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赐婚
萧钰被岚姑和韩落一人一边扶着,才从垫子上站起。
王兴上前躬身,喜气洋洋道贺:“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岚姑递上一只沉甸甸的刻金绒袋,王兴双手捧过揣进袖中,又朝晟王苍白的脸上仔细瞧了瞧,笑呵呵道:
“哟,王爷气色真是好多了,这下陛下就安心喽。”
“这些日是好些,往常你来,本王只能在榻上迎你。”
王兴亲昵来搀他,“王爷这话说的,折煞老奴了。”
要说从前,晟王赋闲在家养病,寻常圣上口谕都不必他亲自跑一趟,他这内侍总管,见着太子和益王的时候,才有这般恭谨。
眼下可不同了,圣上赶了太子出宫,眼看着便是跟其他几位王爷地位等同的意思。
益王得了差事,如今兼管户、吏两部,权柄最大,但只有他这身边人才知,皇帝对这位耽于嬉戏两年的晟王,还是很看重的。
“陛下说了,您身子不好,先不急着进宫谢恩,这月廿五圣上寿诞,只开家宴,到时您再携王妃同来。”
萧钰领了口谕,又与他攀谈几句,询问过父皇龙体可安,饭用的香不香……这些琐碎小事后,命管家送出府去。
回过头来,见梁妧还在边上出神。
赐婚于他是必然,但恐怕她一时难以接受,萧钰愿给她些时间,走上去揉了揉她的秀发,“我待会儿来找你。”
示意蕙娘等陪她回去,他这时再无先前病重难支的模样,扬洒的步伐神清气爽,回了磐苑。
进屋左迁主动迎上,替他摘了厚裘披风,一副心悦诚服。
“王爷料事如神,猜对太子的下场不难,但皇帝……真是心甘情愿赐婚?”
“为何不是?”
左迁一滞,勉强笑道:“您让人把误抬花轿的事宣扬出去,陛下骑虎难下,总不能真让柱国大将军的女儿就这么没名没份跟着你。不过……这有逼迫之嫌。”
这事他从头到尾都反对。
“逼他一回怎么了?”
萧钰私下里说起父皇,跟提个陌生人没什么两样,毫无恭敬可言。
“梁翰这两年够恭顺了,又如何?非要力显无能,他才会封爵赐宅,出手保人。咱们这位陛下,就吃这套。”
左迁凝神一想,还真是,“以退为进呐这是。”
萧钰叫岚姑取黄历来,后者一听立时眉开眼笑,“王爷,您要挑日子?”
萧钰翻着历牌,声音柔和下来,“之前是权宜之计,我总要给她一场风光正式的大婚礼。”
照说侍妾扶正不须重办婚礼,如今这是册正妃,办了也不为过,岚姑也觉着委屈夫人,好歹是大将军嫡亲的女儿,又是被王爷搁在心尖上的,正该大办一场。
就见萧钰手指一下就点在五月初四上,压根就没挑,只细看了两眼宜忌,无甚大碍,点了点,“这日。”
岚姑赶忙劝他,“这都不到两月了,时间太紧。”
“她人在这儿,嫁妆也不用再抬,咱们这边你抓紧备就是。”
萧钰无甚所谓道。
既是这样,那又何必着急?
岚姑不解,指着六月初八,“这个日子好,大吉,也近。”
“不必。”
萧钰把书一合,“就五月初四。”
岚姑无法只得依他,匆匆出去,立马就要张罗起来。
沁苑这边,蕙娘送到门口惯例没有进去,知夏一脸喜色,进了门先讨喜恭贺,还是念秋知道姑娘最初的想法,看看她的脸色,轻声问了句:
“夫人,您想什么呢?”
知夏捅了她一下,“该叫王妃了。”
这些日子刚改惯了叫夫人,没想到这么快又升一档,在她心里,她们姑娘连皇后都做的,何况王妃。
梁妧就是恍惚劲儿还没过。
打进了王府,不论是下人还是王爷,礼待上从没委屈过她,再到兰翘出府,她就是唯一的夫人。
妾还是妃,不过是个名头上的称呼罢了。
一来他命不久,她没想过那么长远,二来他整日在家养病,也难得有出去的机会,没有外人的说三道四,她觉得这样就挺好。
再说了,他亲昵最甚之时,亦恪守住承诺,不越雷池一步,她和他,大概就只是短暂的情分,没有将来。
她以前跟嫂嫂说不想做他正妻,是怕他死后难以脱身,到了这时才生出疑惑,为何上次他提了一句,她就心痛到流泪……
她不想他死?还是,她压根已忘了他是个将死之人?
这些日子天天在他身边,她知他身上的寒毒丝毫不假,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是他那样的体温,但若说一个不留神就要断过气去,倒也未必。
他非但不虚,有时候……甚至有种异样的强悍。
现在她能确定的就是,装病弱是肯定的,将死……大概又是诓她的谎话。
她能看出,他抬她进府,并非专为那句传言,那难道是为她这个人,可……她与他素未谋面。
知夏挑起帘子,喜气洋洋道了句:“王爷来了。”
梁妧抬头,见他内里换了身墨蓝暗纹长袍,腰系玉带,只单单佩了那枚她送的玉松果。
寻常松挽的长发束顶,以如意纹玉扣结住,即显风流俊逸,又将他原本的清贵绝尘展露无疑。
外罩的黑羽大氅不似平日厚实,金丝勾绘的纹路显出一份威严沉稳。
这副装扮,与他平日的懒散随性大相迳庭,梁妧愣了一下,站起身,“这就要进宫谢恩么?”
萧钰就知她刚才接旨的时候,走神走得多厉害,一手环了她的腰,把人拖到窗边,借着午后温熙的暖阳,细看她有没有哭过。
这才道:“过几日才去谢恩,你不是想去皇觉寺,这就走。”
梁妧回头看看天色,“这都下半晌了。”
“天光正好,春日踏青何必择时,咱们在寺里住一晚,明日再归。”
“哦。”
梁妧这会儿没什么精神高兴,答应一声,唤念秋她们进来收拾东西。
这些日子王爷一来,俩丫头就避出去,不叫都不进。
萧钰抬起她的下颌,“你不高兴。”
梁妧赶紧打起精神,乖乖朝他露齿一笑,“怎会,妾身高兴得很。”
不为出门高兴,也不能为刚赐了婚,就哭丧个脸呀。
下巴上的手紧了紧,拇指探至唇间抚动,梁妧能觉出他指尖的粗砾与硬实,随着指力,柔软的唇瓣被压得变形。
她心下越发紧张,生怕惹了他不喜,睫羽颤巍巍抬起看他。
他凝重的神情渐缓,忽而一笑,凑在她耳边轻声道:
“不然我也给你写封放妻书,你拿着好安心,如何?”
春日明媚,皇觉寺所在的揽胜山在城东三十里,是处风光怡然、山青水秀的好去处,午后暖阳和煦,梁妧不时挑帘眺望山景,先前的压抑随着车声辘辘,渐渐抛至脑后。
萧钰那句话她没接,倒不是怕他语出试探,反而,与他上次说时一样,深意在于,他若有天不在了,仍希望她能过得好。
既如此,她又何必早早惦记后路?
从前事事都有兄嫂悉心安排,其实她不是个有主见的人,唯一一次擅作主张,就让她遇见了他。
兰翘若非与晟王相识,或许一辈子都无法为父亲洗刷冤情,她那日说他是个好人,便是觉得,他是个守诺、可让人信赖的人。
不知不觉间,连她自己也未得十分明晰,她已对他生了拳拳依赖。
清凉的风拂上脸颊很是舒畅,梁妧却即刻放下帘子,再把帘角的搭扣仔细扣好,这才盈盈含笑,转过头来:
“爷冷不冷?没吹着你吧?”
萧钰斜倚着靠枕,一手撑头,见她转过来就收回视线,垂眸转着手上扳指,声音很平静。
“不冷,上次出城天都黑了,什么也瞧见吧,想看你就多看看。”
梁妧坐近些,倚在他臂上,“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难得答应陪她出来,她只看窗外,待会儿他以为自己真的不高兴呢,伸手去握住他的,“肯定冷呢,我替你暖暖。”
反正他最喜拿这个当借口,这会儿她打算好好哄一哄他。
谁知触手倒真不凉,比平日在屋里还温几分,腕上触到坚硬,她微微一惊,撂起他的袖口,看见寸关上一道血红。
“怎么又上温玉?”
心下微疼,原来他每次陪她出门,都要吃这样的苦。
“疼么?”
明明跟上回问的一样,萧钰却听出两分真切,先前提着的心便有些放松下来。
这才恍然,他何曾有过这样的患得患失?
见她小心探指,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便主动把腕关递了递,“不疼的。”
梁妧轻柔抚上温玉,只觉边缘处寒气森森,像是要凝成霜似的,蹙着眉,捧起手腕凑至唇边呵了呵。
“左先生这法子真古怪,我家里替兄长治病的先生,有次还见他以腓石磨粉,玉石入药,瞧着不大像中原人惯用的医术。”
“你兄长的缠丝毒本就出自西肃,解法自然也是那边传来的,腓石可拔毒。”
萧钰有感于她的敏锐,略作解释,又道:
“他的伤确是大好了,上次见面,听梁将军提起想请旨回边关,我当时劝了两句,大景朝最不缺悍勇良将,若青棠关案真要重审,他此时出征,倒显得欲盖弥彰。”
他没提封轲,缠丝毒不算难解,他当日起意让左迁荐师弟前去,虽是看顾之意,难免也有监视之嫌。
“看来梁将军是听进去了。”
因此皇帝才放心封爵,承诺当日与爹爹所约,梁妧恍然大悟,实际与王爷最初的那番交谈过后,她便明白了。
梁家唯有藏拙,方是避祸良策。
入寺先往大雄宝殿,萧钰不信佛,立在门外并未入内,念秋和知夏陪着梁妧进去,于佛前燃香跪拜。
当年爹爹逝后,整个梁家愁云惨淡,梁妧只觉天都塌了,兄长毒性发作时,唇咬得全是血,硬撑着不肯哼一声。
那阵子,嫂嫂日夜以泪洗面,她帮不上忙,在家吃了一月斋,来皇觉寺虔诚叩拜,只求兄长痊愈,她愿舍十年寿。
如今心愿达成,再忆起那时,何尝不是恍如隔世。
梁妧长长磕下头去,起身时,便见佛坛之侧转出个女子,驻目望着自己。
“兰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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