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兄与弟
昨晚萧钰狼狈逃进净房就发现了,看来左迁说得没错,当他克制不住情绪时,寒劲过猛,杀伤力太大。
昨日两次动用内力,温玉镇压的效果本已削弱,这才撑不住要碎。
不过昨夜这么折腾一番,倒让他估摸出一个度来,待到大婚那夜,若要保险起见,使用的温玉品质起码不能低于眼下这两枚。
屋里的炭盆早就熄了,萧钰轻拍梁妧的背,“还好,这会儿跟没上温玉差不多。”
梁妧想着,上次回门不过半天时间,现在差不多一整天了,他这温玉的药效怕是过了,“咱们回家吧。”
“不急,来都来了,再逛逛,晚上回去。”
萧钰却不愿扫她的兴,“穿暖些就是,放心,爷走得动道。”
他这样说,梁妧便不再多劝,他身上的寒毒大概有利有弊,她眼下只能隐约想明白这点,仍是存着他不主动说就不问的态度,服侍他洗漱更衣。
他昨日那件薄氅收进包袱,出门时,换了件更厚实的。
用过饭,萧钰陪着她在寺里游览了几处景,最后仍是到了鲲鹏崖。
待观摩完石刻碑文,恰至日影西斜,夕阳的金光一寸寸染上神鸟羽翼。
梁妧亲眼目睹这一壮观奇景,心神震撼的同时,莫名奇妙又涌起一丝悲怆。
在崖边探头上望,这个位置看不见祈愿阁,只见到上方高高的崖顶。
这一趟可谓尽兴而归,待马车进城,恰至灯火阑珊初兴,离宵禁还有一个多时辰,正是上京城难得展露华美夜色、纸醉金迷的好时光。
萧钰让马车绕道永源大街,恰好打和春坊门前过,那地方一到夜里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窗外,叫卖声不时响起,更多的是街边路人,以及露天茶摊、酒肆中人群的议论声。
梁妧见他靠在迎枕上侧耳倾听,便也将耳朵贴上车帘,帘扣锁着,外面人多,她不想抛头露面。
就听见大多说的,正是冯青疏的事。
今日一早,冯青疏的尸首是被家仆用一辆板车拉进城的,连张草席都没盖,头上三个狰狞的血窟窿,当时就在这街上掀起一片哗然。
按时间上算,冯寄想必在城门还未开时,便已得着消息了,这是想利用舆论造势。
梁妧回头看看萧钰,见他仍是惯常的神情,手伸过去牵住他的。
萧钰回眸朝她微微一笑,指了指外面,示意再听听。
他昨晚对北营那些人说的话起了作用,尤其是晟王前几日因雷火案刚出了好名声,这会儿议论几乎是一面倒。
“当面咒人这么不积口德,要是我遇上,也得打丫一顿,晟王爷皇室宗亲,他一个五品武将,这不是以下犯上么,找死。”
“王爷是闲职,冯青疏他爹可是右相。”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冯相那是已经过气喽,如今称一声冯舍人罢了。”
这里面还有消息更灵通的,隐晦说起晟王与冯青疏另有过节,“本该嫁到冯家的梁大将军之女,不就是被晟王给误抬回府了?”
这么一说,听到的人齐齐发出一阵抽气声,都明白过来。
紧接着,街上人声忽然一静,顷刻间从热闹喧天变成鸦雀无声,大伙儿看着标有晟王府徽章的马车打路中间过,一个个变成没嘴的葫芦,纷纷噤声。
梁妧这时正把手往回抽,被萧钰反握住,把人带过来揽住肩,她挣了几下没挣开,转头不看他。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忽然有人在车窗帘上捅了一下,一个爽朗的声音热情响起:
“老五,是你么?”
车帘掀不开,又到前面去拉箱门,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梁妧听见这声称谓已猜出,是二皇子益王。
门从里面扣着,这时车停住,萧钰示意梁妧坐着别动,起身开门出去。
就见外面的人趁着门一开一阖的功夫,已在探头探脑往里瞧,被晟王身子一挡,门又关上,梁妧都没看清益王长什么样。
不过她有耳闻,太子在外形象端肃温润、举止彬彬,益王在这方面另辟蹊径,换了个方式讨皇帝欢心,走得是爽朗大气的武将风。
便听外面的人笑声豪迈,“老五,昨儿我还上你府里去了一趟,想看看你身子可好些了。”
萧钰随意朝他抬了个手,“有劳二哥惦记。”
益王哈哈笑着想拍他肩,又想起他病弱,改为拂一拂,“你我兄弟客气什么。”
其实他跟晟王从小到大也没什么交情,尤其这两年,就专心搞太子了,这回太子被逐出东宫,说起来全是他这五弟的功劳,怎能不过来客套几句。
“诶,你跟冯青疏怎么回事?老五,有什么事你跟二哥说,二哥给你出气。”
周围的人这时都被护卫挡在街沿外,一个个伸长耳朵,等听当事人第一手消息。
“他咒我短命,我等不及让二哥来报仇,先叫人射杀了。”
杀人真凶有胆当街承认,众人皆又抽一口冷气,怪道都说晟王如今性子乖戾,不是好惹的。
益王没理会他话中讽刺,追问一句:“你叫人杀的?我还以为你亲自动手呢。”
晟王叹了口气,把手搭在他肩上,“二哥,你说呢。”
寒气冻得益王打了个哆嗦,忙一步跳开,又觉反应过大,尴尬笑了两声。
看他脸白的跟鬼似的,都快入夏了,街上人都着单衣,他还裹得跟熊一样,那三箭连珠要是他射的,才真是有鬼了。
今早消息传开,冯家家仆未曾遮掩,将当时的细节都公开了,天外飞来三箭,直取双眼、咽喉,那样精准的箭术,若照从前的晟王是能办到的。
不过尸身上眼珠已无,这说辞的可信度便低了五成不止,咽喉上箭矢未取,羽尾刻有小篆的“晟”字。
晟王府杀人,已然确凿,不过人家也半点没掩饰。
益王想到他身边多有能人,也便没再接着盘问,安慰他道:
“不是什么大事,你只管放心,冯寄老儿如今忙着应付御史台,哪有闲功夫跟你拉扯官司。”
冯寄右相落马当日,一向以圣意马首是瞻的御史台,便如见了腥的苍蝇闻风而动,弹劾的奏折雪花似的递上去。
萧钰专门过来永源大街一趟,就是想看看冯寄的反应,若儿子死了也不声张,那便是已被太子视为弃子。
他要看的是太子的反应。
眼下看来,太子心有不甘,尚有余力。
“二哥找我是为这事?可真要谢谢你了。”
冯青疏昨夜才死,益王昨天上府里找他,晟王这话分明就是跟他鬼扯。
不过益王对他这挟枪带棒的态度也没什么意见,毕竟这两年,人人都让他三分,谁也不会跟个快死的人计较么不是。
益王很是亲昵地啧一声,“我给你去道喜呀,你年纪也不小了,父皇给你赐婚的旨意一出来,我就收着消息了。”
他咬着后槽牙,笑得像犯了牙疼病,“你说你小子,怎么这么走运!”
说着又朝后面的马车瞅,刚才差一点就瞧见了,藏得够严实。
赐婚的消息落在街上众人的耳中,起了一片哗然,更有人大声朝里喊:
“恭敬晟王,贺喜晟王,祝王爷和王妃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人群纷纷的道贺声,明显比益王那两句牙酸话更显真诚,萧钰朝周围拱了拱手,笑容可掬,比之刚才坦承杀人的凶残,俨然判若两人。
“二哥有心,我先回了,咱们家宴上再聊。”
萧钰说完转身登车,手在益王肩上撑了一把,这才上去。
趁着开门的功夫,益王赶紧凑上去,一眼瞥见里头坐着的人,芙蓉面秋水眸,夭桃浓李,国色天香,顿时半边身子都麻了。
京城早有传闻,道梁大将军的独女容姿倾城,香娇玉软惹人怜,只是这两三年见过她的人少,谁想如今出落得越发惊心动魄。
益王心里暗骂一声冯青疏,这样的好颜色要落在他手上,岂不是叫猪拱了,又想到他竟还有色心同日娶了唐马夫的女儿,也不知是该骂他眼瞎,还是心瞎。
不过么,冯青疏的确已瞎,还死不瞑目。
待到马车都过去了,益王站在原地还没动,呲牙咧嘴半日,叫侍从扶着方能走。
这才发觉,可不就是半身麻了么,方才被晟王手按肩那下,给冻麻的。
这会儿才觉出疼来,就近上了旁边的吉祥楼,被扶进包间后,叫人扒开半边衣裳,这才看见,肩上那处糟红一片,跟生了冻疮似的。
“太子给老五喝的那杯寒毒,真他妈够邪门的。”
益王骂了声,侍从赶紧拿了店家送上来的热巾给他敷上,就听“哎呀”一声惨叫,疼得益王眼泪都下来了。
一把豁开人,扭头一看,肩上直接给剌下一大块皮来,“你个瞎了眼的蠢材,冻伤没瞧见过?有你这么滚烫的往上来的么?”
这侍从跟着他养尊处优,哪儿见过冻疮呀,跪在地上连忙掌嘴,打了好几个来回,又被益王一脚踹开,怒吼:
“还不快请大夫来。”
益王恨得牙痒痒,这会儿新仇旧恨全起来了。
别看晟王如今病歪歪的,小时候兄弟几个都还在宫里住的时候,他年纪虽小,却是个把哥哥们欺负得哭爹喊娘的小霸王。
就因他天生好武,年纪轻轻练就一副好身手,性子又张扬,才会被皇帝早早扔到边关,好生磨砺一番。
刚去那年才十五,待到五年后归来,性子有所收敛,却仍是锋芒耀眼,深得皇帝钟爱。
益王那会儿羡慕得要死,也寻着法儿想往军中历练,却都被太子一次次使绊子给拦下。
这回又慢一步,竟叫老五这短命鬼娶到梁家女,益王一想到车里那美人儿,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只觉心痒难耐。
昨日的事,他专门叫了那几个北营的人来问过话,冯青疏打的如意算盘,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两年前,他和太子都瞧出父皇的心要偏,老五这眼中钉不除,日后必成大器,亦是劲敌。
太子先动手,却惹得一身臊,这一次,益王打算来个釜底抽薪。
他吩咐侍从,“去,把本王新得的那把玉如意找出来,让王妃进宫给贵妃娘娘送去,再让她顺道跟涂嬷嬷说一声,本王有事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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