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修)
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好事, 让兆德飘飘然得有点晕。直到他被正式安排守卫皇宫的时候,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当初在盛京不过一挂名游牧尉,常被阿玛责骂不长进, 如今当了三等侍卫, 竟还蒙皇上亲自召见。
当时皇上问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但这番经历却让兆德心里好像冒出点别的东西。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从前没啥想头, 如今跟其他上三旗子弟扎在一处, 倒是打心底想好好当差。
先不提能不能给家里挣脸面,至少不能让阿玛失望, 也不能辜负毓纯为他求来的这份恩典。
不过比起好事, 也有让他烦心的。不管是族里还是京里认识的朋友,都一股脑地抢着帮他说亲。
兆德虽嘴上抱怨他阿玛厚此薄彼,光紧着孙女的亲事,但实则他对娶妻之事还真不在意。想他光棍一条,没人管也挺自在。原在盛京时他额娘给过两个丫头,也没让他多走心, 即便现在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也说不出个想法来。
思来想去, 他觉着还是得找毓纯商量商量。正巧阿克丹从盛京回来, 他就手带着人一道上门。
“我才想着要去找你,你自己倒先来了。”毓纯听门房来报,兴冲冲到了偏厅,见兆德坐那儿喝茶毫不客气的说道,旁边还站着阿克丹。
“你小叔叔当了差,可不得来好好谢你。”兆德也不跟她客套, 说完指了指,“这小子给你送来了,我说让他留我那儿,死活不答应。”
毓纯成亲前特意让阿克丹把她屯的货送回盛京,顺便给玛法送信,去了得有一个多月,总算回来了。她有好多事想问他,不过这会儿得先紧着兆德。
她让丹朱和夏桃把阿克丹带下去安置,等偏厅只剩下他们叔侄俩,“小叔叔当值还习惯吗?傅恒说你适应得不错,可我担心有自恃身份的人欺负你,真有那样的可千万别闷头忍着。”
兆德听她如此说,恍惚有种她在关爱晚辈的错觉。虽觉好笑,但亲侄女能如此关怀,心里还是挺暖的。“放心,同僚好相处着呢。再说了,我的差事是皇上钦点,你现下与皇后又亲近,哪个不长眼的敢为难我呀。”
毓纯放心地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说说你的亲事吧。”
兆德当头一蒙。
“敢情也有人托到你这儿了?”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光秃的脑门,把最近不停有人说亲的事讲了讲。“早前也不见这些人热心,如今我倒成了香饽饽。可我又不知道哪家姑娘好,被问得都要烦死了。我想着,不如让盛京家里边给张罗门亲,这样也就安生了。你说呢?”
毓纯:“小叔叔好没志气,如今都混上侍卫了,哪能随便在盛京找人家凑合。玛法上次来信说让我帮你相看,要不你听我的?”
兆德倒是无可无不可,“那也成。你瞧上谁家了?”
“族里给你提的亲,我都打听了。无非是门户低的嫡女或是门户相当的庶出,左不过没什么出挑的。我给你看好的那家,是宫里舒贵人的嫡亲堂妹。”
她略提了提纳兰思佳,包括家世和品貌等等。“那姑娘我见过,配小叔叔绰绰有余。”
要不是帮自己的亲叔叔说亲,她还真有点为别人家那么好的白菜可惜。
纳兰家……宫里舒贵人的妹妹?!“你说真的假的?”这样出身的姑娘,兆德有点不信。
“是真的,还是舒贵人主动跟我提的。”毓纯看他有点发愣,催着确认:“你要同意就给个准信儿,我请和亲王福晋为你说媒。”
万没想到能有这等待遇的兆德比来的时候还晕乎,感叹道:“阿玛真是深谋远虑,把你嫁进了富察家,好事一件接着一件。我说你,一定得对傅恒好点。”
“……”毓纯对他的脑回路有些无语,那些所谓的好事也不光是因为富察家吧,她也有努力呀。“少操心,管好你自己就行了。给句痛快话,纳兰家到底行不行?”
“行!”他当机立断。和亲王福晋都要替他做媒了,对方还是宫里贵人的妹妹,这么大的脸面肯定得接着。
行就成了。
叔侄俩沟通得很顺畅,没怎么耽误工夫就一个回家一个回院儿了。午时未到,毓纯倒是连饭都省了。
那厢里,带着阿克丹去安置的丹朱夏桃愁眉苦脸地又把人带回到毓纯跟前。因为富察家的屋子不够,下人住的排房都满了,连门房四五人住的通铺也没地儿了,管家说就只剩下后院马房了。
想当初,阿克丹在将军府住的是侧院角门上的单间,如今到了京城反倒要住马房?丹朱和夏桃看不过眼,对管家的安排特别不乐意,所幸直接给拒了。
毓纯头疼地叹了口气,屋子不够用是挺让人着急的。眼下的光景总不能遣阿克丹回老宅,刚小叔叔还说他实诚,连铺盖卷都一并带来了。
她只好又派人在府里打听,想着丫头小厮之间相互问问,说不定就有漏网的床位。结果问了一圈,还是秋叶猛然想起来,说少爷的贴身小厮兼书童元宝自己住一屋。
好么,原来是灯下黑呀。这么着,毓纯直接征用,把阿克丹给塞了进去。
之后没什么事,再加上天热,她窝在房里懒得动,直到睡完午觉才起来。想起好长时间没给玛法写信了,便叫人研磨备纸,把自己的境况和富察家的人和事洋洋洒洒写了出来。
她原本想着隔三差五就给他老人家去信的,因为入宫侍疾反倒给耽误了。这一动笔就收不住,等写完厚厚地一大封信,已经太阳西斜了。
“去把阿克丹叫来吧。”她折着信纸吩咐了句。
自有小丫头应声去了。
毓纯寻思着先听阿克丹说说盛京的情况,反正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了,等傅恒回来正好顺道见一见,连说一声征用他书童屋子的事。
阿克丹来的有点慢,小丫头说他闷头收拾屋子在干活,身上土呛呛的,得换身衣服再过来。
等啊等,过了两盏茶人才到。
“你在屋里绣花呢?”
阿克丹莫名眨了眨眼,“奴才不会绣花……是屋里乱。”
跟个老实巴交的人就没法开玩笑。毓纯调整好表情说正事,“你回盛京待的时日不短,家里没什么事吧?玛法身体好吗,敏蕙敏蓁怎么样了,还有五婶的身体?”
她问了连串的问题,阿克丹却反应了好一会儿,然后憋出一句:将军一切都好,府里也一切都好。
凭毓纯对他的了解,往日里他就算话少也不能这么言简意赅,听着倒像是谁教给他似的。
她不禁起了疑心,“这话是不是玛法让你说的?他老人家怎么了?”
“没……”阿克丹张了张嘴,听见院外有人叫‘少爷’,顺势又把头低了下去。
“回头再问你,等会儿请了安就先下去吧。”知道是傅恒回来了,她边说边起身相迎。
“你今儿回来得早。”
“难得皇上偷懒,要去长春宫看姐姐,就放我回来了。”傅恒进了院子对毓纯笑了笑,然后看向她身边,“我记得他,之前与我过过招,功夫不错。”
“他叫阿克丹,刚从盛京回来,暂时先让他当我的马夫,跟你身边的元宝住一屋。”
“请姑爷安。”阿克丹行了礼。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他们一个个的心里都只有自家格格,自己这个‘姑爷’听着就不像主家。傅恒无奈地弯了弯嘴角,抬了抬手,“起吧。”
阿克丹颔首起身,就先告退了。
毓纯跟着傅恒进屋,丫头们各司其职也都忙碌了起来。
“让你从前的跟班当马夫可是屈才了。”傅恒边一边换衣服一边打趣。
毓纯想起之前当街纵马闹出的动静,很有些不好意思,“瞧你说的,好像我是那纨绔恶霸似的。”
难道不是?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她这样的姑娘家。傅恒摇了摇头,对屏风后道:“出来吧。”
毓纯走到桌前给他倒了杯茶,正要说自己现在安生了许多,就
听见外面吵吵了起来——
“少爷……少爷救命……少爷你快出来呀!”
“你再闹,我揍你!”
院子里闹腾的动静不小,两人出来一看,阿克丹和元宝揪打在一处。
说是揪打,其实是阿克丹反手锁了元宝的两条胳膊摁着他,不是元宝哽着口恶气硬挺,可能得跪那儿。
“你松手,这是什么地方还敢胡来!你给我等着!”元宝扯着脖子喊,抬头看见傅恒可是见到了主心骨,“少爷,就是他!就是他之前要卸我膀子,还伙同另两个人抢了您的镇纸!”
这时,丹朱已经凑到毓纯耳边,让她想起了选秀前在京城最大的古玩玉器行劫胡了一对墨玉镇纸的事。
毓纯本身有点脸盲,对初打照面的陌生人不太记得住。元宝作为傅恒的贴身小厮,除了在她刚嫁进来时拜见过一次,平时鲜少进院,又刚好没见过丹朱,所以才一直相安无事。
但就在刚才,元宝回屋发现自己的屋子被动得面无全非想找自家少爷告状,正好跟阿克丹碰个正着。
毓纯:“你再仔细瞧瞧,你说的两个同伙是不是我们?”
元宝定睛一看,“对,少爷,就是她们。她们可坏……”
‘坏’字还没出口,他突然意识到现在问他以及当初拿话诓他的就是少夫人!
元宝傻眼地愣在那儿,发现少爷好像没打算‘救’他,立马抖起机灵换了口吻。“少夫人,您跟我们少爷真是天生有缘啊,不然怎么刚进京就让一对镇纸跟我们少爷牵上线了。这就叫……对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噗哧,周围传来丫头们的窃笑。
傅恒轻咳一声,“元宝,别胡说八道。”
毓纯也很快掩去尴尬,让阿克丹松了手,“行了,都散了吧。多大点的事。你们俩以后同住,好好处着吧。”说完,径自回了屋。
傅恒跟在她后面进来,她本来还想解释下抢墨玉镇纸的缘由,但经元宝那么一说,现在对着他反而不好意思开口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佯装无事地张罗起吃晚饭的事。
夏夜初静,温热的风透过敞开的窗吹进,伴着扰人的虫鸣,越发显得天气燥热。高燃的烛光照得一室澄亮,毓纯早早梳洗上床钻进纱帐里躺着,脑子里一会儿是兆德成亲的事,一会儿是宫里的事,一会儿又想起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
反正不知为什么,全然没有睡意。
“你睡了吗?”她对着屏风那头问。
“还没。”坐在榻上靠着矮几的傅恒边看书边应了声。
“小叔叔应了婚事,你觉得纳兰家的姑娘怎么样?我为小叔叔相看的人选不差吧。”她扯了一个话题。
“……”傅恒拿着书的手一顿,有些纠结的蹙起了眉。
他没见过纳兰家的人,连宫里的舒贵人都未正经打过照面,根本无从知晓人家姑娘的好坏,更何况他也从未在意过。但毓纯难得说起娘家的事,他又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婚姻嫁娶合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看查朗将军的意思。”
“我自然是给玛法写信告知了,可从京城到盛京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总不能一直不给纳兰家答复。”毓纯觉得傅恒说话一板一眼,天儿可不是这么聊的。“我同你讲,那小姑娘聪明活泼又好看,反倒我小叔叔有点老……嗯,其实年龄差距也不是大问题。你觉得呢?”
傅恒:“常言道,娶妻娶贤。”
“那你不是很惨?我哪里能跟贤惠沾上边。”毓纯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你看我任性又霸道,有时还不讲理,成天只想着自己舒坦……是不是都后悔娶我了?”
“不曾!”他的声音透过屏风传来,似乎带着几分想要解释的急切。
于傅恒而言,瓜尔佳毓纯就是这般,不管是当年在盛京还是成亲前都有领教。既是欣赏她的鲜活热烈,自然也愿意包容她的任性妄为。但其实,他眼里的毓纯并非全如她自己说得那样。她分明是胡闹中有分寸,小事惫懒大事不含糊的个性。
他以为,能讲出那样的故事来安慰姐姐的人,该是难得的明白人。
“你很好。”
听他这么说,毓纯不禁抿着嘴笑,但笑着笑着却忽然背脊一凉——
“嘶嘶……嘶嘶……”
什么声音?!
她全身僵硬地循着声音来源往下移动视线,猛然发现床底下探出一条弯弯曲曲的活物。
“啊——蛇……有蛇!”
毓纯尖叫着往床根儿缩,就怕那滑腻腻的东西扑上来咬她一口,眼见它顺着脚踏要上来,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倏地眼前一晃,一把匕首稳准狠地插在了蛇身上。
“别怕,没事儿了。”傅恒快速到了床边安慰。
“吓死我了,”她下意识地一下扑进他怀里。“好好的,怎么会有蛇呢。”
隔着轻薄的衣料,傅恒感受到她温热的肌肤,不自在地轻抚她的背,“许是什么时候从窗户进来的,已经没有了。”
虽是这样说,但傅恒也奇怪蛇是哪来的。按说府里有专管其事的下人,尤其夏天会格外注意蛇虫鼠蚁。更何况,之前也没听说哪个院里闹过蛇。
他知道毓纯怕蛇,想着明早定要吩咐管家好好把府里查一遍,在他们院子各处再撒些雄黄粉,以防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随即,他又看了看窝在自己怀里不动的某人,心想她这般投怀送抱的,倒真叫人不知改如何是好。
“你躺好,我先去处理下。”傅恒轻声在她耳边道。
毓纯缩着脖子摇了摇头,“不行,你别走,还有蛇怎么办。”
“应该没有了,我先查看一遍。”
她只好松开他,然后双臂抱膝地又蜷缩到床根儿,眼巴巴瞅着他把床底还有周围反复看了又看。等他忙完了,又赶紧道:“我不困,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吧,我不算你犯规。”
看她明明害怕还在嘴硬,傅恒好笑地回到床前,“好,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我就想跟你聊天而已。”说着,她躺了回去,一双眼睛始终看着傅恒,心里跟着松了口气。
有他在,就安全了。毓纯暖融融地想。
只是漫漫长夜,到底说点什么好呢。她想起一直琢磨没想通的一个问题:
“皇上下了口谕不准宫中再提起皇后娘娘中毒一事,那我们就真的不查了吗?真凶肯定是宫里的人。”
能做的这样滴水不漏又能轻松脱身,毓纯觉得不太可能是低位嫔妃。可是她当日去见过高贵妃和纯妃,第二天又去见了娴妃,她们三人看起来没有理由也不太可能去害皇后。
比如高贵妃,她位分再高也还是包衣出身,加上没有子嗣,只有在皇后的庇护下安稳度日才是王道。但凡皇后有个好歹,也不会是她上位,又何必帮他人做嫁衣。
纯妃同样是汉人,即便有三阿哥照样当不了皇后,所以大可不必多此一举。而且她瞧着话多不是个有城府的,似乎担不起谋害皇后的分量。
至于娴妃,她是宫里位分最高的满妃,看起来性子十分沉静恬淡,完全不像会下毒的人。而且她也没有子嗣,应该犯不上为了虚名铤而走险。
“如果不是她们,又会是谁呢?”她说着自己的分析,呢喃地问傅恒。
“人心叵测,想要找出凶手非一日之功。”
“我相信皇上自有考量,姐姐那边经此一事也会多加提防,我们不妨静观其变。”
“别想那么多,睡吧。”傅恒轻拍着她,像哄孩子似的。
毓纯听着他说话,渐渐闭上了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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