加厉吸纳平民出家，圈地敛财。嵥国皇帝率先出手，直接将佛学禁止，视佛教为邪教组织，大肆捕杀和驱逐不愿还俗的僧人。南霈和珒国也随之跟风，虽没有禁止佛学流通，但对佛教的发展作出极为严苛的限制。

从先秦燕昭王时传入，经过后汉明帝的带头推广和笃信，再到除北霈以外的三国灭佛运动，佛学和佛教的发展历程深刻揭露什么叫盛极必衰。

“阿弥陀佛，施主别来无恙。”

轩辕偲立身站在北苑的庭院里，目光灼灼的望着眼前这位童颜鹤发的老僧：“本公子可没有钱财给你，不必称呼施主二字。”老僧穿着一件灰色的麻布袍子，和印象中的出入很大，他既没有华美的袈裟，也没有一根金光闪闪的禅杖。和尚在南霈可是真不好混，轩辕偲眯着眼，心里默默想着。

老僧缓缓垂下脑袋，将双手合十作礼回道：“出家人何须在乎身外之物？今日路过贵府发现气象惊异，所以前来有话相告，希望能助施主化险为夷。”

“危言耸听！”轩辕偲冷冷评价道，“那你倒说说，本公子有何危险？”

老僧不慌不忙，微微一笑：“先师昔年曾在云梦山中遇见鬼谷先生，他曾寓言道天下将乱，历经百年之后方有奇人能还定太平。”

轩辕偲挑眉，略带兴致问道：“奇人？不知鬼谷所指天命之人是谁？”

“康佑七年七月大雨瓢泼，金光破云风雨即止，此光投入延平王府，于是永王诞生。”

“你这老和尚倒是对家父的生平颇为了解。”轩辕偲带着揶揄的口气反问，“莫非我父王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奇人？”

老僧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康佑二十六年五月十七，公子生于延平。令堂初孕时，夜有赤光，对否？”

此话一出，轩辕偲心神俱惊，这件事从来都是延平王府的秘密。因为按照阴阳五行家们的学术来说，天象中赤光入侵紫薇，乃是预示储君无德，而应光降生之人才是主位。为此他出生的时候，轩辕玄立刻杀掉了所有负责接生的稳婆和奴婢，悄然隐瞒，直到十日之后才公布自己喜得贵子。

轩辕偲陡然神情凝重，两眼之中尽是冰冷的寒意，良久才道：“一派胡言，鬼谷子自先秦便已闻名遐迩，其弟子孙膑、庞涓、张仪、苏秦纵横天下，人生何其短暂，纵使他驻龄有方，能教鬼谷四友，那至少也是二百岁之多。何况其后又历秦汉，莫非他是彭祖转世？”

老僧轻笑：“世间异事甚多，而知之者甚少，施主又怎知鬼谷先生不能与天地同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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