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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章 鹦鹉剪羽


走出庄王府的杨端立即马不停蹄赶往东宫复命,他知道太子一定对轩辕偲迁居之后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关注。

是故当他刚一踏进承恩殿,就看见轩辕炘正端坐主殿,像是特意在等待自己。

“都办妥了?”轩辕炘神情自然,低头望着案上的一堆奏折,漫不经心的问着。

杨端躬身行礼,想了很久才回答道:“启禀太子,偲公子对臣的安排颇为满意,一路上他也多次表达了对殿下的感激之情。”

“情理之中。”轩辕炘淡淡说道,“有什么人前去祝贺么?”

“乔迁新居按礼法上来说,是该选个黄道吉日再摆宴席的,偲公子初来京城立足未深又多与人结怨,臣没看见。”

轩辕炘突然抬眼望着他,盯了约莫有好几息的功夫。

杨端陡然心慌,不知哪里做错了还是疏漏了:“太子……这是……”

“本宫当然知道今天并非吉日,之所以让你去,是想你探听一些风声!”轩辕炘脸色有些难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算了,下去吧!”

经他这样一顿训斥,杨端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开口:“偲公子让臣雕刻一块影壁送去。”

“影壁?”

轩辕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要此物作甚?”

“说是立为自训以便自勉。”杨端抬起头挺直腰杆,带着极为嘲弄的语气解释道,“无非就是附庸风雅,受了平川文人之间的风气影响。”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他还自作了一篇名为等风的赋。”

轩辕炘轻轻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咂舌道:“倒是和他父亲一样,喜欢写些文章,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吗?”

见人毫不在意,杨端倒是有些急了:“偲公子的文章臣看过了,觉得有些玄机。”

“说说看。”

“冠冕堂皇之词臣不赘述,就有这样一句,总感觉奇怪:哀闭笼又翦羽兮,振折翼而难飞;罹寒暑又逾讙兮,思家慈而期归。臣愚钝难明所以,莫非是偲公子在京中待得不舒坦?”

杨端任职礼部侍郎多年,一贯心思通透,即使他看出轩辕偲另有所指,也不会坦然直言。当初士族联合都未能将延平王府击垮,他可不敢轻易搬弄口舌。只是太子既然问到了,就得一五一十得据实相告。

“哼!”轩辕炘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像杨端这种谨小慎微不愿招事的人,在朝中不乏少数。毕竟是世家贵族出身,只要自身利益不受影响,谁会轻易将自己置身浑水当中。

其实当江太守回报永王在宜道羁留陈潜之事的时候,对太子来说这是一次极好将手伸进延平的机会。可惜朝臣们得知嵥使性命无忧,大多数人都保持了沉默,好似这事未曾发生过一样,没有舆论的造势,但凭顾昱等少数几人,轩辕炘根本无从下手。

作为监国太子,不论是朝臣还是南霈民众,大部分人都以为这个国家已经是他轩辕炘在主事。可实际上,他真正能掌握主动权的事情却是少之又少,许多军国大事,老皇帝早在幕后就拍板定下了。

就比如永王对嵥国使团下手截杀的事,老皇帝心里是一清二楚的,可是他却在第一时间就遣人到东宫知会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现在一想,恐怕轩辕玄早就计划周密,先上的奏疏将质子送来京城,而后才展开的行动。不得不说,这是需要极大勇气的,万一老皇帝真就翻脸无情,后果可难以承受。所幸,他是赌中了。

“不过就是几句思乡念旧的话,何以小题大做故弄悬疑?”

轩辕炘嘴上说的轻巧,可眸中却闪烁着无比复杂的光芒:“以后记得称呼他为诚议大夫,陛下亲敕,你身为礼部侍郎,此间利害不懂么?”

“是——”杨端的内心是极为诧异的,但眼见太子无动于衷,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也就噤声告退了。

待人走出承恩殿后,主殿靠左侧的一根巨大梁柱后面缓缓闪出一道身影。

显然,轩辕炘也是知道此人的存在。

“闭以雕笼,翦其翅羽。流飘万里,崎岖重阻。逾岷越障,载罹寒暑。本宫的这个侄儿素日里没少拜读过先人的大作,真是引经据典博古通今。”

轩辕炘起身看着立在梁柱边上的顾昱,话中带刺道:“这是自比祢衡,担心遭受杀身之祸?”

祢衡字正平,后汉末年的名士,少年时便有文采和辩才,但个性恃才傲物,动辄喜欢指摘时事、轻视别人。孔融曾为他上疏献帝,留下名篇《荐祢衡表》,想不到刚进汉廷就击鼓骂曹,幸亏曹操爱惜羽翼,不愿意落得轻慢士人的名声,留下他一命送到了刘表那。

刘表在当时的众多诸侯当中,已然算是修养上乘的,依然也难以容忍他的傲慢无礼,故而心生杀意,转而将人推荐到了黄祖手下。

黄祖作为刘表的头号大将,虽然少读诗书脾气火爆,可也礼贤下士,对祢衡很是厚待。黄祖之子黄射更是将其奉为上宾,引为知己。轩辕炘所念的三句,正是出自祢衡的《鹦鹉赋》。据说黄射一次宴请宾客,有人送给他一只鹦鹉,黄射举着酒杯对祢衡说:“希望先生就鹦鹉作一篇赋,以此来使嘉宾高兴高兴。”祢衡提笔就写,中间没有任何改动,一气呵成,文辞色彩也很华美。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在参加黄祖举办的宴会上,公然指责黄祖没有才学,继而又出言辱骂,最终被当场处死。

顾昱神色冰冷,轻轻笑了笑:“钧天广乐,必有奇丽之观;帝室皇居,必蓄非常之宝。他何以比肩祢衡?”

“历代帝王诛兄杀子的都不在少数,他能有这种担忧不足为怪。这倒是提醒了臣,其实不光是轩辕偲,整个永王一系如今面临的局面,都好似那笼中的鸟儿。”

轩辕炘深为赞同,沉吟道:“先帝在时实在待延平王府太过优渥,处处偏袒,时至今日落得这步田地,其实也是父皇有意打压。”

“臣本不该置喙皇室之事,但既然谈到,也就不想避嫌。永王一脉历来主张集中皇权且将权益收归中央,可目下以我国的形势来看,远远不是时候。”顾昱神色淡漠,语重心长道,“士族乃是国本,是根基,世上万般事物从无一蹴而就,只可徐徐缓图。”

“元衡倒是难得这般开诚布公,就不怕本宫登基以后过河拆桥?”

“太子是国之储君,目光长远能虑未然之事,岂是那些一叶障目之人可比的?”

听了这话,轩辕炘不禁哈哈大笑,看着顾昱的眼睛道:“你我都是明白人,大霈的千秋社稷就该稳扎稳打,急于思变之人不过是想打乱棋局,重新分得羹汤,又有几人是真的在为轩辕氏的江山殚精竭虑?”

顾昱目光坚定,迎着目光说道:“太子放心,只要保我士族长盛不衰,臣永远都站在殿下这边!”

轩辕炘立刻摆摆手,很是随意的说着:“元衡此言,将本宫置于何地?你我君臣关系可非同一般,任何事情都可商议。”

顾昱的唇角抿出一丝怪异的笑意,这话他可不会信,太子之所以一直以来对他拉拢信任为得不过是能顺利坐上皇位。即使如今寒门势力稍有抬头,但南霈的朝局依然在世家贵族们的手里把控。特别是他顾氏,掌握着整个朝廷钱粮府库,这些东西才是国家的命脉。

世上有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的太子,可南霈的太子历来是命途多舛。正是轩辕炘心怀顾虑,他们二者才更能亲密无间。

这样的话听听就行,若当了真,才是会万劫不复,帝王的心思从来都是阴晴不定的。顾昱将话题又转回了重点上,沉声道:“我等若真要举事,永王的态度至关重要,殿下准备如何对待其在朝中的势力?”

举事二字一出,轩辕炘的脸色陡然发白,下意识的环顾了四周,过了很久才说:“本宫也只是就追查嵥国暗探,牵扯出张氏余孽才知晓永王与韩政有所勾连,继而推断朝中有人暗中为其效命,至于何人目前尚无头绪。”

停顿片刻又道:“正好轩辕偲拜官迁府,若是真有其父羽翼存在,想来是会有所接触。”

顾昱恍然大悟的点着头:“难怪殿下先前允准他搬离广明苑,明着让人感觉脱离监视,实则是在引出幕后党羽。不过……臣以为此些人等恐怕不会轻易浮现,据了解,沈家近来与其也多有往来。”

轩辕炘明白他的意思,光凭日常来往轻易是无法得出定论的,甚至也会因此错误判断。和顾氏一样,沈氏也是一股极为重要的助理,虽然沈故和沈牧两位公子都在东宫入职詹士,但究其核心,沈春夜、沈锡平乃至家主沈元,至今都无明确表态。

“不急,既然领了散阶,往后朝堂上多得是机会能看出端倪,本宫就不信永王此后再不出手,陈潜可是即将入京了呢!”

顾昱心中立刻起了警惕,轻声劝告道:“如此殿下还需多加人手保卫嵥使,与嵥和谈至关重要。”

话音刚落,他突然脑海里又闪过一个念头,若有所思问道:“可还记得今日朝会之上商悟说过什么?”

轩辕炘皱起眉头,回想了一下,慢慢回道:“不就是说轩辕偲入住庄王府不合礼制,元衡突然提起此事作甚?”

“先前陛下在章台宫里说的时候,臣便觉得奇怪,可就在刚刚,突然想明白了。”

“什么?”

“陛下对礼乐制度最为看重,偏偏这样的安排商悟一眼就看出此间的不妥,难道陛下的心里不清楚吗?太子也没有觉得不妥?”

“确实有违礼制,赐府居住也算应当,可那是庄王府,轩辕偲是永王公子,又非……”

说到一半,轩辕炘猛得叫了出来:“过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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