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番外 三十 祯居秋暝
其实,重遇州儿,是佞祯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意外。但这意外却着实可喜。
在雪花融化的阳光下,那飘着晾干的被单和简单的衣物的小院里,州儿就那样安静地笑着。阳光仿佛驱散了她的清冷,让她就在那衣袂飘飘间微笑。从后面将她抱在怀里,仿佛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她……
他忍不住从身后环住她的腰,把她拥入怀里。她微微挣扎,却最终软化在他假装的虚弱闷吟里,再不敢用力。他吃定她的心软,低头狡猾地笑,越发放肆地熊抱。
鼻端是她松软的秀发,耳边是州儿轻柔的话音,她的关切,她的担心,她偶尔的温柔,都如这冬日里的旭阳。佞祯笑着,搂着她好久好久,久到根本不想放开……
(上)
从九哥的多宝斋离京后,就一直蛰伏在津州海卫的军营。他有他与生俱来的显贵和骄傲,即便内伤一直不得医治痊愈,练武场上,他从来不会节制推辞。
而在一个月后听到州儿逃走的消息的时候,终于内伤复发,她竟然敢逃,敢让他找不到她!当时表面稳住的内伤再度发作,他终是喷出一口淤血,却没想到昏迷中,仿佛竟见到了州儿。他只是搂住她,将她箍在怀里,再不容她再逃脱,而这样竟连胸腔都不再如火如灼地痛了。
佞祯的内伤此前就时好时坏,没有定数,这一日后,竟觉得浑身清爽,待睁眼,却见州儿竟真在身边,就伏在他的胸口,离他咫尺之近。
她穿着公子服,梳着公子髻,伸手取开她的发簪,手指抚上她的细发。她却睡得安稳,无知无觉。
轻轻地解开她编成辫子的发,长发披肩,衬得她的脸如冰如雪,轻轻地捏起她的下颚托起,轻轻吻上她的额头。安睡中的人儿毫无防备,任由他造次。直到此时,才觉得州儿真实的在他怀里,是属于他的。
“十四爷,薛大人急件,玊相似乎已经按捺不住了 。一方面派遣信使前往罗刹,另一方面派遣亲信潜入津州。”
佞祯嘴角一斜,这老匹夫还算有点脑子,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夺下京城的咽喉,可惜啊,这津州海卫早在他的控制之下,可不是那么好夺的。佞祯修长的手指捏着下巴,笑道,“传出风声,说我在这里。”
“万万不可,十四爷的伤未好,正好在津州卫养伤,这要是传出风声,玊相派出刺客,爷的处境极其危险!”那个性格沉默的军士皱眉。
“放心,要取我的性命,也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佞祯笑,“他既然要津州卫,让与他又何妨?正好给他一个举兵谋反、自取灭亡的机会。”
……
暴雨山道上,数十个黑衣刺客从藏身的树上跃下,想从背后砍掉男子的头颅,却被他反手的剑自下而上剖开胸腹,他进一步与刺客近身肉搏,一道道血柱随着剑刃到处飙射而出,一个个黑色的人形成弓形倒入水塘……
马车上,女子越发蜷缩起来,只缩在狭小的马车一角……
泥泞的山道,刺客的尸体横了一地,刺客的血和暴雨成股汇入泥塘,宝剑上的血很快被冲刷干净,唯有绑着右手和剑柄的布条浸满血污,他随意地直起剑,略带嫌恶地皱了皱眉,把布条解下来随手抛在一边,又撕下一条,用嘴咬着布条一头,另一手将布条缠住右手和剑柄,而后再是嗜血的拼杀……
……“皇子殿下……”……
眼见刺客的刀穿过他的身体,他的剑已斩断了对方的头颅。山道上,只有他一个人以剑支地,单膝跪在正中,他低着头,看着满地的血与尸体,笑,暴雨里回荡着他狂肆的嗤笑,一道血迹顺着口角流下,又很快被暴雨冲刷……
……“皇子殿下……”……
暴雨中,男子搏杀了最后一个刺客,只是打开双臂,仰身倒向水中……
灵性的白马直起脖子,飞快地驰到他的身边用鼻子蹭他的脸,男子死死地睡在水塘里,没有反映,白马往后踱了几步,突然往回疾驰起来,直直跑到一辆马车之前……
空山秋雨中,马车跟着白马奔驰,本该相遇、错过、错过又相遇的两个人,终于在满山血雨中相见……
(下)
山居的日子,过得很平淡。佞祯竟觉得又回到了清和三十四年,他出逃那年,途中在钱塘梯田插秧的那段日子。
州儿在浣花州买下的宅子不大,却很朴素,浅灰色的砖,深黑色的瓦。屋子里的墙没有糊,还是砖的颜色,屋子的顶上是层层瓦片,但是接的很好,秋雨淅沥地打在瓦上,却没有一滴渗进来。屋里东西向很长,其中放着很少的几件简单的木质家具,唯一的一张硬板架子床,他躺着,靠着最西面的墙。
屋子的西面、北面都是砖是墙,南面是一排门窗,用窄窄的木板拼成一条条的。最东面是灶房,白帘子挡着,州儿的身影在里头隐隐绰绰,莫名地让他看着安心,仿佛这样,他就能确定州儿还在他身边。
脱去上衣,州儿轻柔的手指抚上他的强健的肌肉上狰狞的伤口,细致地包扎,他只是眼含笑意地看着她,看着她的专心致志,看着她为他担忧,夜里,常常偷偷地揽上州儿的腰,州儿睡得沉,并没有察觉,他就悄悄地亲吻她的脸,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做贼心虚也好,难以压制也好,只是纵情地吻遍他心爱的人儿。仿佛这样,州儿就是属于他的,属于他一个人的,没有反抗、毫无防备地属于;仿佛这样,才能确定州儿就在他面前,被牢牢地禁锢在他的怀里,再不用怕她会逃离……
秋雨落,秋风去,冬雪降,十月至。
佞祯的体质,恢复速度称得上极速,小伤自不必说,连左胸和左腹致命的刀伤也很快结痂了。趁着州儿清晨去湖边洗衣的时候,就在院子里哼哼哈哈,恢复功力,等州儿抱着木盆回来的时候,又装出虚弱到不行的样子,让州儿亲自喂他喝药,再为他的胸口上药,闷着葫芦偷偷观察州儿满脸担忧的神情,又在州儿背过身的时候,撇嘴无比耀目地笑出来……
翌日,亦然。
日日,如此。
一次,隔壁养鹅的小童满脸崇拜地看着他赤着膀子在院子里用树枝舞剑,几只呆头呆脑的大白鹅踏着雪进到院子里。佞祯突然想到“羲之寻鹅”的典故,信手以树枝作笔,一面舞剑一面在雪地上写下一竖写意。
偏此时,雪边的那几只笨鹅“鹅鹅”叫着、低低飞过,险些糟蹋了一地好字。
佞祯抬眼,以笔作剑,挑了地上的雪就扫向那几只不识相的鹅,可怜几只大白鹅都不知道怎么触怒了这霸王,就被扫了满头满脸的雪。养鹅的小童心疼自家的鹅,赶紧赶着鹅逃也似的奔回家里。
这时,抱着洗好的衣物进来的州儿正见着这幕,瞟了眼雪地里留着鹅掌的字迹,只摇头道:“可惜,临帖王孙者,不是爱鹅人!”
听到州儿嘲讽,佞祯倒不生气,厚着脸皮贴上来:“娘子莫怪,娘子辛苦。娘子去了那么久,让为夫好生想念。”佞祯说着,故意光着膀子就来抱州儿。州儿羞愠,一面躲一面怒道:“你……你还不把那劳什么子穿起来。”
侫祯见好就收,随手捞起一件白衫,故意大咧咧地当着州儿的面前披上,州儿脸微红,如何看不出他的作弄,绕过正穿衣服的某人要走。却终究被他猿臂一伸,环住胸口,挣脱不开,州儿正挣扎,却终于见到他所写的字。
“山中兮久居,王孙兮忘归。”
州儿一怔,他这一句,也是借用“王孙”,却是出自的王摩诘“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州儿淡淡地皱眉,不被身后的男人看到她忧愁的表情,他这是在告诉她,他真的厌弃了庙堂‘入仕’,愿和她在这山中久居吗?他真的,又能久居吗?
佞祯倒是对自己的字颇为自负,反而挑眉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被为夫的字迹折服?”
州儿本是幽幽地看向他,却见他笑着拉她进屋里。州儿一晃神,觉得和他在一起,竟有点像在江南初遇“他”的时候……
屋外,雪淅淅沥沥地下起来,终是覆盖了雪地上的誓言……
很多很多年后,当佞祯再度握起州儿的手,写下同一行字的时候,相同的字迹早已意义不同,而州儿直到那时才终于和这个男人长相厮守,而这些,就又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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