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章 又见时依
自从昨日从景山回来之后,轩辕偲的右眼皮就一直跳个没停,他总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北霈生事,多半是与自己的父亲脱不开关系。好在太子并没有多想,皇帝更是不以为然,否则他真得掂量一下自己这条小命还能存活几日。
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梦之中,轩辕偲惊出了一身冷汗。晨起后,索性直接命人备好汤浴,洗个澡解解乏。歇风庵中,皆是从延平王府带来的亲兵,所以平日里他的饮食起居也都是一帮大老爷们侍候的。
要说这男人,就是没女人心细,只知道备好换洗的衣裳,也不曾在木桶里撒上些花瓣或者中药。轩辕偲过活得算不上精致,但还是比较注重保养的,何况他这个年纪正是臭美的时候。伸手在桶里试了水温,略有些发烫,正适合泡澡。
快速将自己身上的衣物剥落得干净,猛然一跃钻进桶里,溅起一片水花。咕嘟咕嘟冒出一阵水泡,咂巴着嘴,竟觉得有些甘甜。丁占跟着他的时间最长,知道轩辕偲喜欢让人搓背,随即挽起衣袖,在肩上搭了一条手巾,站在边上。
轩辕偲的上半身浮出水面,双臂搭在木桶边沿,脑袋垂着:“丁叔?”
听到他喊自己,丁占立刻明白,两手按住他的肩头,轻轻揉捏,笑道:“公子入京已有半月了,起居饮食若没些侍女照料,还是多有不便的。老臣觉得,该募上几个婢女。”
“婢女能有丁叔这手艺?”轩辕偲的五官一时纠结在一起,不知是享受还是难过,连连咂舌,“下去一些……对,对,多使些力道。”
丁占呵呵直笑,他从十八岁进的延平王府,是看着轩辕偲长大的。“有些日子没见着归荑姑娘了,公子不想她么?”
轩辕偲猛然回头,一脸茫然:“她?我为什么要想?分明是她不辞而别,还赏了我一个耳光,若不是念在有救命之恩的份上,我早就对她不客气!”
“公子啊,能被女人打,是男人的福分。”
这是什么怪诞的论调?轩辕偲狐疑得看着丁占,总觉得这个中年男人总有些奇奇怪怪的癖好,就比如他这一手推拿的技艺,分明是只有女人才会的。
“还是时依好,虽然冷言冷语,但还算正常,喜怒无常的女人才是可怕。”说着,他伸手捏着额头,脑海里浮现出归荑男女两副装扮时的模样。
丁占眨了眨眼睛,没有再往下说,将手巾沾水拧干之后,搭在他的后背,稍稍用力,由上而下,慢慢推搓。还是单薄了些,手到之处能清晰触到他的每一节骨头。
过了一会,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是手下的亲兵。“有人捎话让公子今天务必去一趟此乐间,说是未央姑娘有事相告。”
十有八九是宜王要请他喝酒谈天,一个清倌哪来的人脉能通禀到广明苑中。丁占很是知趣,自从这位少主束发之后,身边的女子是渐渐多了起来,见怪不怪了。
舀起一瓢水,轻轻冲洗完轩辕偲的后背,他便出了房门,下去安排人手准备护卫外出。
但今日是四月十四,明日逢五休沐,要去都御史府上听人授课,当下打定主意,这次绝不喝多,千万不能再无故爽约。
换了一身淡青色长衫,只将头发用一根银丝发带束起,骑马出了广明苑。原本是要从长林门进城的,但转念一想,毗邻皇宫纵马驰骋,万一被哪个御史瞧见,又免不了挨批。只好绕远了一些,取道光化门。
光化门的纵街直通西市,而西市的南横街又与东市相通。西市相比东市而言,小作坊和小商贩居多,往来贸易多为生活必需的柴米油盐之类,京中多数医馆也坐落在相邻的延康坊内。其中,包括南霈最大的医馆冬和堂。
冬和堂的名声之所以响亮,一来是那的医者医术高超,许多疑难杂症,基本都是药到病除,其次就是收费低廉,根本不存在因为治病而倾家荡产。但它的规矩也是出名的森严,一日只接待十批病患,其次若是诊断为无药可救,绝不出手再作尝试。
平川城里的冬和堂,轩辕偲来过两次,素日里还是较为冷清的。但眼下延康坊前的街道却突然堵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不知是发生了何等大事,竟然引来这么多的好事者围观,细看之下,其中不乏许多衣着华贵的世家公子。
轩辕偲有些好奇,来了这么久,是第一次遇上这么热闹的场景。当即将马交给亲兵看管,自己则宛如一只泥鳅一般,拨开人群,钻进中心。只可惜,越往里,人站得越密集。几十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在冬和堂前围成一个半圈,像铁桶似的。而堂前的台阶上,正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相貌平平,但神色张狂,飞扬跋扈,骂骂咧咧得不停絮叨着。
具体说些什么,实在听不清楚,总归是些不雅的词汇。
“这位兄台可知发生了何事?”轩辕偲问了边上一位世家公子。
“嗨,还能如何?冬和堂这回惹到大人物了呗!”
轩辕偲眉头一挑,反问:“大人物?有多大?”
那世家公子转头将人细细打量一番,带着些许鄙夷的口吻:“礼部左侍郎家的公子你都不认识?据说年底便要入职京兆府衙的司法参军,你说是不是大人物?”
轩辕偲失声笑出声来:“我当是谁呢?难怪天子脚下,这般扰乱法纪,京兆衙门也不曾派人来管。商悟还真是教子有方!”
“兄台,我见你年岁不大,口气倒不小,劝你还是小点声。这商公子可是出了名的难缠,据说是看上了冬和堂里一位新来的女医师,这会正胡搅蛮缠,非要抱得美人归呢。”头一回见到这么轻视商家的,他估摸着轩辕偲应是出自小门小户家,好意提醒道。
听见女医师,轩辕偲立刻就想到了归荑,不过随即又摇头否定。凭他对归荑的了解,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早将人的腿都给打折,哪还会给人机会在这聒噪。“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一丘之貉!”轩辕偲忍不住评价道。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但足以让商家公子听见。那青年立刻就火冒三丈,拨开带来的家丁打手,一把抓住轩辕偲的衣领,将人拽到身前。“谁给你的胆子,这般出言不逊!活腻了不成?”
轩辕偲任由人颐指气使,伸出小指抠弄了耳朵,嘲笑几声:“聚众闹事,寻衅滋事,又是谁给你的胆子?”
商家公子面色阴冷,除了沈顾两家的公子之外,至今在平川城中,还没有任何一个同龄人敢与他这么讲话。当下就右手握拳,朝轩辕偲的脑门上挥去。轩辕偲眼疾手快,哪会呆站着挨打。两手掐住他的手臂,一个转身将人负在背上,而后奋力过肩一摔。
“就你这身手,也敢对我动粗?”轩辕偲看他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揶揄了一句。
眼看自家少爷吃了亏,那些壮汉怎会袖手旁观,一个个怪叫着朝人扑上。
商家公子一跃而起,似乎并没有受伤,大声喝止:“退下,这是本公子的事,何时轮到你们插手?”
这么看来,倒还是个讲江湖规矩的世家子弟。轩辕偲一点也不慌张,饶有兴趣看着他,慢慢说道:“还想比斗?”
这三言两语之间,商家公子已然感觉出他不是凡俗之辈,暗自琢磨了一阵后,带着试探的口吻说道:“这是我与冬和堂的纠葛,你凭什么管这等闲事?”
轩辕偲觉得有些好笑:“我不过就事论事评论几句,是你商大公子张扬跋扈在先,意欲私斗在后,怎么就成了我管闲事?”
“我本仰慕于冬和堂的医术高明,正值近来身体有恙前来就医问诊,可那个女医师不仅学艺不精瞧不出毛病,反而使银针扎我,这世间可存王法?”商家公子一脸的愤恨之色,指着轩辕偲说,“换做是你,可能咽下这口气?”
此话一出,一众世家子弟纷纷起哄,嚷嚷着要冬和堂的人出来给个说法。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都是和商家公子一伙的。
他们人多势众,轩辕偲知道无论怎么样,都能被颠倒黑白。反正和自己又无多大关系,就是来瞧热闹的,商家公子既然没有继续刁难之意,他也乐得脱身。
“再敢胡言半句,定让你半身不遂!”
突然一声清冷的娇喝传出,这声音在轩辕偲听来,甚是耳熟。
转头看向冬和堂,只见时依身着一袭白色裙衫,静立在门口。她肤若凝脂,青丝如瀑,柳眉之下的双眼平静似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人群短暂的静下,随之又传来阵阵戏谑的调弄之声。
“姐姐?”
轩辕偲又惊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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