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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暴虎冯河(三)


齐玉明从卫生间出来、走回病房的时候,颜琢两条腿上正放着一只黑色长箱。掀开的箱盖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看见颜琢手里拿着一只卡片,表情有几分罕见的脆弱。

        “怎么了?”他向颜琢床边走去,试图辨清她的神态,“是刚才那人……送你的礼物?”

        他说完这话,不知为何心口被撕出毛边似的,捋也捋不清楚。

        刺颜琢见他进来,很快地合上了箱盖,摇了摇头:“只是同城速递送来的生活物品。你应该看见刚才出去一个跑腿小哥吧。”

        齐玉明对自己的记忆力颇为自豪,这也是他在工作中常受赏识的长处之一。颜琢这样说,他便努力回忆——如此说来,刚才的确有个身材纤细、穿着一身丑绿制服的少年离开病房,在走廊里和他打了个照面。

        眼看着颜琢正在挪那箱子,他忙站起来想要帮忙,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抓住了小臂。

        “你要去哪儿?”

        “我只是想帮你……”

        他语气温和地回答,低头的时候却愣住了。颜琢有一双飞扬的桃花眼,曲线精致、瞳孔有神,目光总是澄澈。此时她却定定望着自己,漆黑的瞳仁从上目线投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简直叫他失魂落魄。他不浪漫,此时心头却涌上难捱的冲动,想要为她重新建构一种语言,来称颂她的独一无二。

        她已经把箱子丢到另一边的地上了,仿佛那里装着的物事此时无关紧要,而现在只有他们的对视富有价值。齐玉明口干舌燥,不明白她柔软得如同蚕丝被一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心跳响得要把他耳膜震破了。

        他不明白自己爱颜琢哪一点,他现在想,也许是每一点。

        “我有点饿了。”颜琢可怜巴巴地小声说。

        “嗯。”齐玉明傻乎乎地回答。

        “你个呆子。”她捶了一下他的胳膊,“可不可以帮我买点吃的?”

        “哦、哦。”他这才回过神,不由得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羞赧。

        “楼下刨冰店旁边,有一家卖仙豆糕的小摊……我要椰蓉蛋黄和芋泥紫薯馅。”她摇摇齐玉明的衣摆。

        他看到颜琢细长脖子上被汗水浸湿的发丝,黑色线条印在白色皮肤上,反差鲜明。齐玉明想要去帮她捋开,思量一下却收回了手,只是问她:

        “够吃吗?”

        “那再帮我带两屉蟹黄包,谢谢。”她微笑了一下。

        齐玉明接了旨,步伐轻飘地走出了房间,简直像踏在云端。颜琢看着他离开,躺在枕头上闭着眼睛默数了十个数,才从衣服里掏出刚才那张卡片。卡片上没有落款,更没有任何详细的解释;那上面的字体隽秀,只写了几个字:

        “thefa是炸弹客。去火车站。”

        牧青刚才把草莓刨冰留在床头柜上,冰沙已经彻底化了,红色果酱像鲜血一样渗下去。颜琢面无表情地盯了一会儿那碗冰水,慢慢把自己沉重的腿挪下床。放在往日,她一定不会对别人的命令言听计从。不过箱子里放着的东西,让她改变了想法。

        她的手心里藏着一把车钥匙。虽然心里感觉很对不起齐玉明,但颜琢还是用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从他的西装口袋里偷来了这东西。她必须要离开。

        刚才撒那两下娇,差点没把她恶心吐了。她扶着墙,从地上抓起箱子,趔趔趄趄地向外走。左脚疼得厉害,骨头缝仿佛灌了冰,正在吱嘎作响,颜琢一边咬牙切齿地忍着痛,一边想——

        让本大爷来拯救这一切吧。

        俞星鸥从医院的楼梯间慢悠悠地下楼。大热天的戴着顶假发实在叫他难受,假发上又盖了顶绿帽子更让他不爽。他哼着歌把帽子和假发一起摘下来,露出自己白金色的头发。

        他边走边脱衣服,深绿色的同城速递制服对于他来说还是太肥大了。楼梯间还算阴凉,他坐到台阶上,等着声控灯暗下去后,点亮手机屏幕,发送了一条消息:

        “东西我送过去啦~”

        没有半分钟,他就收到了一条抓狂的回复:

        “你他妈有病吧!”

        俞星鸥想到手机对面那张脸做出绝望的表情,就十分想笑。他心情愉快地打字:“我这不是想帮忙嘛。”

        “别扯淡了,我看你就是没事找事。”

        “牧青万一死了怎么办?”

        “有金虞在,还轮得着你操那没用的闲心?!”

        俞星鸥挠了挠脑袋,没接着回复,而是收起了手机。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一边下楼一边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她也不是万能的。”

        他不知道自己一语成谶。他说这句话的同时,在医院十几公里外的滚烫柏油车道上,金虞正坐在牧青旁边,愁眉苦脸地说:

        “我又不是万能的……”

        就在距离异调局只剩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时,金虞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了牧青的副驾驶位置上。

        牧青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满是汗。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中暑,他感觉自己快吐出来了。见到金虞,他自己都没觉察地松了一口气,却扭头看见她脸上脏兮兮的,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听我说,”他急切地开口,“这辆车上有炸弹,医院也可能有……”

        “这下好了,咱们都要玩完了。”金虞自顾自地说,“他真是个聪明的小孩儿。”

        牧青心里“咯噔”一声,语气控制不住地急躁起来:“眼下这个情况连你都没辙?”

        “我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厉害。”她叹口气,“这家伙在城市周边做了好多微型炸弹,来消耗我的体力,害我一夜没睡困得要死,花了好久才找到你。”

        “先把手机给我,”牧青没耐心地向她伸出一只手,“颜琢有危险,叫她快点离开医院。”

        “医院里没炸弹。”她慢吞吞地说,“而且我真讨厌跟许哉一分开,联系起来好困难——你知道吧,我超级倒霉诶,新手机用不了两天就会坏。”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屏幕烂掉的手机,炫耀似地晃了晃。牧青对她的没心没肺感到深深的绝望。现在局长的预言能力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你有办法把这辆车转移到野外吗?”他没心情和她闲聊。他们正乘着一辆定时炸弹,行驶在涂州车流量最大的一条路上。好死不死,临近通勤高峰期,这条道渐渐有了堵车的迹象。

        “不行。”金虞像只懒猫一样,往座位上一摊,“任何力量都是有次数和时间限制的,这么短的时间内我没办法再次长距离瞬移。所以我说他聪明——他知道就算我来了,也改变不了现状。”

        牧青感觉自己脑袋上的青筋都要爆了。他逼着自己深呼吸了几次,问道:“既然如此,他也应当也有弱点。”

        “没错、没错……”金虞疲惫地点点头,“根据许哉一的预测和分析,他必须提前一天准备;爆炸的威力越大,他能制作的炸弹数量也会相应变少。你知不知道乔治·梅特斯基?是个特别著名的炸弹客哦!他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袭击纽约二十多次,但是大部分时候只是在恐吓……”

        “好了好了。”牧青赶紧打断金虞的跑题,见到她累得昏昏欲睡,忙推了推她的手臂。金虞抬起两只手,用食指把自己的眼皮支起来,样子可怜又滑稽。

        牧青没空怜悯她:“你还能不能进行复原?”

        “能……一两次吧。”金虞打了个哈欠,困倦地说。

        牧青见她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心里乱得很:“你现在把这辆车开回异调局,无论炸弹什么时候爆炸,都在那个瞬间复原现场。能做到吗?”

        没想到,金虞却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尴尬地开口说:

        “复原倒不是太难……”

        “有什么问题?”牧青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长的拥堵车队,心急如焚地拍着方向盘。

        她挠了挠脸,吞吞吐吐地说:“我没驾照。”

        牧青差点气笑了。连颜琢那个大笨蛋都会开车,金虞居然连这种基本技能都没有。

        “不管了,你来开。左离合右刹车,实在不行就踩油门。”他在停滞不前的马路上打开车门,下了车,“无证驾驶总比死一大堆人强。”

        金虞倒是乖乖挪到驾驶位上,把一张娃娃脸从车窗里探出来。

        可紧接着,她顶着无辜的表情,满不在乎地说:“死那些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刚准备离开的牧青顿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

        她睁着猫一样的圆眼,奇怪地说:“我这么辛苦地拆弹,只是因为许哉一求我。每天都有人死,我哪管得过来。”

        牧青终于知道金虞为什么如此不慌不忙。他忽然想起thefa所说的“天地不仁”,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慈悲。

        “我现在要去火车站,刚才拜托你的事情希望你做到。”牧青从口袋里掏出发圈,把头发扎上,没再搭理她。

        金虞慢悠悠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平时不是挺怕麻烦嘛……真是喜欢多管闲事。”

        牧青从拥挤的车潮里穿梭而过,总感觉她马上就要说出那句“你跟你爸真像”——他的母亲过去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以证实他的劣根性来自于基因。在来到异调局之前,那个男人在他心里的模样总是那么卑鄙颓唐;而他是父亲的子集,他的一切软弱、笨拙、暴躁都理所应当地属于父亲。然而,来到这里之后,似乎所有人都比他更了解他爸。

        是时候去了解一下他自己的父亲了。牧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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