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大结局(中)
白月季枯萎了。
其实白月季的花期没有那么长。
如果不是从适当的地区开花后一次一次换到莫公馆,或许这如雪一般的花并不能坚持到他们跳完最后一支舞。
莫辛坐在庭院中,怀里抱着那件婚纱,远远地望着深蓝色的地平线。
他不认为那场舞是告别,小孩没有跟他说再见,他就不会把这一切当做分离。
他已经数不清有几个夜晚没有入睡,也数不清有几次逼迫自己坚持着做梦。
可惜,他的小孩太残忍。
梦里都不愿意来见他。
“幻幻……”男人皱起眉毛,眼中血丝密布,他仰面靠在柱子上,看着远处,又仿佛没有任何焦点,泪从眼角没入发际:
“哪怕一次也好…回来见见我吧……”
似乎是听到了男人的恳求,他耳边响起了轻笑,带着少年特有的轻柔尾音——
“先生。”
莫辛猛地睁开眼睛,忙向四周望去,在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时身体陡然一僵。
少年穿着原本在他怀中的婚纱,站在他身后弯下腰来,凑得很近。
略长的发丝垂落下来,蹭到了莫辛的脸颊上,有些痒。
那人在笑,笑容明亮得让他心尖上细密地疼。
少年依然这么精致漂亮,像是本就不属于人间的天使,从未变过。
莫辛伸出手,想要触碰少年的脸,嗓音嘶哑得仿佛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幻幻…你回来了。”
“先生。”
少年握住了他的手,放在脸颊上,透亮的眼眸水润濡湿,他声音很轻,像是夜晚天空中缓慢流动的云:
“先生在想我吗?”
莫辛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承担所有,习惯了将一切能够被对手探知的软弱情绪藏在连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少年含笑的眼眸,他眼前一片模糊。
“我很想你。”但莫辛的声音没有一点波动,只是喑哑低沉几乎听不清。
莫辛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反而是一种早就知道,终于等到的安心笑容。
他知道小孩一直都在。
莫辛起身,将少年牢牢抱在怀中,托着他的后脑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
“我知道你一直在,只是不愿意来见我。”
男人闭上眼睛,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少年的体温,感觉到少年有些许挣扎,他松开:
“抱太紧了?”
没想到,少年的手上举,手指擦掉了他脸上还在不停流下的眼泪。
“先生,别哭。”
莫辛这才发现,自己在流泪。
脸颊滚烫的液体划过,滴落在手背的时候已经冰凉。
“我只是很开心。”
少年笑着,重新扑进他的怀中。
莫辛抱着他,心脏处的缺口被一点点填满,却又泛上一些莫名的酸痛。
仿佛有一个更大的漏洞正将他一点点吞噬殆尽,灵魂深处嘶叫着却无法躲避。
晚风摇晃着月季树影,这是第一次莫公馆中没有白月季盛开。
没有了雪一样的花,月光清冷地洒在地面上,夜晚的公馆显得格外冷峻落寞。
莫辛抱了少年很久,像是想要将少年揉入骨血,直到胸口传来了一道闷闷的声音:
“先生,对不起。”
莫辛身体突然绷紧,还没有开口,就听到了少年的声音继续,在冰凉的夜里清晰到残忍:
“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莫辛手指一蜷,心脏绞痛得连呼吸都是困难:“幻幻…”
“莫先生,照顾好自己。”少年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露出微笑,“还有,要记得我,好不好?”
每一个字那么温柔,却像钢针一样将莫辛的心搅动戳刺得血迹斑驳,痛得他皱起眉毛。
“…”莫辛张了张口,想要说的话在音节发出以前苦涩地打转扭曲,停在了喉口。
他指尖颤抖着摸了摸少年光滑的脸,深色的瞳孔中翻涌着看不懂的悲哀,如同没有尽头的深渊。
男人压抑着,看着少年在月色中近乎透明的肌肤,最终牵扯了一下嘴角:
“好。”
少年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卷起的发尾被风扬起弧度。
“先生,跟我告别吧。”
莫辛顿了顿,他看着少年的瞳孔,这双晶亮的眼中有两个清晰的自己。
他看到自己微微张嘴的表情,缓慢变成笑容。
哪怕感到这句话残忍无比,他还是看着自己在短暂停顿后扬起嘴角,弯下腰轻轻地吻在少年的眼睛上,轻声道:
“再见。”
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做。
哪怕是看你离去。
少年笑得无比灿烂,他抬起头将唇覆在莫辛的唇瓣之上,身体在莫辛看不见的地方迅速消失。
很快连那温软的眉眼都四散而去,少年在莫辛面前弥散,只剩下柔和的声音留在空气中:
“先生,谢谢您。还有——”
“再见。”
——
——
“老爷?老爷。”
莫辛睁开眼睛,面前是琳卡面无表情的脸,正递过来一块手帕。
他一动,立刻感觉到怀中的白色婚纱。
莫辛呆了几秒钟,忙四处转头看去。
星空,月季,庭院。
是莫公馆,是晚上。
所以,果然是梦啊。
“这里风大,容易生病的。”琳卡将手帕放在莫辛手中,“回房间吧,老爷。”
琳卡是他遣散莫公馆所有人后唯一愿意留下来的人。
夜里的风确实冷到骨子里,莫辛感到脸上冰凉,用手一摸才明白琳卡给他手帕的目的。
“老爷,是梦到什么了么?”
琳卡跟在莫辛身后,毫无波澜的声音像只是在例行公事。
莫辛将脸上的水光擦拭干净,脚步在踏入莫公馆屋内的大门前停顿了一下。
莫辛看了一眼琳卡,又看向在天边明亮的圆月,唇角拉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梦到了,一场告别。”
·
·
褚幻睁开眼睛,瞳孔中的血红色慢慢褪去,他从床上坐起来,手臂搭在弯曲踩在床面的膝盖上。
原来白月季的花期没有那么长。
天边逐渐出现比黑夜明亮一些的紫红色,然后越来越亮,橘红的光将云染成金橙色,暗色的天空慢慢变蓝。
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洒在王宫顶端七芒星时,褚幻终于从下了床。
今天是褚倾回来的日子。
同样,是结束这个世界的日子。
没有任何人服侍,褚幻找了一件白色的花边领衬衫,和一件厚厚的羊绒外套,整个人毛茸茸的,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
莫辛给他的枪别在腰间,褚幻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壁炉燃烧着温暖的火,木头发出的噼啪声音显得房间里格外安静。
前面茶几上胡乱放置了几本硬皮封面的经典书籍,这些天来褚幻陆陆续续几乎都看完了。
阳光洒在茶几上,形成了明亮的方块。
黑色的军靴踏入没有关门的房间,修长人影停在了少年面前。
来人垂眸看着少年看书时安静的脸,静默地站着。
褚幻感觉到有人,翻动书页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他没有抬头,只是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你来了。”
褚倾身上还有未消散的杀伐气息,任务刚刚结束,听到赛茜娜说褚幻在这里,他就立刻过来了。
他想质问,想抓着少年的衣领大声问他到底为什么。
但当看到褚幻的那一刻,他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少年脸色十分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连嘴唇都是青色的。
“你…生病了?”褚倾低声问。
褚幻终于放下书,漂亮的眼睛里是褚倾所熟悉的,温柔的神色。
“嗯。”他点了点头,动作很轻,似乎没有什么力气,“算是吧。”
褚倾想象过无数次和褚幻重新见面的场景。
或许是针锋相对彼此厌恶,或许是形同陌路冷嘲热讽,甚至有可能刀剑相向你死我活。
但是他从未想到过,见到褚幻的第一眼,是以这样的开场。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
终于,褚幻先开口了,他将凌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抬着头看向他:
“你是来杀我的吗,伯爵殿下。”
少年的声音很轻,透着淡淡的疏离,最后四个字将两人的距离无限拉长,仿佛站上了世界上永远无法和解的两端。
但少年没有任何其他敌对的情绪,仿佛就算他说“是”,这人也会微笑着坦然接受。
褚倾突然觉得心口很疼,是那种连带着皮与内脏,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刻在灵魂上的疼。
他开始呼吸不上来,胸口沉坠着巨石一般的重量,让他眼前都有些发黑。
“……为什么。”
缓了许久,褚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说了三个字。
少年明显地愣了愣,但很快便明白了。
下一刻,他变了表情,露出从未在褚倾面前表现过都一面。
仿佛向来柔和清冷的月光撕开那伪善的假象,暴露出最低劣的恶。
“为什么?”少年歪着身子娇媚地笑起来,笑得浑身抖动,慢慢地他停了下来,眼神冰冷砭骨:
“因为我知道你恨我,就像我一样!我从未喜欢过你,对你的好只不过都是在利用你。”
他从身侧抽出一样物件对准褚倾,眼泪在看到褚倾震惊的表情中从脸颊滑落在毛绒的外套上:
“你还不懂吗,倾倾。”
少年咧着嘴,凌乱的泪痕让他看起来脆弱得触目惊心,但每个字却都只流露出厌恶:
“我一直想让你替我去死的。”
褚倾条件反射地,在枪口对准他的额头时,同样拔出枪对准了褚幻。
“你说过的…你不会骗我的!”
褚倾难以相信褚幻真的对用枪对准他,在看到少年仿佛看垃圾那样的眼神时,拉扯着清醒的理智如同绷断的琴弦,青年终于失态地大喊道:
“你说过的!你会对我好…你会保护我…你喜欢我…你说过的!”
“都是假的,倾倾。”
少年用最暧昧的称呼打断了他,慵懒的用手抹去了脸上的眼泪。
他从沙发里站起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只是用枪对着褚倾,摊开手戏谑地笑道:
“我是个恶劣的骗子,你怎么能当真呢?”
“褚幻!”褚倾低吼着让他住嘴,他闭上眼睛。
阳光下,他整个人都佝偻了几分,握着枪的手指尖泛白,颤抖的企求细如蚊吟:
“如果你开枪,我也会开枪的,褚幻。”
“我想跟你好好谈谈…我们坐下来……”
但褚倾等来的却是拉动枪栓的声音。
少年情绪不明的笑了笑:“来不及了,地狱路上,你要陪我。”
砰!!
砰!!
两声枪响同时暴出。
褚倾睁大了双眼。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动作领先于大脑反应,在看到少年手中微动的时候,先一步扣下了扳机。
以及——
少年向后倒去,那纤细身体上喷涌出的血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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