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身中蛇毒
“报告统领!在山脚下发现了女子的衣物碎片,看质地还很新。”
顾晏抢在陆思齐之前夺过那块碎布,只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道:“是她,今早出门时她穿的就是这身。”
“荒郊野岭的,阿妤会被带去哪里呢?”陆思齐面露痛苦,“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抓走了她……”
女子被掳走可能会有的下场不外乎那几种,陆思齐光是想想就痛不欲生。
顾晏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攥紧手中的碎布:“既然敢当街把人抓走,还是在阿妤带了护卫的情况下,目标明确、手段猖狂,说明对方知道阿妤的身份,若非背后有人撑腰,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大胆的行径?”
“殿下说得有道理,我们在这胡乱猜测也没用,当务之急是找到阿妤。”
先前与他二人会合的陆思渊点头赞同,吩咐部下:“去牵猎犬来。”
训练有素的猎犬嗅了嗅那片从陆思妤衣裙上剥离的布料,吠了几声,撒开腿跑向山林深处。
“有方向了,走!”
说完,顾晏率先纵马闯进林子里。
那狗儿身姿矫健,奔跑的速度甚至不逊色于骏马,一路遥遥领先,最后停在一间破旧的棚屋前,哈嗤哈嗤吐着舌头,兴奋地用前爪刨开土地,尾巴摇得又欢又快,邀功似的望向马背上的人。
顾晏翻身下马,走进棚屋。
门板已经被人损毁了,屋内除了几条散落的麻绳外空空如也。
“看来阿妤之前被关在这里。”陆思渊跟了上来,皱着眉环顾屋内的陈设。
“靠!晚了一步!”
陆思齐忍不住说了句脏话,抬起脚狠狠踹在变形的门板上。
他是三人中最沉不住气的那个,妹妹下落不明,他此刻的心情只能用火急火燎来形容。
“难道是察觉到我们上山的动静,那帮混蛋带着她转移阵地了?”
“不。”
明明比谁都着急,但顾晏还是竭力保持冷静:“绳子是被磨破的,说明阿妤逃走了,从门口的脚印来看,歹徒应该追着她出去了。”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陆思齐两眼一黑:“完、完蛋了,这要是重新被抓住,那伙人会不会恼羞成怒伤害她?”
“……”
顾晏的脸色愈发难看,拳头握得嘎吱作响,几乎要把指骨都捏碎。
天色越来越黑了,望着幽暗的森林,陆思渊满面愁容:“山顶风大,把气味都吹散了,猎犬基本闻不到什么。而且这片林子太大了,要抢在贼人之前找到阿妤恐怕没那么容易……”
“我会找到她的。”
顾晏红着眼睛打断陆思渊。
“殿下!抓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
外间突然喧闹起来,夹杂着几声“放开”的怒喝。
侍卫压着一个年轻人走近,青年月白色的衣袍上沾满泥渍和草根,头上的发髻也歪了,整个人看上去既狼狈又悲惨。
“苏言卿!!”
陆思齐一看清楚那张脸就火冒三丈,大踏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你这个王八蛋,是不是你干的好事?说!把我妹妹藏哪儿了?”
“不是我,我也是来救阿妤的……”
苏言卿一介书生,哪里敌得过身经百战的陆思齐,登时就被他勒得喘不过气。
“听你放屁!阿妤被拐后我第一时间封锁消息,你怎么可能知道她出事?还准确无误地找到这里?”
“是太子殿下……”
苏言卿强忍住不适,艰难说道。
“殿下从公主口中得知事件全貌,特地遣人随我前来寻找阿妤的下落,你们不信的话进林子里一看便知,太子殿下的亲兵就在里头……”
“你以为搬出太子我就会相信你吗?”
陆思齐还想发作,被陆思渊轻斥了一声:“阿齐,冷静点。”
眼下还不能和太子撕破脸,比起冲动的弟弟,陆思渊更明白孰轻孰重,纵使心里有了计较,表面功夫仍做得十分到位。
“承蒙太子殿下关心,还请苏公子代为转告,待找到阿妤,家父一定亲自登门拜谢。”
陆思齐不满道:“哥,和他废话作甚,我们还是赶紧去找阿妤吧!”
苏言卿和陆氏兄弟对话的全程顾晏都一言不发,却在经过他身边时顿住脚步。
“你最好祈祷阿妤平安无事。”
顾晏的声音低沉沙哑,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暴戾,宛如一尊从地狱走出的修罗。
“否则你的性命也好,顾恒的太子之位也罢,都别想要了。”
时值正月,正是最冷的时候,在深坑里待了好几个时辰,陆思妤瑟瑟发抖,四肢冻得都快没知觉了:早膳以后滴米未进,到了这个点早就是饥肠辘辘,难受得胃都开始痉挛。
她蜷缩起身子,裹紧身上的衣袍,小口小口地往掌心里哈气。
比起寒冷和饥饿,她更害怕的是当下的环境。
天已经完全黑了,一到晚上,树木的影子便形同鬼魅,给人一种比白天还要高大的错觉,遮蔽着夜空,杜绝每一颗闪烁的星。
四周静悄悄的,时间仿佛凝固住似的,只有黑暗逼仄而来,一寸寸、一厘厘地往下压,好像要把她永远困在这狭窄的洞坑里。
相似的场景,相似的感觉。
这让陆思妤不由得想起了幼时第一次参加宫宴,结果被误锁在柜子里的经历。
当时她大约八、九岁吧,正是贪玩的年纪,对比侯府还要恢宏的皇宫充满好奇,便趁父母不注意偷溜出去,悄悄跟在宫女后面走进一间仓廪。
宫女把几个银盘放入红木柜子,马上又出去了。
陆思妤恶作剧心起,躲进柜子里掩上门,想趁宫女回来时吓她一跳。
可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宫女过了很久都没回来,陆思妤等啊等,不小心在柜子里睡着了,醒来时发现柜门被锁住,任她怎么使劲都推不开。
她害怕极了,又哭又叫,声音却传不出这独处一隅的仓廪。
哭累了她又昏睡过去,最后是被一个少年救出来——
那个人,就是苏言卿。
也是由于这个契机,陆思妤才会开始当苏言卿的跟屁虫,随着年岁渐长,情窦初开,不仅没有被他的冷言冷语赶走,反而死心塌地地要嫁给他。
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幼稚。
救个小姑娘对苏言卿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却困囿了她一辈子。
就因为将她带出那个漆黑、封闭的小柜子,往后余生她便非苏言卿不可了。
倘若当初能预见后来的事,那陆思妤宁愿当个知恩不报的小人,也绝不纠缠上苏言卿。
“嘶。”
短促又轻微的一声细响将陆思妤拉回现实,她抬起头,只这一眼便魂飞魄散——
借着幽微的月光,陆思妤看见洞坑上悬挂着一条比鱼竿还长的竹叶青!
毒蛇嘶嘶吐着信子,红色的小眼珠和碧绿的鳞片反射出诡谲的光。
陆思妤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背部紧贴土壁,退无可退、逃无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毒蛇扭动着长长的身体一点、一点逼近。
“嘶!”
毒蛇弓起前端,猛地朝猎物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陆思妤举起手边的石块,毫不犹豫地砸向蛇的七寸。
可是这冷血动物比她更快,石头堪堪擦过蛇腹,惹恼了毒蛇,在陆思妤收回手之前快狠准地咬在她的虎口。
陆思妤吃痛,趁毒蛇咬住自己不放的机会踩住蛇尾,换了只手拿石头,这次准确无误地砸在七寸上。
一连砸了十几下,直到蛇真的一动不动了,陆思妤才扔开石头,把那滩死气沉沉的条状物踢到最角落,然后踉跄着坐回原地,胸部剧烈起伏,惊魂未定。
得赶紧把毒血吸出来……
她稳下心神,含住虎口,一口一口将毒血吸出,同时小心着不咽下去。
等到吸出的血液颜色变成正常的红,她才自衣袖撕下一截尚且算是干净的布料绑在伤口外圈,防止残留的毒素继续扩散。
做完这一切,陆思妤丧失了力气。
前几天刚下过雨,土壁黏腻恶心,向来爱干净的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如释重负地靠在垂直的土壁上,仰望被树影分割成碎块的夜空。
救援再不来,她真要死在这深坑里了。
只是不知道会冻死还是会毒发身亡……
意识慢慢游离在大脑之外,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这辈子不会比上辈子还短吧?
陆思妤浑浑噩噩地想。
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想和家人一起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还没听到顾晏说出那两个字呢,她怎能如此轻易地死去?
顾晏……
许是余毒发挥作用,她开始出现幻觉。
眼前朦朦胧胧的,好似覆盖着一层雾,那雾几经变形,最终幻化成顾晏的脸。
熟悉的、俊美得近乎妖孽的脸。
那双总是不可一世的凤眼染上焦急和惶恐,眼角猩红,逐渐和前世临死前看到的他重叠在一起。
幻视出的顾晏嘴唇一翕一合,好像在大喊着什么。
陆思妤睁大眼,努力辨认顾晏的口型,然而眼皮越来越沉重。
意识完全消散之前,她那被蛇毒麻木的听觉好像恢复了一瞬,她听到幻想出的顾晏说——
“别怕,我带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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