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绝境

叶星露被掀飞出去数百米。

不修武宗的她身体素质与常人无异，调动的灵力更是为紫电搅散大半，勉强聚合一点灵力保护自身时，已被砸入冰岩之中，剧烈的痛楚整个身体都似乎不属于自己，哪怕如此，她的眼神之中尽是不甘与震惊，挣扎着伸长脖颈，远望她拼死守护的那一处混沌。

九元护磐阵乃是她手上能够凭着可以调配的资源布置出的最强守阵，阵侧由九名九阶修行者镇守的支柱在惊梦剑的掩护之下不曾被那道紫电伤到分毫，依旧保持着九元护一，一化九元的姿态，可谓是坚不可摧，然而在先前，她们这拼尽全力的九元护磐阵却是从里到外崩解的无比彻底，便是早已准备顶上的众人都来不及反应，便是惊梦剑都在夹击之下被击破，现在，凌霄峰遗留的混沌之侧，再没有任何有效的防护！

叶星露大口大口的吐着血，已是站不起来，不知道自己断了多少根骨头，也不知道自己体内的伤势到底沉重到了何等地步，她只是有些庆幸自己还能感受到胸前硬物磕出的痛楚。

那是惊梦剑，同样为爆炸掀飞出去，只是剑身之上除了无数裂痕之外，已多了一道真正的贯穿伤。

澹台一梦最终没能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继续阻拦紫电，她竭尽全力做出的最后努力，只有将叶星露保了下来。

天羽扇的本体还留在北冥府，凭此炼就的七道羽，她只重新炼化了三道，便是最为契合她修行的水，木，光三羽，这三道羽保住了她的心脉，澹台一梦又替她拦阻了大半雷劲，才没让她当场暴毙，但凭她现在在天寒地冻之下只能如死狗一般瘫在地上的情况，她距离死亡实际上也并不远。

她的目光微微移动，双目中的神采已有些涣散，不单因为圣域残留的寒气侵蚀之下生机的消逝，也因为心中逐渐升起的绝望感，更因为现在人间的处境。

九名大阵支柱，五十七名后备成员，都在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惊天雷暴中被掀飞开去，单是这一眼看出，她已看到了十余具已被断绝一切生机，但体内积蓄的灵力根本还没来得及爆发的尸体。

那混沌原址的周边，俨然一片惨状。

……

一袭染血雪衣在圣域中显得格外孤寂，成名数十年的雪峰剑宗宗主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一如她手中剑气依旧纵横的长剑，但她的气息却在以极快的速度衰竭，仿佛天山每年都呼啸而过的风雪，来时迅猛，去时亦不留痕。

剑气散尽，人亦如风雪散尽，雪峰剑宗韩宗主永远闭上双眼，但她始终不曾弯下脊背，亦不曾松开手中长剑。

……

正意剑断折在残雪之中，关山越仰天淡笑，似是感受不到身上痛楚。

他已拼尽一切，奈何这一道紫电，实非人力所能阻挡，就算雪峰剑宗的前辈拼尽一切试图替他抗下这一劫，他的伤势终究比想象的还要重一些。

只可惜，沧浪剑阵再无法重现世间，而就这么去见一直埋藏心里的那名女子，还真是不甘心。

关山越闭上双眼，从容的仿佛感受不到自己生命的消逝。

生死有命，自己既参与了这一战，就抱持着必死的决心。

他无愧沧浪门之教诲，亦无愧自己本心，纵身后尚有遗憾，他亦只有相信沧浪门的后辈们。

待东方贼子伏诛，这天下，会是一个崭新的天下。

他期待着，并替后人缔造着。

只希望那时的天下，沧浪门仍能长盛不衰，剑道不灭。

……

秋山连城仰天大笑，笑容苍凉，似是浑然不觉身上足以将铁人身心彻底毁灭的重创。

他的反应最快，拦阻最为决然，至少在最后一刻，哪怕身受致命重伤，他也不曾将兄长暴露在紫电余光闪动的锋芒之下

他早已死过一次，向死而生之下，方才窥得大道一二，对于此战，他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如今抵抗东方鑫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他死而无憾，但，终究心有不甘。

……

妖域自诩凶凤的玄鸟再难燃起黑炎，巨猿庞大的身躯亦化作枯骨，人界朝廷铁面无私的六道追魂令只余半枚玄铁残令，天道盟武法二殿亦将空悬……

熟悉的面孔落在她的眼中，或决然，或淡然，或遗憾，或悲愤。

九名九阶强者，唯余秋山怀璧一人，但就算是秋山怀璧，此刻伤势沉重到连站起身都困难，相比身上的重创，内心的伤势应当更重。

他的命，是秋山连城在最后以肉身阻拦救下来的。叶星露看着秋山怀璧凄怆的面色，已知他宁愿死的是他，而不是他这为秋山家做了太多的弟弟。

东方鑫的这一击直取九元护磐阵内部，撕开混沌，自内而外将阵法所有关键之处在同一时间彻底毁灭，九道支柱中人自是首当其冲，这一下，已是真正的伤亡惨重，而在一旁待命的众人，也有大半死于余波之中，甚至尸骨无存。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用自己的命去换死在这一次突袭中的众人，身为九元护磐阵的主阵者，阵法被破，无论原因为何，她都难辞其咎。

但现在的现实，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太多。

她并非没有做出防范。

在主导九元护磐阵之时，她一直防范着东方鑫可能施展的隐雷，当那第一道隐雷险些攻破九元护磐阵开始，她便时刻注意着东方鑫的一举一动。

有澹台一梦拦在前方，阻隔住那道足以贯穿一切的紫电，她有充足的时间观察东方鑫的行动，而在东方鑫不曾对九元护磐阵伸手之时，她将防卫的重点一直放在下方。

隐雷的亏她已经吃过一次，当然不会想吃第二次。

她的天人道传承自圣阁真正的正统，在以自身为中心的情况下，探知力度不如北冥修的天人道，但借助九元护磐阵，她的感知足以深入地底，捕捉地底的任何异动。

天脉之泉从本质上来说是联通整座人间的灵力源头，在不曾为荀日照以凌霄峰镇压之时，阴阳两泉一者行天一者入地，为强横力量所牵引，纵阴阳二道无序流转，直到荀日照以凌霄峰将它们镇压，五散仙与荀日照又联合将扰乱天地阴阳二气真正意义上的罪魁祸首，统治天下的那些后天智妖清除，继而完全理顺天地灵力运行法则之后，人间的修行大道才算真正的走上正轨。

如今天脉之泉已然脱离凌霄峰的镇压，而且还落在东方鑫的手中，以他的能力，足够将天脉之泉的力量再度扩散到整座人间，影响其中的任何事物，如果她所料不差，人界妖域千年以来积蓄的气运应当已经遭受时隔千年卷土重来的天脉之泉力量的侵蚀，而她们脚下的这片早非圣域的圣域，更是如今的天脉之泉掌控的核心。

叶星露原本对地底的防卫，是依托混沌集结九元护磐阵的力量深入地面，如果东方鑫想要从下方突入九元护磐阵内部，首先便要突破九元护磐阵下沉的七分本源阵力，纵然被其突破，深入混沌的东方鑫应当不会放过杀死北冥修的机会，不会率先攻击九元护磐阵本身，届时她全力主导变阵，亦能试着关门打狗一番，再不济也能阻拦东方鑫的脚步一二，至少北冥修所处的混沌深处极为混乱，就算是东方鑫，也无法在数秒内将其彻底突破。

这个方针本没有任何错误。

她也确实凭此拦阻了来自东方鑫蓄谋已久的这一道隐雷，沉淀在地底之下的阵法伟力成为了拦阻在隐雷前的坚固城墙。

但在隐雷炸响之时，最前端的雷光已然刺入九元护磐阵的内部，九元护磐阵的阵法力量，完全阻挡不住它的步伐。

这一击直击要害，顷刻压垮九道支柱，粉碎大阵内部的角角落落。偌大的一座九元护磐阵，在一瞬间已是分崩离析，而守护在下方的凌霄峰的意志更是在那一瞬间被彻底压制，根本无法完全起到抵御的作用。

什么同生共死，九元护磐，在一切被绝对的力量彻底撕碎之时，任何手段都将失去效用。

如今的现实，已是将她的计划彻底搅碎。

不是被出其不意的偷袭成功，亦不是防备不够到位，实在是东方鑫的出手太快，威力太强，九元护磐阵纵为第一守阵，又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也不是东方鑫这一道紫电的对手。

叶星露无奈苦笑一声，口中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下方冰岩。

拖住一刻钟。

那是北冥修对她的要求，也是她对自己的要求，如今距离这一刻钟尚有一段时间，但发生的事情却足以令在场的所有目击者难保持心境平和，现在九元护磐阵破，护阵之人伤亡惨重，她的心亦几乎被绝望完全充斥。

人间早已处于完全的劣势，她赌东方鑫会优先攻击北冥修，也只是在死马当活马医，当战局需要靠纯粹的赌博来搏取胜机之时，她的成算其实已是极低，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如今，天命已定，赌局亦输的无比彻底，而那一刻钟，她终究没能撑到。

叶星露惨然一笑：也是，东方鑫虽习惯以实力压倒一切，到底行事以稳妥为先，比起先行灭杀北冥修，自然是先将他们这个全方位守护北冥修，还暗藏不少杀机的乌龟壳破了最为保险。

现在，他出手击杀北冥修再无后顾之忧。而人间，已无可以制衡他的手段。

她不得不承认，如今的他们已陷入真正的绝境。

叶星露挣扎着试图站起未果，只得继续压着惊梦剑，面露不甘。

她已山穷水尽，无计可施，唯有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北冥修身上。

不只是她，一直守护着这里的众人都是一样，包括她身下已无力现出剑灵人形的澹台一梦。

哪怕一刻钟时间未到，希望无比渺茫，人间众人依然相信希望。

至少现在，北冥修还没有死。

这，便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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