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韵
徐让一步步地往后退,前方的路土崩瓦解,后面是悬崖,以及悬崖后漆黑的绝渊。他逐渐被逼上绝路,无路可退亦无路前进。
此时的他,已经绝望了,但又不甘、不忿,他曾经那么骄傲那么闪耀,如今躺在地上像土狗咸鱼,像烂泥死灰。但是,我也有我的尊严,既然是土狗,我就的狗急跳墙,是烂泥,就溅你一身!
仿佛是在断崖上不肯屈服的绝决,驱使人朝向万丈深渊纵身一跃,以视死如归的悲壮,向欺人辱人的世界发出生命尽头的咆哮。这是最后的选择,也是最后的尊严,徐让选择以死捍卫。他最后的元力,不能让他站起并离开,但能让他奋起而赴死。
元力凝聚,拳头握紧,生死由命!
不,应该说命数里早已是死路了,只不过看我走哪一条……我徐让,就要走那条,死了他妈还能打你一脸的路!
徐让,像纵身一跃般,身体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脚将离地,想化身为一颗炮弹撞向舞台上的得志者。
忽然,一份轻柔的触感攀上徐让疲软疼痛的身体,像薄纱轻笼着,牵引着人躺进柔软的绸缎,消去了愤怒,消去了疼痛,消去了绝望。
徐让前倾的身体向后回拉,一对清丽的素白长袖抚过他的胸膛,袖下的芊芊素手环抱住他的身体。婀娜的少女轻轻地把他拥入怀中。
“公子......”
浅蓝轻衣的长发少女,轻轻地念出两个字,像吐出缥缈朦胧的云雾,引人进入一个空灵的境地。她将脸颊轻轻贴在徐让的后背,头发散放着香草芬芳,徐让嗅着便觉得神清气爽。这份温柔,仿佛天空中的七彩星云,垂落了一道轻缓的银河,流落着填满了徐让背后的深渊,让跃入绝望的人,被一叠柔和璀璨的暖流拖起,浮在闪烁的波浪中,最终顺着星河溯回到空灵美丽的故土。
一刹那,徐让就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而不是这个世界舍弃了他。
从少女进场开始,那份超尘脱俗的美丽气质就让人侧目,雪肤花貌,绝美的面容、秀丽轻柔的长发、被浅色衣物包裹着的妙曼身体,正是人世间最完类的造物。青丝结髻,银篦玉钿,束了长发垂腰。淡蓝色的衣裳,笼了淡薄的绢纱的青色长裙,一身清丽的衣着在她身上却穿出了仙羽霓裳的感觉。眉目间梨花带雨,唇齿间天赖萦绕,饱满的身材如熟透的果实,一如使天地失色。
男人们惊艳、痴迷,女人们嫉妒、羡慕,人潮的焦点瞬间从那天才间的权利争夺处移开,汇流到少女身边。
在仿佛潮流般的注视下,少女慢慢走向倒地的少年。她的步履轻柔似涉水,步步生莲,而周围原本舒缓的波浪渐渐变得急促,最后甚至汹涌澎湃。但踏浪前进的人,波澜不惊,继续风清云淡地走下去。
最终,她也风清云淡地抱住了绝望的人,纵使身外风起云涌。
她叫庄韵然。
“韵儿……”徐让的手垂了下来,落在那双抱住自己的柔夷上面,想紧紧抓住她的手,却又不敢用力。他害怕紧握住的不安传达给少女,将他对安全感的需求暴露无疑。那份温柔,那份在深渊中拯救了自己的柔光,他渴望一直握住它,感受希望的暖意。
可是,温柔的希望更像于毒品,让人沉浸在某种消磨意志的虚假幸福里,当人们发现自己抓不住它时,只会迎来更为固执甚至颠狂的绝望。
人潮人海中,身体相触的两人,一个亭亭于闪耀的仙台,一个跪倒在废墟的边缘,若要传递什么,都需要跨越无数险阻,而一路前往,未必都能玉壶冰心,
徐让眼中闪过悲惨的光,不愿给她瞧见,但颤抖的声首仍像是言语外的另一番诉说。徐让已然明白,此时此刻,为了能拥抱住这个女孩儿,他必须活,必须离开,他必须捍卫自己最后的、活下去的尊严,才能捍卫身后佳人的尊严。
他收了收下巴,调整语气又低头掩饰自己的表情,可还是没能完全收束住那份辛酸,只能略显急促地说:
“我们走吧。”
“嗯。”背后浮起细语,仿佛幽谷传响,分外空灵,“我们走吧。”
这一慕在旁人眼里,却没有多余的意境,倾幕的人嫉妒,忌恨的人嘲讽,不屑的人恼怒,因为一个天之娇女和一个废物纠缠在一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打破了普通人的俗念,突破了他们的传统认知。对异类的憎恶,然后以暴力打压,是一切负面影响的终点。好的坏的,人们会选择弃废留美,也有人会选择摧毁美好,但在场的人里,这两类都包括,甚至有着更多的选择。
无数少女的仰慕者内心在嘶喊咆哮,怀抱者对徐让抢走庄韵然的怒火与怨恨,充满敌意与杀气的目光纷纷集中过去。无数路人也感慨,这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那可是女神般的存在啊!便宜了徐让那废物!”
“庄韵然既生得花容月貌,又是太学里的天才,才貌双全,前途无量,可怎么……偏生要和那废物混在一起!”
“徐让那个废物有什么好?韵儿竟到现在还对他不离不弃!”有人口中说着嫉妒愤懑的话,内心更携带着一线痴妄:庄韵然是我蔡毅的,徐让,四年前你给我的耻辱,我要一一奉还!
“站住,徐让!”在徐让和庄韵然转身的同时,一声喝令随着一道身影拦在两个人身前。有人出来,首先发难。
身体受伤,元力耗尽,徐让的意识已经不是很清醒了,在庄韵然的搀扶下,好一会儿才定住神,看清了面前拦路的人。眼前的拦路男子名叫蔡毅,年纪比他大四岁,与庄韵然一样是太学府里的学生,也是庄韵然的追求者,但在几年前被自己打打跑了。这几年里,徐让势微,蔡毅就跟着徐礼混,也一起打压徐让。现在这个场合里蔡毅跳出来,无论是受命于徐礼还是出于私怨,徐让都不觉得意外。
徐让正打算说话,庄韵然握了握徐让的手,轻声道:“公子,你有伤在身,这些事情,让韵然来解决吧。”
徐让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的确不够体力说再多话了,于是微微地点头,用凝重的目光看向葵毅,但眼角余光在一直留意着身后侧的舞台上的徐礼。
“韵然!”蔡毅看见庄韵然对徐让耳语,内心妒火熊熊燃起,“徐让如今已经是个废人了,你不该再跟着他了!徐让根本配不上你!”
“蔡公子言重了,韵然只是想搀扶世子离开此地,还请公子让开吧。”庄韵然的声音轻柔得如丝竹奏乐,言语也不带一丝一毫的锋芒,让人听着十分舒服,这份稳重成熟,不似这般年龄的少女能轻易说出的。
蔡毅仿佛听着天籁,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痴迷与怜爱,站在倾慕之人的对立面,让他感受到了近乎残忍的心痛,但他明白,唯有如此,他才可能离心中的女神更近一步,才可能像徐让一样,站在她的身旁。
定了定神,蔡毅知道,和庄韵然对峙,自己会心软会心伤,所以,要选择将枪头转向那个自己愤恨的人:“徐让!你就只会躲在女人身后吗?是男人站出来!”
庄韵然按住徐让的手,继续道:“蔡公子,世子方才比试,已经负伤。更何况,论年龄和修为,你都比世子要大,在此时出面挑战,恐怕不合时宜吧?”
蔡毅心中当然明了,徐让此时根本无力再做什么,他站出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趁机逼迫徐让,离开庄韵然。
“我也不想为难世子,也不想被指责趁人之危!”蔡毅直直盯着徐让,沉声道,“只要徐世子此时,让庄姑娘留在原地,自己走回去,我蔡毅绝不拦路!”
“蔡公子!”庄韵然脸色的微笑逐渐消失,表情平静地说出三个字,但蔡毅竟感到一丝寒意。
徐让苍白的面容又添加几分阴沉,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年被自已轻易击败的人,如今反来对自己做和当年一样的事。蔡毅做得还算是比较委婉的,甚至可以说保留了情面,只是让他自己走出会场。
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办?
保存自己的尊严,恢复点力气自己走?可那会伤韵儿的心,也有向蔡毅妥协、与韵儿断绝的宣告的嫌疑。那让韵儿出手解决麻烦?但自己尊严尽失倒是其次,最怕的是韵儿此次出手,遭人非议甚至是阴谋暗算。
受尽他人侮辱,沦落至如此悲凉境地,徐让重新领会了很多事情,他自己什么都不是,对很多事情已经无所谓了。尊严,只要一点点来保留底线就好了。可在近乎一无所有的生活里,那为数不多的拥有,却能成为比底线上的尊严更珍重的事物。至始至终陪伴在身侧的佳人,这份情感,这份情谊,这个人以及这个人的一切都会成为徐让更重视更舍命守护的存在。
徐让在几年来的差辱中,在败北的痛楚中,在父亲的打压中,早已经觉悟,自己没有活路、没有未来,那拯救了自己的温柔,他根本把握不住,那握着自己的柔软的手,他也牵不住。
徐让,一个即将退出这个舞台的人,本就不该让彼此在乎的人,因为他留下太多的牵挂从而限制了未来。
他从后侧看着少女耳畔随风飘舞的发丝,看着她美丽的侧脸,内心涌上热流,洗灌了勇气。在少女讶然的目光中,徐让轻轻拨开她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地朝蔡毅的方向走去。
“哈哈果然是个废物,害怕蔡毅的报复,真的就那样抛下庄女神自己走了!”
“这又得何偿不是无奈之举,徐世子早就没有了反抗的余地了!”
站在由台上冷眼旁观的徐礼,不屑地摇了摇头,心中也有几分喜说:徐让这废物没救了,世子之位也已经是我囊中之物了!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能夺走属于那个人的一切了!
这一切,自然也包括你心怡的女人啊!徐让!
在徐礼的内心深处,即使是对庄韵然这样的女神级人物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她作为陪伴那个人左右的女人。自然无法置身徐家两兄弟的矛盾之外,尤其是在如今徐让大势已去的情况下,庄韵然依旧站在徐让那边,如果再将她从徐让身旁夺走,无疑是一件十足快意的事情。
高台之上,徐玄锦也注意到了台下的骚动,但始终一言不发,只用冷酷而凌厉的目光看着一切的发生,那份威严与淡漠,仿佛是造物主观察自己的造物,并无情地赐下劫难与杀伐,仅管他什么都没有做,但正是无动于衷才显示出高高在上的残忍。
在那威严的王座旁侧,另有一名穿着金色锦服的中年男子端坐着。男子的座位与徐玄锦相齐,两人地位相差不多,才能独坐在这个位置。中年男子偏过头微笑道:“武侯,徐出子受到太学弟子的刁难,你不出面吗?这怕是会损了武侯的颜面啊!”
徐玄锦不为所动,用低沉的声音回答:“玄武侯的颜面,不在那个废物身上!而他受尽耻辱,也只是因为他太弱,没有本事解决罢了。我徐氏一族,自开国以来,以力辅国,以强为尊,即使徐氏内门之人,也不会承认弱者,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废物!”
“他的无能,让徐家,让本侯都明白,帮助他,毫无价值。”徐玄锦道,“”元武之世,弱即是罪!王爷。”
“哈哈,好一个‘弱即是罪’!武侯一门的冷酷丝毫不弱于我皇室之门,也正是这种优胜劣汰,徐家才总是人才不断吧,我封襄王佩服!”中年男子大笑,也道出了他尊贵的身份,炎武国亲王——封襄王。
在炎武国当世,老一代的亲王都已经世袭换代,炎武帝治下共有皇室的五大亲王,封襄王正是其中之一。每年徐家的家族大比,皇室都会派遣一名成员来观赛,今年正好是封襄王代表皇室前来。
这么看来,徐世子之位,是必定会换人了,那又为何要等到明年呢?”封襄王问。
徐玄锦低沉的声音略微提高,言语郑重,甚至似乎是严厉的程度,“武国律法,不可违!”
封襄王一愣,很快又露出微笑,但内心却确暗暗地紧绷了一瞬间,道:“武侯大义,本王佩服。”说完,便又将目光投向广场。
徐让迈出脚时,仿佛整个人走在凌空的峭崖,每一步都缓慢,缓慢后都心惶。踏下时,都似乎要花上时间试探、思索,这一步是否应该,这一步是否正确。
而无需确认的,他明白,这一步一步他都在离自己的未来越来越远;这一步一步,他都在离自己的尊严越来越远;这一步一步,他都在离奏响自己心韵的女孩,越来越远!
他走着,走着,我究竟是在做一种尊严的守护,还是困境的逃离;他想着,想着,我到底是一种挣扎的自救,还是绝望的沉沦?
他走向前,周围的人像海啸来临时的弥天巨浪,筑起高耸的城墙将他围困。那尖锐的目光和刺耳的嘲讽,是浪涛上摇摇欲坠的浪花,要将他淹没。他再走向前,又仿佛被卷进一片漩涡,而漩涡另一边与他相望的是他心中的女孩,两个人在旋转着的彼端,随浪而流,挣脱不开,越陷越深,又越深越远。
当徐让走近蔡毅,略显模糊的视野里,却清晰地映出蔡毅得意和喜悦的表情,而在双眼中,深深流露的是鄙视、嘲弄和怨恨。两人擦身而过时,蔡毅用细小的声音道:“徐让,庄韵然是我的,你再也没有资格和我抢了!废物!”
徐让的两眼微张,瞳孔微缩,随后痛苦地闭上了眼:是啊,我这个废物,修炼不了元力,保不住自己的地位,连心爱的女孩儿和她的尊严也保护不了,我只能妥协,向一切妥协……要么就只有悲凉地死去……
他停住脚,在蔡毅的身侧稍微停顿,但低着头,连身体都微微发抖。他抬腿,即将走到蔡毅的身后,马上就能永远地逃离这个会场了。
“我本就只能妥协,这么多年都妥协惯了……”徐让的内心似乎是濒死般叹息,跳动着哀求他“快走,快走”,但他就算是真的濒死的人,心也在热烈地跳动着啊,既然热烈地跳动着,又怎会发出乞求的哀鸣?
噗通!噗通!噗通!是啊,跳动着,那么激烈地呼喊着,既不乞求也不悲哀。他本该抬起脚,踏出那逃离的一步,但脚却像生根一样倔强,如何也不肯抬起来,如何也不肯抬起来。
如何也不能妥协,如何也不能就这样逃离!他的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处血液,都跳动着,嘶喊着,挣扎着,不肯求饶。
“明明只能妥协了,明明都已经习惯了……可为何我……”徐让脑海热血上涌,一如他那不受控制的肉体和心脏,他的内心里用尽全力挣扎着咆哮,“可为何我!”
徐让骤然转身,一巴掌狠狠地扇在蔡毅的脸上,风嘶云啸!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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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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