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章 封锁王府

几乎是同一时间，京兆府在城西查封了冬和堂，射声率卫包围了宇王府。足足有上千甲士，声势之浩大引得相邻坊间的世家宅邸内纷纷调集家丁，严阵以备。

在宇王离京南征的这两年中，朝廷里亲近宇王的一派官吏几乎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生怕太子乘机发难。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一天的到来还是太过突然。说到底，太子和宇王之间的矛盾无非是政见上的分歧，纵使私下里再怎么怨恨对方，也该是在朝堂上明刀明枪的争斗，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直接调集东宫六卫围堵府邸。

何况南疆未平，轩辕烨尚在前线奋战，突然背后捅刀，实在令人觉得不耻。但转念一想，以太子的城府和心思，应该不会这么贸然行事。宇王的府邸，可是皇帝亲赐的，往前推个几十年，是曾经的康王府。

而轩辕椃在没登上太子之位前，正是封的康王。

也正是有这样一层联系，很多朝臣都猜测皇帝有更易储君的想法。

正对皇城青龙门的，是永兴坊，宇王府便坐落在此处。康佑三十七年，轩辕烨从越州返京述职，按照礼制凡是藩王不可久留在京，而恰巧之后信州地震，将通往南疆三州的道路冲毁，于是他便在皇帝的挽留之下，住进了康王府，也就是后来的宇王府。

这一住，便住到了第二年，道路清疏完毕，照理来说，轩辕烨是该返回封地了。可不知怎么的，老皇帝突然颁布了一道旨意，设立了枢密院，这是个总理南霈全国军事的机构。其长官称枢密正，人选则正是轩辕烨。藩王摇身变为朝臣，还是权臣，这让监国太子以及东宫势力霎时间寝食难安。

由是，在康佑三十八年五月的一天夜里，永兴坊燃起了一场莫名大火。火势最初是从一户闲置的宅院而起，接着就烧到了康王府。那夜东南风盛，火势越少越旺，即使在禁军出动之下，也是到了天明才扑灭。

轩辕烨带着王妃，还有三个孩子，几乎是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可惜他的长女，还是因为吸入过量炭灰，没几日便死了。王妃更是惊郁交加，卧榻久病。

得知此事的老皇帝，气得连夜宣召太子，此日早朝更是亲临明德殿，当众就宣布让轩辕烨入住皇宫，并且重新修缮康王府，改赐为宇王府。至于起火的原因，大理寺耗时两月，也没查出所以然，最后草草归结为天气干燥火星迸落。

自此，一场夺嫡的戏码开始上演，宇王正式向太子的储君地位发动攻势。

现在的宇王妃，出自名门顾氏，乃是右平章事顾昱的嫡女，并非轩辕烨的原配。因为康佑四十年时，上任王妃病逝榻上，而轩辕烨又未纳二色，老皇帝便做主赐婚，让他再娶了顾家千金。眼看定下了良辰吉日，蛮人暴动叛乱的消息又传回了京城，于是俩人的大婚也是中途停下。可府中不能一日无主，于是顾家小姐被直接接入宇王府，就这样成为了宇王妃。

依制度，王爵一级开府，可自置属官，以及三千府兵。但轩辕烨情况特殊，两地开府，于是京中府兵人数也就只有一千五百。

宇王的府兵统领，曾是东镇戍府里的一位中护军，名叫华凌，是轩辕烨的老部下。因为事发突然，此刻府中只有二百当值士卒。他打开武库，尽可能的让手下全副武装起来，清一色连盔重甲，配备大盾长戈，又分发弩箭，列阵在宇王府正门内外。

华凌的兵器是一把七尺三头叉，因是水军出身，凡战时，喜欢赤膊上阵，腰间还配着一柄五尺长剑。他的皮肤黝黑，全身肌肉好似铜浇铁铸一般，其声洪亮，犹如擂鼓：“宇王府邸乃陛下钦赐，擅闯者以刺客论诛！”

射声率卫的统领，是世家出身的子弟，出自信州纪氏。他丝毫没将华凌放在眼里，只有武力的莽夫，在南霈军队里历来都不受待见。

纪幸骑在马上，身边是三百刀盾士兵，这是射声率卫里最精锐的战力。只要他一声令下，宇王府的二百府兵根本不是对手，何况他这次带来的是一千五百人。

连基本的军礼都懒得作，直接轻蔑的说道：“有人举报，宇王府中窝藏嵥国暗探，并且包庇行刺永王公子之凶手，今日我奉太子之令，前来搜查。识相的话，快快让道！”

嵥国暗探？行刺永王公子？华凌看来，这根本就是太子随意捏造的借口，好在王公大臣府邸，在没有皇帝亲诏下，任何人都是不能随意闯入搜查的。

“我等只认陛下和宇王，太子只有监国之责，并无处置之权！”

纪幸伸手指人，厉声喝道：“放肆，敢对太子不敬，信不信本将即刻让你人头落地？”

华凌不甘示弱，将手中兵器的尾端狠狠跺在石板上，发出一阵铁器震动的嗡鸣之声，跨步而立，昂首说道：“你才是放肆！有种就硬闯，看我敢不敢杀你！”

“你……”纪幸的脸涨得通红，一个小小宇王家臣，竟敢这般挑衅。他扭头看向身侧的令官，抽出佩剑，“放箭！”

传令官一时愣住，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将军，这……这可是宇王府。”

纪幸眼看手下的人也质疑他，更是怒不可遏，直接把剑搭在传令官的脖子上：“本统领让你做什么，照办就是，再敢多言，军法处置！”

与此同时，纪幸的侧后方，缓缓有一骑上前，服装制式与射声率卫大不相同，全身都覆盖着鳞甲。兜鍪的帽樱为青色，甲胄银白。

华凌认出他是禁军统领马敞，皇帝最得力的干将之一。

马敞的右手将佩剑拔出一半，用剑柄稍稍捅了纪幸的背部，左手掏出一块腰牌，随手扔向华凌，语气平和：“陛下说了，任何人不得阻挠东宫六卫查案。”

禁军为轩辕椃直接统命，即使没有旨意和诏命，便也如同皇帝亲至。华凌接过腰牌，心里五味杂陈，马敞的到来，意味着他将没有任何理由将射声率卫阻拦在府门之外。思考了片刻之后，华凌快步上前，将腰牌递还马敞，抱拳说道：“还请统领稍待，容在下通禀王妃。”

马敞没吭声，只是冷漠的点头。

望着华凌快步走进府内，纪幸的脸色铁青。作为东宫六卫的统领之一，他第一次被一个家臣拒之门外，更让他不爽的是马敞这副做派。不早不晚，非得等自己下令强攻才出面，变相使他更丢了颜面。

可马敞是禁军统领，等同于西镇戍府的三武将军，南镇戍府的二威将军。虽然都是统领，但二人无论是品级还是军职，都不是一个档次。纪幸在心里暗暗嫉恨，发誓等将来太子继位之后，自己定要一雪前耻，老话常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时候禁军统领的位置指不定就是他的。

大约过了有半炷香的功夫，宇王妃顾茵的慢慢从府兵身后走出。她穿了一件窄袖的上衣，外面套着一件筩袖甲，墨发盘束在头顶，佩青玉发髻，一手持剑，身后是两名四五岁的孩童。目光平静，素面寒霜。

两个孩童几乎长得一模一样，那是宇王的孪生嫡子。

“见过宇王妃。”马敞翻身下马，朝人抱拳行礼。

顾茵看他一眼，转而又瞧着纪幸，冷笑一声：“纪统领好大的威风，连宇王府都敢带兵硬闯？”

纪幸皱眉，想了一会才下马，也向她抱拳，开口解释道：“顾小姐莫怪，我等也是奉命办事，永王公子遇刺之案陛下甚是关心，实在不能怠慢。”

顾茵是顾氏嫡女，而顾氏又是太子麾下重臣，纪幸不敢得罪。之所以不称她为宇王妃，还是希望能借此提醒顾茵能明白立场，毕竟朝中顾氏一族至今都是以东宫马首是瞻。

“既然是陛下的意思，我也不与你为难，但既然声称宇王府中有包庇刺客和敌国奸细的罪证，纪统领最好能有真凭实据，否则明日我便会进宫面圣，讨要说法！”顾茵手腕翻转，将剑用力插进地面的石板中。

纪幸也不含糊，大手一挥，直接就示意手下率卫冲进府里。太子既然敢下令搜查宇王府，那么便不会无的放矢，肯定是有蛛丝马迹才会出手。

眼看宇王妃这么爽快放行，华凌急得汗如雨下，东宫率卫能这么大张旗鼓，不惜以武力逼迫，定是事先收到了什么风声。虽然他确信，宇王和那两件事都无关，但总觉得太子是憋着什么阴谋狠招。

这边三百射声率卫刚进府邸，纵街北面就乌泱泱又赶来了一批甲士，是禁军的人马。

“启禀统领，陛下有旨，若查实宇王府有嫌疑，禁军就地封锁，不准任何人进出！”

说话的郎官声音清晰，掠过在场每个人的心头。顾茵没来由的感觉后背发凉，预感出一丝异样。

果然，几息之后，一名射声郎官手持一支羽箭跑出，跪在地上，双手奉呈：“武库之中搜到禁军制式武器。”

纪幸原本铁青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意，他捻指将羽箭夹起，在指尖转了两圈，阴阳怪气的对马敞说：“三棱箭头，马统领可认得？”

宇王府上下一片死寂，想争辩，但没一人知道如何开口。顾茵踉跄两步，稳住身子，蛾眉紧皱：“栽赃！我要见陛下！”

马敞长长叹气，闭眼转身，对着禁军郎官说道：“封锁宇王府！”

纪幸得意大笑，刚想出言奚落华凌一番，但又听到马敞说：“射声率卫即刻退出永兴坊，所有防务由禁军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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