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搬运工

午夜，村民们一番忙碌过后，也很快睡了下去。整个村子，也只剩下几户住着伤员的人家院子里按照望宝村的习俗而升起的篝火，村民们相信只有彻夜有火光照亮，黑白无常才不敢上门索命。

        “七伢子。“孙先生低声唤着，看到七伢子转头，又冲他摆了摆手，并做出低声的示意。“孙先生，我来了。“七伢子灵巧地跳到孙先生身旁，葡萄般大小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充满了期待。“我要换件衣服，你随我进去，在旁边的厢房里找两个桃枝编的带蒲盖的窄口筐。“孙先生扶着七伢子的肩膀，边说边走向自家的院门，院子不大，前后都有一片空地，种着各种各样的药材，过道两边都立着几块竹制的晒板，板上挂着细麻绳串好的各种植物根茎，这些都是孙先生的药材，房前一眼水井，用簸箕盖着，簸箕里盛放着许多树叶形状的东西，看起来并不太像植物。七伢子平时上山放牛，偶尔会遇到孙先生，也经常陪孙先生一起采些常见的药材，下山后，孙先生也会把七伢子带到家里，跟他一起吃些饭菜。走过窄窄的过道，孙先生点燃了房门外放着的小油灯，油灯是新乡的一个叫王大全的木匠为了感谢孙先生治好了他妻子的痨病给做的，很精致，点燃后盖上圆形的顶盖，火苗不但不会被风吹的抖来抖去，光亮也不会受到丝毫的削弱，灯座上刻着扁鹊俯身采药的样子，握柄被打磨得非常光滑，王大全说这是他给军阀胡兴南打家具时，按照胡兴南家里一盏宫中传出来的福寿灯样子仿制的。“七伢子，你先去厢房找筐子，我换过衣服就来。““好。“七伢子应着，转身正要朝着厢房走去，“等下。““怎么了，孙先生。““拿着油灯，厢房里有割药的镰刀，不要踩到伤着你，嗯，差点忘了，房内靠里还有两个黑色的酒坛，你找两个小一些的罐子分别装一些，用油纸堵住口，也带一些吧。““好。“听孙先生交代完，七伢子接过油灯，推开厢门，走了进去。孙先生推开房门，“喵～“屋内响起了熟悉的叫声，“哈，今天把你忘记了。“孙先生点起灶台上的油灯，一只浑身黑的发亮的小猫，灵巧的跳上灶台，蹲在油灯旁边，呜呜地叫着，孙先生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小猫发出惬意的声音，尾巴直直地立着。孙先生走到碗柜旁边，打开门取出一碟炸过的小河鱼，又弯腰捡起一个青色瓷花碗，把小鱼倒了进去，又冲着黑猫拍拍碗边，小猫立刻会意走了过去，吃了起来，边吃还边发出呜呜享受的声音。“吃吧，吃完了，还得麻烦你跟我出去一趟。“孙先生说完，拿着油灯，撩开麻布做的门帘走了进去，屋子很干净，土炕靠近隔壁灶台的位置放置着几个木质的盒子，隐隐地散发着中药的味道。孙先生打开地上的大柜子，一件件一层层的倒腾着，最后拿出一个青黑色的布包裹。“很久没穿过了，也不知道还合身吗？“说完，孙先生拍了拍包裹，让上面粘着的线头掉落，拍完放在了土炕上，展开包裹，看起来是一件道士服，却不是道士服该有的青蓝色，而是刺眼的白色，与道士服上绣着的八卦图也截然不同，相同的位置绣着一朵黑色的四瓣莲花，那莲花黑得不沾染一丝杂色，透过窗棂的月光，照射在上面，显得如此深邃，不可预测。孙先生拿起袍子，轻声的念叨着什么，然后脱去麻衣，穿在身上，不知什么时候，黑猫走进了屋里，看到这一幕竟低吼起来，声音愈发的具有侵略性。“黑子，不用担心。“孙先生听到声音安慰到，黑猫不理会孙先生的安慰，跳到炕边继续低吼，身上的毛发逐渐站立起来，显得非常狂躁不安。“我们这次是去浑水湾。“听到孙先生的话，黑猫逐渐放下心来，灵巧的钻进炕尾的竹筐里，孙先生笑了，又回身装了一些干粮，灌满了水壶，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兜，背上竹筐走出出去。“七伢子！““哎！“孙先生走出屋子没有看到七伢子，知道他还没找到，便叫了一声，得到应答后，也朝着厢房走了过去。“孙先生，这两罐是什么东西啊，一坛又腥又臭，一坛又油又臭，不是坏掉了吧！“七伢子打开了酒坛子，却踌躇半天，不敢伸手用瓶子装。孙先生笑了笑，“一坛是龟血，一坛是猪油，有些年头了。““您带这东西干嘛啊，我们不是去后山采药吗？““这次要采的药只有浑水湾才走。“听到孙先生说到浑水湾，七伢子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抬起头看到孙先生这身奇怪的装扮，“您怎么穿成这样？浑水湾有土匪啊，什么药非得去那里才能采到啊？我们用不用再找几个其他人啊？“面对七伢子一连串的提问，孙先生并没有打算回答他，只说：“如果你怕了，就回去，这次采药，不允许告诉任何人！“孙先生说的有些严肃，甚至脸上的肌肉都是紧绷着的，七伢子从来没有见过孙先生这样凶过，连忙道歉，然后利落的装满了两个瓶子。七伢子和孙先生各自在腿上挂了个窄口筐，孙先生背着那个竹筐，七伢子拿着两把磨得极快的镰刀。

        一切准备妥当，二人从后山上山，点着火把，一路上两人不停地挥舞镰刀割开杂藤乱草，七伢子心里充满了疑惑，浑水湾在新乡和乱石沟中间，走大路天亮之前应该就能到，而孙先生偏偏走这后山，绕远不说，一路上也危险的很，后山土地贫瘠，而且有狼，村民们开垦荒地，放牛放羊都不愿意到后山来，只有一些砍柴的偶尔来几次，所以这后山就没有一条像样的山路，再看孙先生这身装扮，既没有短打扮方便采药，又不是为了躲避土匪的深色衣服，实在不知道孙先生在想些什么。看着孙先生好像目的性极强的样子，七伢子也不敢多问，只得继续跟着走。

        天渐渐亮了起来，火把也差不多快要熄灭了，脚下也逐渐清晰起来，两人整整走了一夜，七伢子手臂又酸又痛，胳膊上和腿上布满了不知被什么东西刮的血道子。孙先生一路无话，七伢子也是闷头跟着走，渐渐虫鸣声大了起来，迎面的野草也渐渐高过头顶，要不是手里的镰刀足够锋利，一扫就能扫出一条道，七伢子肯定不敢走进这片草地，突然，好像被刻意分隔过一样，眼前的草比身后的颜色更加明亮，脉络清晰可见，叶柄也更加粗壮，“到了。“孙先生突然停下，疲惫不堪的七伢子迷迷糊糊的径直撞在了孙先生的竹筐上，孙先生一个趔趄，竹筐倾斜，突然“喵呜“一声，黑子从里面跃了出来，面对这从天而降的黑影，七伢子吓了一跳，惊出了一身冷汗，瞬间清醒过来。“黑子，住手！“孙先生命令道，黑子听到后抓着孙先生的袍子回到了竹筐里，跌倒在地上的七伢子，终于看清了孙先生衣服上，被竹筐遮住的黑莲。“孙先生，衣服上是……？“孙先生没有回答，拍了拍竹筐说：“这是黑子，我带它来帮我们采药。““孙先生，到底要采什么药啊？不告诉我我怎么帮你找啊？““蚂蟥。“听到这两个字，七伢子站起身笑了起来，“孙先生，您这是怎么了，蚂蟥您家院子外的小河不全是吗，还用跑这么远？另外，那东西除了害人，还能救人吗？““不是水里的蚂蟥，是这叶子上的蚂蟥。“孙先生说完，脱下竹筐，放在地上，准备拿些什么。七伢子听到孙先生这样说，心说，这蚂蟥还有长在叶子上的吗？结果，探前一看，这草叶子上真真地倒挂着密密麻麻的蚂蟥，又瘪又小，还以为是草上被虫子蛀过的黑点。“那我们赶紧装吧！“七伢子说完伸手就去折草叶子，“别动！“孙先生赶紧制止，却已经晚了，“诶呀！“七伢子的虎口被草叶子锋利的叶边割开了个口子，血水立刻涌了出来，顺着手掌淌在地上，孙先生赶忙从竹筐里掏出一个陶瓷罐，拿下红色的塞子，将里面的药撒在七伢子的伤口上，七伢子疼的直咧嘴，药沫逐渐吸收了血液，从白色变成了红色，血止住了。七伢子正要感谢孙先生，却看孙先生正在看叶子发呆，叶子上还残留着自己的血液，而那血上趴满了蚂蟥，正在贪婪的吸食着，“孙先生，这叶子为什么这么锋利啊！还有这蚂蟥没有血，怎么活下来的啊？““你再仔细看叶子。“七伢子顺着孙先生的目光，看向叶子，突然发现，这叶子的脉络，不是绿色的，而是黑色，窄的脉络竟然又是红色的。“这是？““这是血。“孙先生这句话如同炸雷一般，七伢子彻底崩溃了，他难以想象这片草地上的草，脉络里流淌的竟然是血，而草上的蚂蟥是这样存活下来的，“是……什么血？“七伢子试探性地问了孙先生一句，想得到一个让他能够接受的答案，然而孙先生告诉他，“人血。“就算再有心理准备，任何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到这样一个说法，都会刷新他的认知，可转念一想，如果有这么多血液供给蚂蟥，为什么这群蚂蟥又干又瘪？七伢子说着自己的疑惑，死死地握住虎口，仿佛那蚂蟥正趴在他手上贪婪地吮吸他的血液。

        “因为，它们只是搬运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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