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毓纯扶着傅恒的手下了马车, 发现富察家中门大开,一众下人分立两侧,正恭候她进门。
傅恒看她瞪着眼睛不肯动, 笑着在她耳边道:“额娘说你是富察家的功臣, 合该受此礼遇。”
想起之前觉罗氏让她罚站,毓纯不甚在意地牵了牵嘴角,觉得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挺没意思。但等她步下台阶,听着底下的人一口一声少夫人叫得极恭敬时, 又不自觉地因为被如此尊重而暗爽。
待到了正堂, 觉罗氏特地等在门口亲自将她迎了进去,安坐在自己身边。“你这些日子辛苦了。”
“额娘说哪里话, 照顾皇后是儿媳的本分。”在宫里端着习惯了, 回到家里也是驾轻就熟。“如今皇后娘娘一切安好,便是我富察家之幸。”
这话听在觉罗氏耳中,顿觉小儿媳入宫一趟经历过风浪,成长了也稳重了,老怀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再想到皇后终是解开心结,感慨良多喜极而泣地红了眼圈, “好孩子,今后有你和傅恒帮衬着皇后, 额娘就放心了。”
“当不得额娘如此看重, 两位嫂嫂在家掌事教子也辛苦了。”毓纯应承着觉罗氏,眼光却看向章佳氏和佟佳氏。
当初她俩一唱一和将入宫侍疾的机会推给九房,如今的光景,难免感到尴尬和讪讪。于九房,如今无论在皇后心里还是在富察家都是那独一份的。于她们,多年努力得到的赞许和看重在短短数日就被新进门的瓜尔佳毓纯给比下去了。
傅文:“弟妹谦虚了。”
“四哥说得对, 弟妹于皇后娘娘和富察家的助力无人可比,就是我们这些男人也比不得。”傅谦说着,起身抱拳,“在此谢过弟妹。”
他一带头,傅文也要起身拜谢。毓纯被他们的客气搞得招架不住,幸好让傅恒给拦住了。“都是一家人,额娘和两位兄长如此反倒折煞我们了。”
他端正道:“毓纯在宫中日夜守在姐姐身边,甫一归家定然疲累,不如让她先回去歇息,晚些时候用饭时再聊不迟。”
小儿子倒是会心疼媳妇。觉罗氏笑着点了点头,“带你媳妇去吧,好好照顾着。”
傅恒颔首,“是,额娘。”
两人相携出了正堂,待到回廊上拐了个弯,毓纯偷偷回头瞄了瞄,见周围没人赶紧松了口气。
傅恒早知她不是持重的性子,忍不住打趣:“你这么端着不累吗?”
“累啊。可我不装装样子,回头有人说我不懂规矩,你额娘又该罚我了。”
“额娘罚过你?”傅恒牵着她的手一紧,停下脚步看她。
只是罚站而已,都过去多少天了。毓纯懒得再提,便道:“没有没有,我随口一说的。”
见他还拉着自己,赶紧把手往外抽。“真没有,你别拉着我了。”
傅恒知她没说实话,但看她并不把挨罚的事放在心上,便猜测可能不是大事,也就不再追问。不过,却不肯松手,“别闹,有人来了。”
有人?毓纯立马站定,调整好端庄的表情,就怕自己好不容易立起来的正面形象崩塌。
傅恒好笑地摇摇头,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握着她的手一起回了院子。
离家大半个月,毓纯一进屋就扑到床上打了个滚,然后拖了鞋准备先美美的睡上一觉。
一抬头,发现傅恒就站在屏风旁看着她,又有点不好意思。“你不是说让我先歇着吗,干嘛盯着我呀。”
“你在宫里辛苦了,我看你好像瘦了。”
“宫里再好也不如自己家嘛。”毓纯随后说道,转眼发现他已经走过屏风,赶紧制止——
“你犯规,咱俩可约法三章了,屏风以内是我的私人空间。所以……”她朝他挥了挥手。
傅恒看了看身侧,只好又退了回去,柔声道:“那你睡吧,我就在旁边。”
“恩恩。”毓纯草草应着,麻利地滚进了被窝。
外面阳光正好,屋内一片安然。不多时,便有清浅的呼吸声传来。
傅恒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驾轻就熟地坐到了床边,就算只是看着她的睡脸,心里也十分欢喜。
……
重新回到富察家的日常生活,毓纯发现,日子过得舒坦了许多。想她刚嫁进来那会儿,作为一个外来户束手束脚处处受限,连吃个烤串都不敢在厨房大张旗鼓,只敢让陪嫁的厨子在自己院里折腾。虽说她生活上没受什么影响,但也有种被人捆缚手脚不得伸张的感觉。
而今在这个家里,她这个九房少夫人不再被当作外人,就像通过了某种考试,从主子到奴才,被整座府邸所接纳。又或许只是她的错觉,不是她被别人接纳,而是她适应了富察家,变得更加理直气壮而已。
但不管怎样,接着这股东风,也是时候该整饬下自己的院子了。
第一件事,就是把除了秋叶之外,以前傅恒用过的丫头婆子或打发或降级。真打量她不知道,这些人经常去正院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嚼舌头。以前纵着,是在等待时机。不然她一个不被信任的儿媳,就算想有番动作也很可能被觉罗氏拦下,反而让自己失了体面和权威。
现今,觉罗氏已认可她,就该给她其他儿媳同样的权力。她要给自己院子里立规矩,觉罗氏这个做婆婆的无从反对更无权插手。
至于留着秋叶,完全是因为她有管理财物的本事且为人本分。毓纯把她纳入麾下,也是在告诉那些降级处理的人,只要好好干还是有前途的。
第二件事,她给身边的四个大丫头分配了固定岗位。丹朱是四人小组长,夏桃负责照顾起居,秋菱负责对外联络,冬芝负责后勤培训。她们各自管着手下的二三等丫头和小丫头,要赏罚分明、各负其责,谁手底下的人出了岔子,她们都是第一责任人。
待分配好了工作,毓纯特意召集四人训了话。之后,丹朱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又私下组织开了小会。
“你们都听见了,格格说以后就在富察家扎根了,这里就是咱们的家。所以呀,大家腰杆子都得挺起来,守好格格的规矩,可不能让别的房给看扁了。”
其他三人都点了点头,秋菱最先表态:“要我说,其实在富察家跟在将军府没什么太大区别,不过是重新换了个地方,接着管好咱自己的事。”
“想想是这个理。”夏桃是她们之中最老实听话的,听秋菱一说心里有底了,也就不像之前刚到富察家那会儿那么慌了。“我看秋叶挺好相处的,等院子里的人再熟稔些,也就合得来了。”
丹朱:“还是都留个心眼,人心隔肚皮。从前在盛京,那些被撵走的,哪个不是面上恭敬,背地里干那起子背主的事儿。”
秋菱:“丹朱姐姐说的对,我看那个紫叶就不是好东西。瞧她那狐媚劲儿,整日花枝招展的给谁看。还总想着往姑爷跟前凑,以为打小伺候了不起呀。我看咱姑爷的心都在格格身上,哪能看得上她。”
“以后闲散的没正经差事的都归冬芝管了,哪个能用哪个该趁早打发,你心里要有数。”丹朱听秋菱骂紫叶,觉着这个事还是比较重要的,她们得提前替格格防备着,所以忍不住提醒冬芝。
看冬芝坐那儿不说话,她不禁提了几分声调,“与你说话呢。”
“是,我听着了。”冬芝闷闷地应了声。
她其实有点后悔当初没跟着格格先进京,这会儿随家里来当陪嫁,格格身边好的差事都给了夏桃和秋菱,反倒显不出自己来。
她比不得丹朱,夏桃又比她先提一等,自是没话说。可秋菱原先在将军府只是个三等丫头,到了格格身边连跳两级。凭什么让她管外面的事,反叫自己管了后勤。
因为想不通,所以冬芝对工作没什么积极性,牢骚却不少。“让我管管新进小丫头还可以,那些从姑爷身边撤下来的都是这府里的老人,比咱们的资格都老,怎么好管呢。”
“怎么不好管,院子里就是格格说的算,谁不服你大嘴巴抽她。”秋菱看她说话磨磨唧唧,近日也多有惫懒,不免拿话呛她。
冬芝也不吃亏,刺儿道:“瞧把你狂的,不就是你老子娘跟着格格进京成了陪嫁庄子上的管事,也犯不上你来教我怎么做事。合着就你能干,那倒不如咱俩换换!”
“你……”秋菱顿时被气得脸通红。
她爹娘换了份体面差事,不用再像从前干那最苦最累的活儿,自是格格的体恤和恩典。她一直心存感激,容不得冬芝在这儿胡说,“格格让我干什么我便干什么,你要不服气,自己找格格说去!”
“去就去。”
“都闭嘴!”丹朱喝斥她们俩,“我瞧你们一个个都是不堪重任,就这么吵吵也不怕叫外头的小丫头听见笑话!”
“冬芝,你难道不知格格的脾气,差事是你想换就能换的?”
冬芝其实一开始就想发发牢骚,格格的吩咐,她怎么敢不听。只是跟秋菱话赶话说到了才……这会儿听到丹朱这般疾言厉色,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委屈地红了眼眶。
丹朱心里清楚,她是因自家的事眼红秋菱,倒是劝了一句:“富察家比不得盛京将军府地方大,就这么一亩三分地儿,这里又是二房管家,你家里人进不来也是没法子,先跟着六爷在老宅子也挺好。”
“格格是心疼你才给了轻省点的差事。你以为秋菱对着外面的事就好啊,除了几个粗使妈妈连个正经小厮都没有,还不是得她自己满处跑。”
“……”秋菱听了,刚才气红的脸一黑,“丹朱姐姐,真没有小厮啊?”
丹朱:“有啊,等阿克丹从盛京回来,跑腿的事儿可以让他办。”
“那还不如没有。”秋菱小声嘀咕:“谁不知道,除了格格,那块硬木头就只听丹朱姐姐你的话。我支使他,指不定得把自己气出内伤。”
“噗哧……”冬芝被她碎碎念逗得发笑,刚才的不服气和牢骚也没了。
丹朱懒得再搭理她们,“你们哪,就是不省心。”
夏桃一看雨过天晴,赶紧打圆场,“丹朱别生气,冬芝和秋菱就是闹着玩的。咱们只管听格格的,格格总不会亏了咱们。”
总算还有个懂事的。
丹朱:“我也不多说了。你们管好手底下的人,把格格的意思跟她们讲清楚明白。对了,明日我要代格格去趟吴扎库家看望舅老夫人,冬芝跟我一起。秋菱,你和秋叶随格格去和亲王府。夏桃留下,就这样。”
四人会议告一段落,她们便各忙各的去了。
……
第二日,毓纯去了和亲王府。
吴扎库氏见她这回主动登门,很是高兴。两人说起宫里面的事,像有说不完的话,尤其提起和婉的时候。
毓纯在宫里就跟和敬和婉混熟了,偶尔带她们扑个蝴蝶儿钓个鱼什么的,只是她们被教养的实在太规矩,不太能玩得起来。不过听她表姐的意思,俩小孩儿倒是挺喜欢她。
“和敬一直念着你救了皇后娘娘,和婉也说喜欢跟你玩。我前儿个进宫,她们还缠着我问起你,都问你什么时候进宫。”
“大约是惦记着我许给她们的兔子风筝呢。”毓纯笑着道,“我看和婉与和敬天天焦不离孟的,就像一对亲姐妹,再有皇后娘娘在旁照拂,表姐倒可以放心了。”
吴扎库氏心照不宣地拍了拍她的手,“那也是多亏有你。此次入宫,皇后娘娘凤体安康,你的收获也不小。”
“是呀,所以我才来寻表姐。”
毓纯其实想让吴扎库氏帮着参详下兆德的婚事。他们这一支瓜尔佳氏初来乍到,对京中大族的情况不太了解,就是打听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打听清楚的。是以寻个可靠妥帖的人问问才放心。
吴扎库氏一听她小叔叔准备议亲,不免心思跟着活泛,想着自己娘家那些白眼狼是不中用的,但她额娘那头倒还有几个好姑娘。虽说那头的亲戚都是家世不显的,但凭着瓜尔佳氏和富察氏,少不得哪天就起来了。
只是还没开口,就听毓纯提起宫里的舒贵人想把堂妹许给兆德,倒是不好意思再提了。
纳兰家曾极盛于圣祖爷那朝,一门显赫,尽管其家族因九龙夺嫡之事被先帝所弃,但毕竟时过境迁。就算家族凋零,其家门规格摆在那儿,非寻常人家可比。
虽说吃不到葡萄有些发酸,但吴扎库氏说话倒是中肯。“以你小叔叔的条件,只怕再寻不到比纳兰家出身更好的了。不过他们家人丁单薄,显贵的亲戚虽不少但也就是听着好听。”
“那舒贵人瞧上你们瓜尔佳氏,还不是因为你是皇后的弟媳,家族又人丁兴旺。依我看,你要是想图实惠,倒不如寻门户低些族中有子弟出息的人家。”
老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按着这个思路纳兰家的确也算不得多好的选择。于兆德的婚事,无非就是要面子还是要里子的问题,那又有面子又有里子的人家不是没有,只不过人家就瞧不上庶出的兆德了。
毓纯以为,纵观她几个叔叔结亲的人家,高门低户都有,关键还是得看人。如自家现在的情况,西林觉罗氏自视甚高、索绰络氏鼠目寸光、万流哈氏自私自利、马佳氏又胆小懦弱,婶婶辈里竟没有一个合格的。
娶妻不贤对家族反倒没有助力。因着舒贵人的品貌才情,以及纳兰思佳给她传信时的一面之缘,毓纯心里还是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再者,他们瓜尔佳氏在京没多少根基,选个高门总能抬抬自家的门第。
“表姐所言极是。不过我想着,若是与纳兰家结亲,舒贵人就变成了自己人。有她在宫里,对皇后或多或少是一份助力,也可让她帮着照看和婉。”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心里惦着她小叔叔的亲事却也没忘和亲王府。吴扎库氏再略一寻思,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在宫里多个帮手就多条路,皇后自己总有分/身乏术的时候。“纳兰家女儿的品貌是不差的,别人家忌讳他们的家族过往,但有舒贵人在宫里,瓜尔佳氏又有富察家这门亲,倒是不怕的。”
“此事纯儿没对别人说,只寻了表姐商量了,还不知能不能成,总要听听小叔叔他自己的意思。”毓纯听吴扎库氏对这事缓了语气,略松了口气,又道:“若是成了,还请表姐能出面充当媒人。纯儿什么都不懂,只能求表姐帮我了。”
吴扎库氏看她又央求又是撒娇,显然是没把自己当成外人。转念一想,若充当了瓜尔佳氏的媒人,今后与瓜尔佳氏的关系势必会更加紧密,无论是他家的姻亲还是其他关系都将与王府有所关联。
原就是想在京中给自己找帮手,如今不正好互帮互助吗。吴扎库氏欣然应了她,“真拿你没办法,不过这媒人我可不白当。”
“是,多谢表姐。他日事成,让我小叔叔带着媳妇亲自拜谢。”
……
不管是兆德的前程还是婚事,毓纯都按着玛法信中提到的那样去做了。如今婚事只差临门一脚,只等着他自己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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