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章 袒露心迹

轩辕烨带领的两万多人被蛮族军队围困在大明山上，已有多日，期间双方交战多场，直到两天前滚石和巨木消耗殆尽，西寨终是失守。西寨告破，预示着南霈军队将面临缺水的问题。

连日来的鏖战不仅使得人困马乏，在丢失水源之后，士气更是一落千丈。

虽然战前江寒已经大致清楚轩辕烨的谋划部署，但此刻战局危急，不免心生担忧。

是夜，她来到了轩辕烨的大帐中。

“宇王殿下，我军是否应该想办法下山突围？”江寒的心情稍显低落，各营伤亡惨重，目前尚能作战的兵力只剩下了一万五千余人。

轩辕烨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到来，并不着急回答，起身用手指在身后舆图上标注的越州城上，平静说道：“按照行程来说，洛戍使此刻应该已经兵临城下，再坚持几天，我等就可两面夹击一鼓作气消灭蛮王。”

“可万一洛戍使那边进展不利……”江寒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往轩辕烨头上泼冷水，转而又说，“就怕营中存水坚持不了多久。”

其实不光光是水的问题，包括军械和药品，都是告罄在即。一者羽箭消耗所剩无几，兵器也大多损坏得不到更换，手中的刀剑不是卷了刃，就是枪戟破损，若要有效杀伤敌方，往往需要使出比往常更多的力气；其次治疗外伤的草药以及绷带的匮乏，导致许多原本伤势较轻的兵员伤情逐渐恶化，丧失战斗能力。

“只要不断粮，就还能继续坚守下去！”轩辕烨神色无比坚定，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微微皱起眉头，“五日，就五日，胜败在此一举。”

江寒不由一愣，在她看来轩辕烨就像是一个失去了理智的赌徒：“此刻一把大火烧起，蛮人必然大败，为何还要冒险？”

“南疆的战事必须速战速决，稳妥的打法再快也得年底。”

“孤注一掷的后果，你想过么？”

“一切都在本王的掌控之中，置之死地而后生，唯有如此，才能将蛮王定死在此处。”

“你这不是在用自己做诱饵，而是在让三军将士陪你一起豪赌！”

轩辕烨直视她的目光，叹道：“壮士断腕我也是无奈之举。”

无奈之举？明显江寒不信这样的话，若是按部就班像收复梧州和郁州那样不断蚕食，必然不会是这样的现状，轩辕烨显现的迫切有些不合乎常理。

作为女流，她的智慧和敏锐并不逊色于任何男子，何况还是出身于江氏门庭，政治上有着与生俱来的嗅觉。江寒摘下护臂，重重仍在了轩辕烨的案上，用着质问的口气道：“你曾说过军队是国家最紧要的保障，为将的乃是万民的城墙，故而在军中容不得参杂任何一丝朝廷上的诡谲阴谋，这些宇王殿下是都已经忘记了？”

气氛陡然凝重，江寒似乎是看破了些什么，轩辕烨一点也不敢大意，柔声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早日结束这场浩劫，还三州百姓以太平。只要蛮王一日不灭，南疆一日便不会安宁。”

“你开始变得和太子一样虚伪！”

江寒白净的面孔上沾染了些许炭灰，但并不影响她所展现出的圣洁：“原以为你是急着回京，好与太子争权夺利。轩辕烨，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么可怕？”

轩辕烨有些慌张，但更像是被人觑破心思而恼羞成怒，双拳紧握，面色铁青：“你都知道了些什么？谁告诉你的！”

看着他的反应，江寒更坚定了心中的猜想，不知是难过还是惋惜：“没人和我说过，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静下心来推演，你的手段并算不得高明。你就不怕后世史官因此而对你口诛笔伐？”

“够了！”轩辕烨的眉宇之间涌出煞气，带着不可置疑的语调冷冷喝道，“本王是三军统帅，若真出了什么问题，我会一力承担！”

江寒一直都以为自己足够了解面前的这个男人，但这一刻一股陌生感夹着恐惧不断浮上心头，她不敢相信素来翩雅的宇王竟会如此狠毒。帐中的空气好似凝结了一般，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可辨：“是周炳然让你这么做的，对么？”

自从五年前宇王府多了这样一位参事以后，轩辕烨的野心就开始不断膨胀，无论是朝政还是军权，与太子一直争锋相对两不相让。虽然有些方面，宇王提出的主张确实于国有益，但追根溯源来说，仍是为的一己私利。

“南镇将士之中，到底还有多少像广威那样结党营私的蛀虫，谁都不清楚。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早日还南霈一片朗朗乾坤，斩断世家在军中的根基！”

“广威之事本无可厚非，但你大肆株连，所图为何？”江寒冷静异常，抬眼看着轩辕烨，一字一句道，“三位中护军，如今只剩下蒋芝一人，你借着蛮人的手不断再排除异己，对吗？”

轩辕烨故作淡定：“田将军和韦将军壮烈殉国，本王深感遗憾，但只要是打仗，就会有流血和牺牲。”

江寒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与他就扯，这次平定南蛮的战争中，轩辕烨明里暗里一直小动作不断，先前伤亡的五万将士中，绝大部分都是毫无政治立场的人。索性单刀直入，将话说开：“洛戍使乃是陛下亲封的南镇戍府统领，若是连他也不放过，江寒必然会传信平川，检举宇王殿下的居心叵测！”

“本王是何居心？”轩辕烨心知她不是在虚张声势，以江寒的个性来说，这是完全能做出的事。伸手摸向案上的佩剑，嘴上却说道，“东乡侯虽然也是江公的学生，但他乃是东宫詹士之首，寒妹，这等诛心之论挑拨之言，你怎么能信？”

江寒看着自己倾心十多年的男人，心口一阵绞痛，面带悲色：“事到如今，你依然还在欺骗我？周飒然根本就没与我说过你的任何事情，你也不必混淆视听。”

轩辕烨摸剑的动作逃不过江寒的眼睛，她挺身往前站立了几步，像是在威胁一样：“你对我动了杀心是吗？”

“没有。”说话的时候，轩辕烨不知怎么的感到无比疲倦。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一番慷慨陈词，他已幡然醒准备悟悬崖勒马？

是的，在江寒的印象里，轩辕烨从来都是一个磊落坦荡的人，这种阴谋诡计他素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她决定趁热打铁，柔声劝道：“从我看见周炳然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他是个阴险小人，在尚未铸成大错之前，还可亡羊补牢。”

轩辕烨默默点头走到了江寒的跟前，神情注视着她的双眼，小声说：“自从你上次说要与我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我一直心乱如麻思绪不宁，寒妹，这次南疆战事结束以后，我就禀明陛下娶你过门，你可愿意？”

说话语调平实，饱含深情，言辞之中透露出伤感，江寒深有体味，有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两人之间的种种，她也是这般情不自已。正在的犹豫时候，轩辕烨一双厚实的手掌，轻轻抚在了她肩头，本想拒绝，可鬼使神差一般任人攀上。

“告诉我，你还愿意与我共结连理吗？”

轩辕烨将头抵在她的额上，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触碰在了一起。

一瞬间，江寒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口，一把将人推开，自己也连连后退了几步。脸颊上浮现出几朵红云，眼神有些闪躲：“那……那顾家小姐怎么办？”

“退婚。”轩辕烨平静的说道，“我与她尚未行大婚之礼，也不算休妻。”

“话虽这样，但顾氏乃是世家豪族，多少是有些失了颜面。况且顾小姐已然以王妃身份，入主王府，公然退婚，往后她怎么办？”江寒轻轻喟叹了一句，虽说她是个驰骋沙场的将军，但女儿家该有的细腻心思依然不减。

“我既要娶你为妻，必然不会委屈你俯低做小。”

轩辕烨目光灼灼的看着江寒。

“先不说这些，你得答应我，今后不可再动如此危险的心思。”江寒将话题岔开，似是羞于继续讨论关于郎情妾意的事。

从语气中，已然能感到江寒和先前的态度大有不同。

轩辕烨的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很是宠溺般得点头应道：“好，为了你，我一定不会做出糊涂的事。”

江寒定定的望着他，过了很久才问：“那眼下的战事，你准备如何，真要在大明山上固守待援？”

谈论起兵事，轩辕烨的神采又再度飞扬起来，负手在背傲然开口道：“孙子言：知吾卒之可以击，而不知敌之不可击，胜之半也；知敌之可击，而不知吾卒之不可以击，胜之半也；知敌之可击，知吾卒之可以击，而不知地形之不可以战，胜之半也。蛮王将所有的底牌都亮了出来，而我却还有后手！”

话虽这样说，但终是兵书上的话，江寒知道他的能耐，可这种自信的意气并不能打消不安。斟酌了再三，她还是决定开口：“马谡如何丢失街亭的？”

轩辕烨挑眉笑道：“我非马谡，达撒比也非是张郃，虽然目下情形看起来与街亭之战相似，实则相去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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