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 不解风情

轩辕偲入住广明苑已有半月，他曾粗略算过，除去还在修建之中的，光是竣工完成的，其面积已经有楫州城一般大小。这等豪华的园林宫殿，放眼四国也找不出第二个。或许只有传说被项羽付之一炬的阿房宫，才能与之媲美。可那都是秦朝的事了，距今有五百多年。

　　目前，他所去过的，除了歇风庵之外，就只有文曲堂。倒不是因为别的地方不让他进，而是实在相隔距离太远。

　　据轩辕靖所说，今天太子妃是在西华苑设宴。听这名字就知道，地处西侧，位十二亭台西南，是个精致的方院。四处纱绫环绕，多是女子在其中游玩。设茶楼、书斋、画轩、花厅、曲馆、绣坊，以夜明珠作灯火饰之，桌椅等皆以玉石制、裹锦缎，楼与楼以奇石、珊瑚树隔开。西侧有一湖，摆汉白玉桥、小亭于其上，湖内养冰鱼。东侧围一半露天温泉池以供戏玩，暗渠引入清芬泉之温水，垒羊脂白玉原石而聚为池，池内以小珍珠为池底砂，多洒花瓣为沐浴美肤之用。苑内各处亦引温泉水以保温，不生明火。东西之间有巨型湖底奇石二三，相连而成的洞天迷宫亦为一景。

　　幸亏轩辕偲出身于延平王府，素日里也算见过一些世面，只是刚进茶楼，便开始头晕目眩。这哪是院落，分明就是用金银玉器堆砌而成的宝库。光是横梁上镶嵌的那一颗颗夜明珠，就足以装备人数上千的私兵。

　　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一株案台大小的珊瑚树，就这一株怕是就得价值千金。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怎么，你延平王府没有么？”轩辕靖的脸上挂满了鄙夷，“好歹是永王公子，注重些仪态可好？待会在太子妃的宾客面前，可不能这样！”

　　轩辕偲回过神，咳嗽了几声，想将尴尬掩饰过去。轩辕玄的会客堂中，是也有一株珊瑚树，不过如今对比一下，实在寒酸。“左思尚在，真不知会为这西华苑作出怎样的一篇赋来。”

　　听着他的感慨，轩辕靖轻笑道：“若是这样，岂会有《三都赋》这等传世名作？”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曲馆，隔着有些距离，但女子的嬉笑之声已不绝于耳。

　　轩辕靖回头吩咐道：“你且候在此处，我先向太子妃通禀。”

　　曲馆之内，檀香缭绕，约莫有二十位芳龄女子，正围着圆台落座。圆台之上，摆有各种弦乐。而每个女子的案前，皆有一觥酒，色泽通透，一看就是稀有的上品。少数几人的盏边，还有一些灰白色的粉末，用纸张裹着。

　　太子妃则坐北向南，位于上座。她今日的装扮有些清雅，一袭淡青色衫裙，头饰也只是一支珍珠银钗。

　　“见过嫂嫂。”轩辕靖笑着朝人作礼，腰间的环佩也随之叮当作响。

　　众女子见来了一位年轻男子，当下就止住了嬉笑。倒是有个胆大的，朝她浑身上下一番打量，而后戏谑问道：“这是哪家的公子，竟这般标志？”

　　看起来似乎没人将她认出，轩辕靖很是得意，双手背在身后，嘴角微微上扬，看向说话的女子：“这位美人姐姐，你觉得我会是哪一家的？”

　　当即，众女就哄笑开来，嘴甜的男人到哪都受女人待见。

　　“莫非是沈家公子？”

　　“笨，能叫太子妃嫂嫂的，还能有几人？”

　　一女恍然大悟：“周家的！”

　　倒是刚刚先开口的女子，狐疑得又盯着轩辕靖看了一会：“有些眼熟，好像是宜王殿下。”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起身，款款向她行礼。

　　轩辕靖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太子妃也是微微一笑，用手背轻轻遮在唇前，提高了声调：“靖儿就不要拿诸家小姐寻开心了。”

　　她命随侍的宫人拿来蒲垫，招手示意轩辕靖过来坐下，而后看向众位女子，介绍道：“她是宜王的妹妹，云柔公主，你们可别被这机灵鬼骗了。”

　　听着太子妃的解释，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难怪这般秀气灵动。倘若真是男子，这平川城中又要多上一批断袖的公子了。

　　过了一会，轩辕偲才在内官的指引下，漫步走进。

　　这一进堂中，看见莺莺燕燕的少女们围成了一圈，不禁紧张得咽了口水。还真没有一个男子，当然除了他自己以外。轩辕偲有些懵，难道这就是太子妃设下的宴？他有着一种奇怪的预感，好像今天是被人当货品拿出来展示拍卖一样。

　　轩辕偲仪容清癯，长头高颧，从面相上与轩辕玄甚为相似。“婶婶邀侄儿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便是近来狂狷之极的永王公子。在场大多数女子的父亲，都被他在长信殿中骂作禽兽。虽然气度翩翩，但还是有半数少女带着敌意盯着他看。

　　轩辕偲自然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还在琢磨太子妃是何用意。

　　“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就是这馆中的乐曲听得有些腻了，想请侄儿过来，为小姐们换换口味。”太子妃故意让内官将蒲垫放在两名少女中间，伸手请他坐下。

　　这二女的父亲，都是中书舍人，在平川城中也算得权贵。长信宴上，那两位舍人都没在邀请之列，故而与轩辕偲并无接触过。

　　真是头一回面临这样的场合，他尴尬得想掏出折扇挡住脸，慢慢落座之后，眼睛直勾勾得看着自己的袍子。左右两个少女被逗得呵呵直笑，更是肆无忌惮将人细看。

　　在南霈，女子之间的聚会甚是常见，基本没有什么规矩，除了尊卑之外，一切随意。否则，也不会饮酒奏乐，甚者还当众服食五石散。

　　轩辕偲实在有些受不了，看着太子妃，回道：“此处皆是女眷，侄儿身为男子，实在多有不便。若无他事，偲去听都御史授课了。”起身，就欲离开。

　　“不准走！”忽而一声娇喝响起，约莫是个及笄之年的小姐，朱唇榴齿，螓首蛾眉。轩辕偲寻声望去，自己并未见过她。但她却怒目圆睁，一副仇视的模样。

　　“家父礼部左侍郎，还请问先前为何出言伤人？莫非仗着是皇家公子，便可肆意妄为，鸮鸣鼠暴！”听她自报家门，原来是商悟之女。

　　她不提还好，一说到商悟，轩辕偲则是火大，宴上的事，不仅传得人尽皆知，就连御史都在朝上参言。这不是摆明欺负他，没有朝职，不能参与朝会。再想到先前顾昱对延平王府的诘攻，轩辕偲顿时脸色阴沉下来。

　　盯着商悟之女看了好一会，才说：“乃父忝居礼部侍郎，敢问有何作为？”

　　少女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想了一会才说：“家父入朝十余载，一介之辅，君唱臣和，恪尽职守，何来忝居一说？”

　　“惟务雕虫，专工翰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轩辕偲故意停顿了一下，耻笑一声，“坐而论道，则好为大言……”

　　太子妃立刻出言打断，若是再任由轩辕偲说下去，怕是要将这些小姐们全得罪干净了。

　　“商家小姐说一句，你便要回十句，不如将这当作讲堂，让婶婶也听听侄儿的高论？”太子妃佯作生气的模样，“先饮上一盏，免得口渴。”

　　这俏皮的话，引得众人大笑，将刚刚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

　　轩辕偲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有些失礼了，毕竟对方是女流，这般驳斥不留余地，实在叫人难堪。“偲言语唐突，望姑娘见谅。”

　　一直在旁看戏的轩辕靖，突然插话，讥笑道：“在座的可都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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