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回:逃不掉棋子命运
冻云宵遍岭,素雪晓凝华。不至拂晓,边军驻地的大营中已然军声嘹亮。
自昨晚范星舒离开后,康镇再没有上榻入睡。在军士们还没有操练之前,他便穿盔戴甲伫立在点将台前了。
康镇仰头望向远处还有些朦胧的赤虎关,不禁腹诽,他康镇镇守北黎东大门这么多年,心里想的、嘴上说的、手中做的从来都是精忠报国视死如归的事。
不管东野是不是在他的震慑下,安安稳稳度过这么多年,至少两国交界始终保持着太平。这是他最想看到也是竭力追求的结果。
然而今时今日,在面对依然保持俯首称臣姿态的东野时,康镇心里却想让他们闹点事端出来。
东野越是兴风作浪,他和边军几万将士才有存活下去的意义。简而言之,雒都朝廷才会批给他们军饷、军粮、兵刃。
作为武将,康镇觉得太讽刺了。
天际渐渐放亮,两名副将从校场另一侧扶刀走来。
“统领,探马们在县上寻了半宿,迄今为止,还没有发现校事厂其他番子的踪迹。”其中一副将叉手禀报道。
“校事厂的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儿,他们既想暗暗调查又怎么会教人轻易发现?营中已艰难到这个份上,没被对面那帮野夷打倒,反而让雒都朝廷给怀疑上了。”康镇半含酸楚地讽道。
言语间,另一参将匆匆奔过来,抱拳相说:“将军,所有受外接济得来的粮食、炭火、冬衣,已全部藏了起来。库房隐蔽,皆有重兵把守。就是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教大家把嘴巴都关严实了。”康镇厉声吩咐,顿了顿,又缓和下语气,说,“忍一忍,待雒都那边批下军饷,咱们也能过个好年。”
众将连连抱拳,齐声称是。
“各个哨卡要看紧些,我去趟侯府。”
边军众将本就和康镇是一体,尤其眼前这几位更是康镇的心腹。建晟侯和康镇之间的往来,他们也已慢慢熟知。谁和谁站在同一个阵营里,谁是真心为这支守备军绸缪打算,大家都已心知肚明。
康镇安排好诸事,回营房里换身便衣,便独自策马去往建晟侯府邸。
抵达侯府后,竟是宁梧出来接待他。康镇讶然不已,还以为太阳打西面出来了。他凑到宁梧身前,讨好地笑了笑,“宁姑娘……”
话音未了,就被宁梧一手薅住衣领拖到后院袍泽楼里去。
康镇也不反抗,反而有点享受,他嘻嘻地笑道:“哎,大白天的,宁姑娘这是要拉我去哪儿啊?”
宁梧停下步伐,狠狠剜他一眼,冷森地说:“今早府里又来了生人,我同你去袍泽楼里细说。”
“生人?”康镇登时收敛笑意,跟随宁梧顺从地走进袍泽楼中。
郭林刚好从前院金甲坞那边巡院而归,见到宁梧和康镇居然在袍泽楼前“拉拉扯扯”,瞬间火冒三丈,跨着大扠步赶过来。骂人的话都提到嗓子眼了,却被宁梧一个犀利的眼神吓得,霎时蔫了下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就不能有点正经模样?先搁着待着吧。”宁梧没奈何地啐道,须臾,已赶回霸下洲里候着主子们。
郭林和康镇互相打量对方,都对对方无比嫌弃,还毫无掩饰地表露了出来。
东正房里间卧房里,梅若风被隋御夫妻俩联手斥怼,就快要招架不住。他从袖口里取出一封家书,信封上的落款是许延。
“这是许延托小人捎给许公公的信。侯爷要不要看看?这信即便是侯爷打开了,许公公也不会怪罪的。”
“哼,真是抱歉,本侯不认得许延的笔迹。”
“那许公公的笔迹侯爷总该记得吧?”说罢,梅若风又在袖袋里找出一张纸条。
“不必呈给我。”隋御慢抬手臂向他一挥,唇边慢慢勾起了笑意。
梅若风能准确讲出,他去往盛州那次许延是如何帮助自己的,就足能证明梅若风和许公公的亲近程度。他只是和凤染有着相同的困惑,为什么许公公,更确切的说是背后的剑玺帝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帮助建晟侯府度过关口?
这一刻隋御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不明不白死在顾光白家宅里的那只鹰隼、剑玺帝追问东野使团可有见过建晟侯、清王殿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冲动造反……
这些没有任何关联的事情,如今看来好像又被什么给串联到一起去了。
“校事厂来到锦县上的番子共有六人,昨夜潜入侯爷府邸的二人至今没有出去,侯爷觉得外面那四人会怎么以为呢?”梅若风终于道出手中底牌,他不想跟隋御继续兜圈子了。
“梅公公在说什么呢?本侯根本听不懂。你说有两个番子潜进我的庭院里了?要真是这样……我只怕就得以为,梅公公便是留在外面的番子档头。”
“侯爷抬举了,小人乃宦官出身,怎可进校事厂里当差。”梅若风不卑不亢地应道。
隋御凤眸微闪,重新审视起眼前的梅若风,许有德调教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
“梅公公谦虚,统辖校事厂的可都是公公这样的内相。”
“侯爷这话不假,小人虽没职位,但也可调动他们。侯爷怀疑小人,合情合理。不若那二人交由我亲手杀之,侯爷觉得怎样?”
凤染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梅若风一派儒雅大家风范,可说起杀人却这么随意。除了战场上的厮杀,越靠近权力中心,越有死亡相伴。
“条件。”隋御貌似看出凤染的惶恐,故意咳嗦两声,借势将她叫到身边。他无声地握了握她的手指,宛若在说:“别怕,有我在。”
“没有条件,许公公就是希望侯爷可在东北边戍上将养好身子,待来日涅槃重生。”
“娘子。”隋御一手轻搭在凤染臂腕上,一手将身上的锦被大力掀开。
凤染已明白他的用意,双腿残疾这事在剑玺帝那里早不是秘密。许有德最初帮助隋御,或许是念着曾经的旧情。但后来那些帮助,很难保证没有剑玺帝的授意。
许有德是剑玺帝提拔上来的,而剑玺帝和曹太后之间的争斗又不可避免。剑玺帝年岁尚小,他走的每一步棋到底是身边的宦官,还是老肃王府的亲信们在旁设局,都尚未可知。
现在再去想清王殿下为何会突然造反,就变得非常清晰。剑玺帝以为清王府的势力已很成熟,可以帮他“清君侧”,可最后清王府赔上两代人的积蓄,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而残废快死的隋御,却在边陲小县城上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剑玺帝想要扶植他,从而跟不可一世的曹氏一族继续斗下去。
剑玺帝现在还太弱小,他不敢公开给予隋御什么,只能借着许有德和他之间那点旧情做事。
如此一想,一目了然。
梅若风讲的足够明白,隋御和凤染也都是聪明人。
隋御伸腿下榻,两脚踩着木屐。凤染有意抽回手,真不知这是第几次被当场戳穿。他垂眸窘笑,不好意思地斜瞟了梅若风一眼。
梅若风由下自上望向隋御,身为武将给人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梅若风倒吸一口凉气,又恭敬地低眉揖道:“多谢侯爷信任。”
“杀人之后,你回去要怎么交代?”
“推给东野。”
“往下说。”
“这样以来也可帮康大将军解决燃眉之急。听说东野今年饥荒不断,岁末的纳贡很是问题。越是这时候,越需要边军将士们守好边戍安宁。其实内阁早已拟定下来各地军饷,偏兵部那头要紧着漠州铁骑先来。”
梅若风真是耍的一手好手段,一番坦诚相告后,又凭这几句随意之话把矛头转到别处去。
“兵部尚书方硕和漠州铁骑统领宇文戟有亲戚,按辈分宇文戟要叫方硕一声表姑父。侯爷有日子不在雒都,不知道去年西北那边闹出多少事端来。西祁鞑子逃进大漠后再没露过面,其实可以暂缓一些,眼下东野这边才是重点。”
隋御不值一哂,说:“漠州铁骑与我何干?朝廷要怎么分配军饷又与我何干?”
换做以前的隋御,只怕现在就得暴跳如雷,揪着梅若风咆哮狠打一顿也未可知。梅若风居然拿漠州铁骑来刺激隋御,那是他心里永远无法抹灭的痛楚。
梅若风想要隋御恨宇文戟、恨方硕、恨曹氏一族,然后把站在另一面的剑玺帝当成救命稻草。
“不过……朝廷欠我的封赏什么时候能补啊?难不成真要我拖着一双‘残腿’回雒都要钱去?”隋御似有若无地敲了敲自己的大腿,讥讽道。
“侯爷莫急,许公公那边还在为您想法子。”
梅若风向后倒退一步,之前许有德已向他非常彻底地灌输了关于隋御的一切。性子暴躁且高傲,不屑谄媚权贵,把所有的忠诚和温情都给了元靖帝。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隋御吗?他怎么不愤怒?怎么没觉得不公平?
“去杀了他们。”
梅若风又往后倒退一步,下意识地吞咽一口口水。
“去吧。”
隋御微一侧眸,独有侯卿尘走了出来。不给梅若风惊讶的时间,侯卿尘一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紧接着梅若风被带到金甲坞中。
范星舒方才走出来,眉眼弯弯地笑道:“侯爷、夫人,我先回去易个容,不然被这厮儿给认出来可就不好了。”
话罢,范星舒从小门离去。隋御俯眼看向身边的凤染,柔声道:“娘子被吓到了吧?”
凤染摇摇头,莞尔说:“别把我想的那么没见过世面。”
她说着走到窗边,少顷,隐约听到前院传来几声男子的低吼,那两个番子应是被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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