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章 择木而栖
从此乐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了,对于未央的举动,轩辕偲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宜王并没有害自己的理由。
只是赠送鱼肠剑,以及那首关于伍子胥的词,他实在是没参透用意。但凡有些身份的人,行事说话都是半藏半漏,轩辕玄也好,轩辕椃也罢,就连西川世子秦非也是这样,好像直抒胸臆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掉价的体现。
丁占并没有多问,一点也不关心轩辕偲进去都做了什么。因为多了冷月,他不知是从哪弄来了一辆马车,一直停在了曲里巷口。
“要回冬和堂看看么?”轩辕偲问道。
冷月摇头:“都查封了,回去还能看什么?”
马车的顶盖被风吹得呼i呼作响,两人坐在马车里,都没说话。轩辕偲看着她恬静的面庞,将沉默打破:“是回楫州,还是……”
冷月抬起头,平静的说:“当初你在医馆被行刺,我便想到有这么一天,我要留在京中。”
轩辕偲打开了车窗,发现几个亲兵护卫正站在旁边,一挥手,示意他们离远些。折扇收拢捏在掌心,手指在扇骨上来回摩挲,过一会才道:“那件事是否与你有关?”
他的意思很委婉,不论是冷月还是烁星,抑或是悟见寺中的青年,身手实在高超得超乎想象,这不像是普通医家。虽然烁星曾解释过,他们都是江湖中人,但轩辕偲还是觉得没那么简单。
“若想杀你,在延平就有两次机会!”冷月皱着眉头,继而又说,“既然不信,又为何要出手维护于我?”
“姐姐有难,偲怎能袖手旁观?何况……”轩辕偲想了想,还是说,“何况能在京中重逢,这本就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
冷月的表情多了一丝玩味的笑:“所以这就是你带我来妓院的理由?”
果然,只要是女人都不喜欢这种地方。轩辕偲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皇叔约我在这见面的。”
末了,又填了一句,生怕她不知道是谁:“也就是宜王,听说过么?”
“风流纨绔的皇子,霈国上下,人尽皆知。”冷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似有催促之意,“问完了?没其他事,我走了。”
“去哪?”轩辕偲想都没想,就脱口问出。
带着几分狐疑的神情,冷月反问道:“似乎,我没有向永王公子汇报的必要吧?”
看她还是一副无动于衷,冷冰冰的神情,轩辕偲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一定要这样说话?明明知道偲是真心喜欢你,为何总是要拒人千里。”
冷月收回目光,淡淡回应道:“很早之前就说过,我们不是一路人。”
“缘分,你不信么?”轩辕偲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亚夫山下初见你时,后来再到楫州城中,原本以为是该无疾而终,可如今在京中我们又遇见了。”
在他看来是缘分,可冷月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守天阁设计好的,或者说是她一手安排的。可冷月不能说出来,有些人注定就该完成自己的使命。譬如说轩辕偲,日后注定会是延平的藩王;譬如说她自己,未来的某天,也将接任守天阁主的位置,成为皇帝的影子。
“一生之中,你会遇到许多的人,比如刚刚那位未央姑娘。”冷月不以为然。
显然轩辕偲并不接受她这个观点,争辩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见冷月没说话,他知道不能再继续这样的话题了,于是转而又说:“你若不回楫州,便哪也别去,就待在我身边。京兆府若是发现你的踪迹,必然会将你抓进大牢。”
出乎意料的,冷月居然没有矢口否决,像是默认了一般。将一缕碎发从额前向左挽起,饶有兴趣的看着轩辕偲:“跟着你,似乎不比在京兆府里安全。”
这话一语双关,一方面指有人意图谋杀他,另一方面则是他之前有过设计轻薄的举动。
轩辕偲的脑筋活络得很,自然听得明白。“偲向姐姐保证,绝不会有任何逾越礼法的举动。”
他伸出左手,向天举誓:“以延平王府的名义起誓,倘若我对姐姐有非分的言行,就立刻……”
冷月摆了摆手,将人打断,不耐烦道:“啰嗦,你若是有贼心,大可以来试一试我的银针。”
轩辕偲喜笑颜开,用力点头。
大理寺监牢。
上回因为抓捕嵥人暗探一事,武序差点小命不保,幸好那些人无一幸免全都死在了刑部狱中,否则太子必然言出必行,砍了他的脑袋。虽然他不知道,太子为什么要隐瞒永王和徐州韩政勾结的事,但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很庆幸了。为官多年能一直扶摇直上,地位稳固,最大的优点便是不臆测大人物们的心思,踏踏实实听话,干好上级交代的任务。作为大理寺卿,他的上级自然是太子。
不过归根到底,之所以出纰漏,主要原因还是在于都官司郎中,也就是艾济从自己手里抢走了人犯。通过太子的反应,以及后续将人羁押来大理寺,武序知道艾济并非是自己人,准确来说是非太子党。所以于公于私,他都不会轻易饶了艾济。
算上今天,武序起码是第十次提审艾济了,几乎能用上的刑讯手段,一样没少,全都招呼上。可艾济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打死都不开口多说。
眼看硬的不行,那便换个方式。武序命人在艾济的牢房里,摆上了一桌上好的酒菜,两人就面对面坐着。
“你说人这一生活在世上,图什么?”武序缓缓给自己倒上了一盏酒,小口品着,时不时咂舌,发出一种享受的腔调。
艾济的两个眼眶乌黑发紫,眼球中布满了血丝,嘴角更是还有血迹凝结之后形成的结疤。他的双手拴着铁链,一只脚也被锁在铁质的牢笼边。望着武序那一副欠揍的嘴脸,别提心里有多恶心,捡了一把焗盐的五香蚕豆,慢慢塞进嘴里:“入仕则当正君道,明臣职!”
武序发出一阵啧叹,故作惊奇:“艾郎中深陷囹圄,还不失赤子之心,实在是我辈楷模,令人动容啊。”
“我辈?”艾济几乎是从鼻子里发音,讽刺之意甚浓,“你也配?”
撕下一只鸡腿,大口咬住咀嚼,对于嘲讽,武序表现得满不在乎,反而笑容可掬:“你为宇王办事,我为太子尽忠,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一类人。”
此话一出,他在打些什么算盘,艾济已是知晓得清楚了。给自己的空盏也倒上酒,嘴角泛着冷笑:“武寺卿可知道什么是文人风骨?谄媚祸主,窃势拥权,于是你见天下之士都是破柱求奸,三尸五鬼之辈。”
“你清高,你能耐,可忠贞之志能将你救出牢狱之外么?”
武序将指头不断的敲打在案台上,节奏不快不慢:“你我都是世家中人,入仕不过是求个更好的前程和声名。你的臣职君道,并不能救你命,也不能为你的家族保驾护航。何必?识时务才是俊杰,否则成为一捧黄土之后,还有谁会记得你说过做过什么?”
艾济将披散的头发,轻轻甩在脑后,毫无畏惧之情:“刑不上大夫,祸不及家族,我相信陛下会秉公处置,还我清白!”
仿佛是听了一则笑话一样,武序笑起来的模样有些癫狂,他伸手指着东面,不可思议的看着艾济:“陛下?你说的是哪个陛下?”
难道南霈还会有两个陛下?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他这句,想表达的,无非是如今的国中,是太子说了算。并且在不久的将来,太子会是新的陛下。
艾济的眼神,有些黯淡,武序所说的,正是南霈的现状。皇帝这六年以来,几乎就没有管理过国政,大大小小的国是,基本都是从东宫裁决发出。“你不用白费心思,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杀嵥国暗探,背后更无人指使,是我贪功,我认栽。但在艾济的心中,从来都只有忠君这一条!”
“你我也算老相识,都是故人,给你直条明路。太子是储君,储君便是日后的陛下,是你做的也好,不是也罢,只要你愿意投入太子麾下,我保你不仅无性命之忧,将来还能位居刑部尚书之位,如何?”
武序一改轻佻的神色,郑重说道:“艾济,留得七尺之躯,方能一展所图。螳臂当车,无畏牺牲,是换不来名留青史的,甚至你的身后,还有你的子子孙孙都将因此被压得永无翻身之日。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啊!”
像是有过去了一个时辰那么久,牢房里突然安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艾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自己的脉搏在不停收缩,血液流过四肢百骸,最后汇聚在脑袋里。有些昏昏沉沉,端住酒盏的手却格外沉稳,闭眼,将之饮下:“想我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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