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非我族类
进了屋再无外人,南情依旧搔首弄姿,明艳的眉眼、玲珑的身段,与寻常舞伎并无异处。
若非萧铎知道她的来历,实在难以想象,以她的身份,愿意扮作供人取悦的玩物,虽说如此一来,藏得确定不露破绽。
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此女生得肌肤赛雪,高鼻深目,那双眸子分明带了浅淡的碧色,异族的特征并不明显,然而在大景朝,但凡含了西肃血统的,只有入贱籍的份儿。
萧铎见她此时仍是一副没甚正经的模样,皱眉问:“你很喜欢做舞伎?孤可以收你做个侍妾,或是你想要更高的,侧妃也无不可。”
南情顾盼回眸间,分明还是那张艳光四射的脸,碧眼中透出的一抹深沉,却让她凭添一份倾国倾城的雍容气度。
不过只是一刹那,她敛了长长的水袖,在桌边坐下,翘着脚晃啊晃的,又似个天真不谙世情的小姑娘,一手托腮,朝他挑了挑眉:
“做舞伎不好么?我喜欢跳舞。”
似乎这样张扬任性的行事风格,方是她本来天性,萧铎此时无心与她闲扯,指着侍立在旁的冉离。
“你的人干的好事,如今要如何收场?”
南情朝他连连摆手,“那时候我还没来,这事你可赖不着我。”
萧铎少有面对如此不敬之人,开口“你”啊“我”的,心下愈加不满。
此女一年前持信物而来,他也是那时才知,之前辅佐他的冉离,空有一副计深虑远的假相,不过就是个样子货,一个提线傀儡罢了。
当年交接温泉山庄之时,他因禁足被困东宫,事态紧急,清理手尾、抹去一切痕迹的事,皆是冉离一手经办。
安排前去灭口的侍卫一个都没回来,这样的大事,竟一句没跟他提,若非雷火案公审,说不定他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眼下有主人撑腰,冉离的底气比先前足了。
“属下当时听说山土滑坡,虽说折损些人手,倒不失为万无一失,之后一直密切留意着动静,晟王压根就没去住过……”
他不敢去看太子的脸色,上前一步对着南情道:“主上,这件事坏就坏在兰庆翔的女儿身上,晟王这是深藏不露哇,咱们都叫他给骗了。”
南情不知从哪儿拿出个键子,正一下一下踢着玩,听得不怎么认真,这时脚上也没停,只伸出根手指摇了摇:
“不可能,他中的可是舍身冥……”
舍身伺虎,本是增进功力、成就冥功的秘药,可惜是个失败品,此毒天下无人能解,真正知晓内情者寥寥无几。
她顿住没往下说,一手捞起键子,转向太子,这时面上才显出些正经来。
“殿下,你跟我撂句实话吧,那批炮火到底在不在你手上?”
太子脸色难看至极,“孤若有这底牌在手,何需与你们合作?”
南情朝他抛了个媚眼,手指在他肩上戳了一下,“新的震星雷,我们很满意,太子,这是你应得的。”
戳中太子,他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身子在椅上跳了一下,眉间怒色已是山雨欲来。
“如此,我也回赠你一份大礼。”
南情见他要恼,终于收了玩笑,风情万种的风姿忽变,竟显出几分圣洁的意味。
“得长生天庇佑,肃玛雪原去岁瑞雪丰年,不过到你们这儿,怕就不是好兆头了。今春桃花汛水标已至历年之最,澜沧河神要发怒了,今个夏天,策州必将水患颇发,到时匪盗肆虐……”
她的声音清亮悦耳,带了些古怪腔调,反而有种莫名撩人心绪的意味:
“殿下,何必争一时意气?益王已经身兼两部了,皇帝除你还能用谁?到时赈灾剿匪的重任落在你肩上,南情自会提早一步过去,替殿下安排好一切。”
一连两桩事凑在一处,令太子对晟王戒心陡涨,怎肯轻易放过他,然而听完南情的话,他却终是按下心中不甘,脸色阴晴不定,半晌起身道:
“既有你亲自安排,孤这回该能放心了吧。”
说完,拂袖转身离去。
南情在后朗声大笑,“那是自然。”
回到竹林,太子召来右卫长阎杰,“兰庆翔的女儿找到没有?”
阎杰跟随他十多年,乃是心腹之人,禀道:
“此女身边必有追踪匿形的高手,属下派去的人……在揽胜山跟丢了。不过殿下放心,属下已派人往度州,还有她故居淮扬蹲守,沿路也都安排好,定能把人抓住。”
太子重重捶了一下书案,“兰家的秘方,孤一定要得到。”
当年度州兵造制出威力强大的震星雷,太子就盯上了,若能掌控在手,对内对外皆不失为利器。
他布下偷龙转凤这一局,果然收获奇效,边关格局变迁,为他下一步谋夺兵权铺平道路。
然而唐百溪盗了秘方,三年来始终做不出真货,功败垂成,全毁在这马夫手里。
徐广川,陛下道你识人不明,果真不冤。
……
待左迁出来,岚姑陪着梁妧进了屋,这才带些惭愧说:
“不是奴婢斗胆要拦王妃,实在王爷的病一向是左先生照料,施术的时候连奴婢也不得入内。”
梁妧捏了捏她的手,没说话,轻悄到了榻前,就见萧钰一头黑发半散枕上,苍白的脸更显憔悴,闭目沉沉昏睡。
到了这时,梁妧才像是终于意识到,他是个病人,重病缠身,忍不住眼眶发热,上前坐在榻边,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
岚姑一惊要上前阻止,“王妃别……”
王爷此时身上寒意浸人,左先生早有吩咐碰不得,生怕王妃被冻着。
左迁在旁微一抬手,眼神示意岚姑无妨,却未作解释。
他早就瞧出来了,王妃有暖玉护身,恐怕品质上比王爷当成宝贝的那一小块,还要高上不少。
寒毒的情况他了如指掌,这些日子他俩成天在一处,毒症反有好转,正是王妃那块暖玉的功劳。
不过刚得了警告,这些他不敢明言。
岚姑在王爷的病上,一向都听左迁的,走近几步到了梁妧身后,轻声道:
“王爷每日的用药,都是左先生配好的丸药,伺药上倒不须王妃费心,哦,还是您上次拿来的暖身汤,王爷说喝着好,奴婢这边每日都熬。”
梁妧轻嗯一声,回过头,“以后还是我来吧。”
“哎。”岚姑眉开眼笑,应得很爽快。
梁妧又道:“若没事了,你们就先下去吧,我在这儿陪陪王爷。”
差不多每回王爷拆了温玉,都得昏睡一夜,岚姑因着不得入内,每每想到他一个人晕在里面,都心疼得不行。
她知道王爷心气儿高,是不愿狼狈一面落在外人眼中,如今有了王妃,终于有个人真心实意心疼他。
岚姑这些日子看着他二人每日卿卿我我、情投意合,真是打心眼里高兴。
这会儿却又怕王妃累着,“要不您先回去歇一会儿吧,出门一天,怪累的。”
梁妧回头朝她笑笑,“我不累,一会儿再回去。”
待两人走了,梁妧除鞋上榻,轻轻伏在他身侧。
除了第一次来磐苑见他时,他装咳吓唬过她一遭,之后两人独处,他除了体温比正常人低得多,再不见一丝异状。
让她总是忽略了,他身中寒毒这个事实。
他虽面上看着冷厉,有时还挺吓人,但两人相处久了,总能见到他不时流露促狭玩笑的一面,有时会像梁明赫一样逗她,转个脸却又把她抱在怀里轻哄。
这个男人不经意间像个孩子,令她一次次心软,无力自拔。
她分不清他有多少张面孔,冷厉的、嚣张的、玩世不恭的,给她的是温柔和热烈,还有抑制天性的隐忍……
这次出门,她得以见到他强悍的一面,本已减轻的忧虑,此时因他虚弱无力的样子,尽数化作深深的怜惜。
她挨着他躺下,隔着被子贴紧,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口中轻软呵护:
“我给你暖暖,就不冷了。”
屋里地龙烧得旺热,她却一点没被他颈上透出的寒意冻到,只觉得凉爽舒适。
偎着睡了一觉醒来,已是深夜,见他还没醒,气息却比先前沉稳有力些,不再那么细若游丝。
这会儿才想起,不知会否妨碍左先生进来替他疗治,掖好被角,提着鞋悄悄出去,回了沁苑。
次日一早再过来时,萧钰已经醒了,刚起来穿衣,见她竟破天荒一大早过来,颇觉意外之喜。
有王妃亲自照料更衣梳头,岚姑喜颠颠撂开手,去后面厨房看膳,吩咐多备两样王妃爱吃的。
不出门也不用带冠,梁妧给他束发的时候显得得心应手,萧钰看着镜子里的人,挑了挑眉:
“你很会梳男人发髻。”
梁妧就笑,一不留神暴了侄儿花名。
“梁大傻的小厮铁锤,打铁的能耐挺大,梳头就不行,嫂嫂不让他屋里有年轻丫鬟,有时候就来我屋里,哄我给他梳。”
镜子里瞧见他撇了下嘴,忙又改口,“其实我也不常管他,大多是念秋或知夏帮他梳。”
今早他的脸色仍比平日要苍白些,梁妧凝视镜子,不自觉间流露两分爱怜的神情,被他瞧见,反手把人拖进怀里。
她的眼水汪汪的,萧钰没忍住低头亲她,梁妧推着死活不肯,又从他怀里跳出来。
外间岚姑正带人进来摆饭,梁妧赶忙拉他朝外走,“让我看看你这儿都吃些什么,妾身还是第一回在磐苑用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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