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沉梦

第三章沉梦

        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所有人脸上都布满了难以置信，那忍气吞声的废物，竟然还这般胆大妄为。而当事人蔡毅更为震惊，不，应该是震怒，这个废物，没有办法修炼元力的废物，竟然敢动手打他的耳光！

        突如其来，有远超于意料之外，以致于蔡毅没有及时躲过这一巴掌，硬生生地用脸颊接了下来。但他也是武者八级的人，反应过来后，一拳打在徐让的胸口，让后者倒飞出去，跌落在地。

        旁人无不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徐让还敢动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嘿嘿，怕是狗急跳墙了！真的蠢！”

        蔡毅内心恼怒：这个废物竟打了我耳光，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他！怒火充盈，蔡毅冲向倒在地上的徐让，正打算找回场子，而一道轻盈的身影飘进视野，让他慌忙停住了脚。定过神之后，迎来的是更为难堪的恼火，蔡毅知道庄韵然一定会为徐让出头，但当她真的站在自己面前，去保护身后的废物时，他怎么也收束不了那份嫉妒与愤恨！蔡毅无数次憧憬着与女神的对视，但此时此刻，他却是在咬牙切齿。

        都是徐让那个废物！那个废物到底有什么好！

        “公子，你还好吗?”庄韵然轻声问道，双眼一直看着蔡毅。

        “咳……还好……”徐让咳出一口血，面色苍白，他甚至没办法将上半身立起来，只能躺在地上。

        “公子！”注意到徐让咳出血庄韵然也顾不上蔡毅了，蹲下身察看徐让的状况。庄韵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将小瓶中的一粒药丸喂给徐让：“公子，先服下这粒止血丸，不要再说话了，接下来，让韵然来解决吧。”

        服下药丸后，徐让的痛感消去了很多，体力也略有回复，勉强坐起来，苦笑道：“韵儿……对不起……”徐让十分内疚，甚至有一丝懊恼，本来他不想让庄韵然为他出头，打算就这么夹着尾巴离去，可最后那一刻头脑一热，竟然打了蔡毅一巴掌。结果，局面还是演变成了，要依靠庄韵然的地步。不过，懊恼的情绪也只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毕竟，脸都已经打了，而且还打得有点爽。扬眉吐气的感觉，第一次出现在徐让身上。

        庄韵然重新站在蔡毅面前，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看不出愠怒，看不出恐惧，仿佛一个没有骨血的精致人偶，明明有美丽的面貌和精美的衣裙，令人惊心动魄的同时，又令人胆战心惊。少女认真地沉默，流云、微风、阳光化作她的言语，从她的袖中、裙中、长发中传达给世间。

        “韵然！”蔡毅表情狰狞，那一刻，庄韵然的风华，深深令他震撼与痴迷，但想到徐让，妒火更盛，他已经下定决心，就算今天和庄韵然动手，他也一定要将徐让打他耳光的那只胳膊卸下来！

        “够了！蔡毅！”

        一声喝令，仿佛一瓢冰水，瞬间浇灭了蔡毅的怒火，让他愣在原地，因为，徐礼开口了。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火焰，朝比试台上的徐礼行了一礼，道：“是，殿下！”

        徐礼?他这时候开口是要做什么?徐让内心警惕起来，凝视着台上的身影。而徐礼只是淡淡地瞥了徐让一眼，就将目光转向了庄韵然。

        “庄姑娘，你也是太学的才女，既有过人姿容，又有元武天分，前途无可限量。但徐让只是一介废人，无法修炼，又不能熟用元力，今生的成就也只能止步于此……和这样一个男人混在一起，对姑娘前程，只怕有弊无益。”徐礼道。

        “二殿下言重了，小女子也不过是太学的一名学生，没有背景，没有地位……但令兄徐世子，不分贵贱，不问尊卑，愿诚心与我结交，以知己相待……”庄韵然的目光直直地对上徐礼，一片澄澈，让徐礼的眉角也不经意地跳了几下。

        她的声音，那一刻清脆得像是铃铛，在寂静的夜里慢慢轻摇。

        “他奉与一片冰心，我亦不离不弃。”

        这番话，摇动着徐让内心的柔软，心韵如涟漪，一遍遍洗刷过他的痛痕，他双眼起了薄雾，嘴角挂了浅笑，内心一遍一遍地默念着：韵儿……韵儿……

        蔡毅脸上更加阴沉，死死握住拳头，浑身都因愤恨而微微颤抖：“徐让！”而围观的人们大多也与蔡毅的相同，嫉妒、愤恨的情感交织。

        “徐世子……”徐礼的表情也微微变得冰冷，目光在徐让和庄韵然之间来回走动，内心更加坚定了通过这个女人来使徐让痛苦的目的。

        “呵呵，庄姑娘与家兄的故事我也略有耳闻，过去也是一段佳话。”徐礼用笑容代替了脸上的冰冷，道，“那时候，徐让还在受用骗取得来的赞誉，正是最为风光的时候，他听闻姑娘才貌过人，于是慕名拜访。听闻后来你们进了一场赌斗，兄长胜过了姑娘，你才答应做他的红颜知己……”

        “徐礼!你想说什么?”徐让大喊一声，质问道。

        这声质问并没有吸引徐礼对徐让的注意，前者依然看着庄韵然，笑道：“我也想效仿家兄，庄姑娘，若是四个月后的世子之争我胜过了徐让，不知姑娘能否离开徐让，成为我的红颜知己呢?若庄姑娘答应，我便放劝劝蔡毅，让二位回去。”

        “徐礼!”

        “二殿下！你……”

        徐让与蔡毅同时叫出了声，但一个是愤怒，一个震惊，旁人也因徐礼的这番话议论不止。

        “二殿下……”庄韵然开口，此时众人的目光则又向她这里汇集过来，在众目汇集之下，庄韵然轻描淡写地回应着徐礼:“二殿下，你也想让韵然做你的红颜知已吗?”

        “唯一的。”

        “那么除了四个月之后战胜世子之外，您也得像世子一样，打败我才行!”庄韵然忽地展颜一笑，灿若繁花。

        “殿下，就这么让他们走？”蔡毅不甘地问道，“那个废物，打了我一巴掌!”

        徐礼眼中寒芒一闪，如铁刀划过蔡毅的身体，使他内心猛地一跳。徐礼用阴沉的口气道：“你还有脸提?你被一个伤成那样的废物打了耳光，只能说你自己不中用！而且，当时还在家族大比，父侯与王爷都在看着，你竟然直接找上徐让，制造骚动！愚蠢！”

        “殿下，此事是我处理不当，可我一见到韵然……和那个废物……唉！”

        此时比试台上已经站上了另外两名徐家弟子进行比试，徐玄锦、封襄王仍端坐于看台之上，对刚才发生的事只字未提，也不曾插手，仍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徐礼抬首望着看台上的两人，内心迷惑。他不懂为何父亲对刚才的骚动不闻不问，他清楚父亲信奉弱肉强食的原则，因此不会对徐让抱有同情、怜爱和慈悲的情感。但父亲也是一个重视法则的人，不可能会对扰乱家族大比秩序的行为一声不吭，视若无睹。父亲内心的盘算，究竟如何？徐礼若有所思，也许只有接近父亲那个层次，才能领会吧……

        “殿下，情问……你对庄韵然是认真吗?殿下！”蔡毅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嗯？”徐礼回头看向蔡毅，眯住眼瞟着他，道，“哼！你放心，我对这个女人没兴趣。只是，把她从徐让身旁，夺过来，能让徐让更加痛苦……我只在乎这个！”

        看着蔡毅的表情渐渐缓和，甚至露出一丝喜色，徐礼不屑地哼了一声：“如果你想要，折磨完徐让，待我成为世子后，区区一个太学女弟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是！多谢殷下！”

        看台之上，徐玄锦古井无波的目光始终放在比试台上，严肃的表情从来没有改变过。封襄王内心的疑惑与徐礼一样，他不明徐玄锦此人的心思，完全捉摸不透。就像是一片汪洋大海，而自己像一个在海岸边抬荒的人，别说去理解深海，连海船都未曾登上，只能望洋兴叹。

        “武侯为何不喝上那场闹剧？”他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但徐玄锦的回答，令他一惊。

        “你会蹲下身体，仔细去看蝼蚁的闹剧吗？”

        什

        徐玄锦道：“我从不关心过程，只在乎结果。”

        徐让行走在一片死寂的沙漠里，飞沙遮掩了前路，狂风拖拽着行人。他口干舌燥，腿酸脚麻，困乏无力，更有那没有出路没有尽头的前路，残酷地陈现在眼前。望梅正渴起码用虚假的希望使人清醒，无尽的绝望却只想着催人入眠。

        我一直走在这样的地方，从未见过一寸的柔光，白天是剥皮拆骨般的日晒和风刮，夜晚是破肚穿心似的冻寒与虫噬。我跌倒在地，脸庞与身体陷入黄沙，这样就不用面对一望无际的前路。那么多疼痛辛酸、那么多凄凉悲惨，站着无法承受，但躺下就不用面对，就这样躺着，任由黄沙将自己掩埋，渐渐地慢慢地，任由黑暗的世界一点一点把自己包围。

        可是一旦倒下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而掩埋我的沙土，会越堆越高，越堆越高，他堆积成沙丘，别人再踩过去，走过去，跑过去。别人踩着我的尸骸上去，我只是成为别人的踏脚石。

        我不想就这么被埋进沙尘里！凭什么你们都要踩着我过去？我要死命挣扎，爬出沙坑，哪怕只露出一个手掌！谁敢踩，我就把他拽下来！

        于是，漫漫大漠的沙丘上，像从沙子里生长出来仁立看一只手，在绝望中挣扎着、坚持着，直到某一天，另一只柔软为手握住了它，一点一点地把徐让从沙漠里拖了出来。

        重见天日的刹那，漫天黄沙化作和风细雨，无垠大漠花开遍地，还有那只手的主人，正温柔地微笑着，阳光正好。

        徐让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张微笑的脸，治愈着他满是疮痍的心。

        “韵儿……”

        “公子，你受了伤，大夫吩咐你静养几日……”

        徐让眼珠子动了一圈，才发现这里是他的房问，他回到了徐府，庄韵然将他从练武场带回到徐府。他躺在床上，庄韵然坐在床边。

        徐让的房间比较宽敞，桌椅床柜也是权贵之家的精制细造，但房间却显得阴暗，门窗紧闭，只有丝缕的阳光能挣扎着钻进来。家具虽然奢华但十分陈旧，一些不常用的布满灰尘。自从沦为“废物”后，徐让也算深居简出了，几乎很少让仆从进出自己的房问，久而久之，仆人们也明白这个废物世子自闭了，不再过问。

        “韵儿我刚才做个梦，梦见自己被埋在沙漠里，就要死了……”徐让低垂着眼皮，有些疲惫又和蔼地看着床边坐着的少女，轻声道，“最后，是你把我救了出来……然后沙漠不见了，到处都是花……”

        “公子……你说笑了……”

        “真的，你那时候……好美……”徐让颤抖着抬起手臂，手掌轻轻地在庄韵然的脸颊上摩擦。感受着那柔嫩的触感，徐让道：“这几年，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坚持不住了！”

        在他的手触及脸颊的一瞬，庄韵然的身体如触电似地微微颠抖了一下，她停顿了片刻，轻轻抬首，握住留在自己脸上的手掌，表情柔和地看着少年：“我只是陪在你身边，但无法替你承受那么多痛若，能坚持下来，都是公子自己的本事。”

        “韵儿，为什么……即使我这般落魄了，你仍然原意伴我左右？跟在我身边，连累着你一起……”徐让内心希冀着，却又十分胆怯，复杂地寻求着那个答案。

        庄韵然笑了笑，将徐让的手慢慢放下来，双手握住他的手掌，似乎给他安慰，给他希望：“因为你说，让我做你的红颜知己，我就是你的红颜知己了。”

        顺着她的侧脸，那从狭缝悄然摸进来的阳光，把两人目光之间的空气染成金色。在发丝与脸颊的缝隙间，白色的日光若隐若现，裹着温暖，照亮了半边的房间，留下半边阴暗的角落，在女孩的背后潜匿起来。

        徐让合上眼，仰起头，沐浴那一缕阳光，轻轻吐出一团气：“韵儿，谢谢你。”

        庄韵然也轻轻地道：“公子，言重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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