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色弱的画师（六）

小栗五郎举起了手里的遥控器，食指曲起，高高悬在那一个空白的触发键上，蓝色光屏上显示的时间正暂停在倒计时20分钟，想来这正是他们打算和警方周旋以及藏起抢劫来的财物的时间。

        不过么。

        “想让我放过她？可明明——被挟持的是我诶？”拉长了语调，敛去了面上的笑意，日向初明注视着高台上低头端坐的男人，眼里的兴味迅速散去。

        追求艺术的画家感到了无趣。

        “”

        你真的当我们的眼睛都瞎了吗！小栗五郎愤怒的挥舞手臂，然后无力的虚张了几下，无可奈何的垂下。

        能一手策划这次精妙劫案计划的劫匪这么变得这么天真了？男人微妙的蹙眉。

        唉，不论是打算拿着□□和我讨价还价寻找时机翻盘，还是继续之前的计划，拖延时间等待警方到来后引爆札弹，然后在混乱中谋求机会，这些表现出来的形象至少都还算好看。

        至少好过现在，动作毫不掩饰，一幅瘫倒了你爱拿就拿，我就这样摆烂了你随意的自暴自弃的样子。

        说不准下一秒就会按下按钮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你变得无趣了，小栗五郎先生。”他这样总结。

        盯着男人有些愤怒的眼神，日向初明的身体微微前倾了，并不再看持枪对准他的劫匪们。

        毕竟三楼与二楼，一楼，每层楼之间的垂直高度差大约有四至五米，锐角的斜线距离更远，与最近的劫匪的距离大约有二十米，这么远的距离，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能打多准呢。又不是谁都像他一样有着“灵活双手”的天赋，天生使用工具的熟练度提升30。

        他像是搂着舞伴似的搂住了小栗美和子，这样的姿态使得两人看上去似乎极为亲密。

        可在场众人却清楚的感觉到这拥抱里不含任何旖旎。

        银色流匹似的长发滑落至女方的肩膀，随着男人的动作在空中晃悠着，像是一匹光滑精致的流苏坠下，然后黑暗主动笼罩了小栗美和子。

        在那样的拥抱的下一秒，男人的手腕灵活的一转。冰冷的枪柄再次落在了女人的手里，男人引导着枪身穿过女人的脖颈对准了男人自己的额头。

        “现在不就是她在挟持我了。”他俏皮的一笑。

        像是欲举枪自尽一样，他将能够杀死自己的武器再次交到了劫匪手里，像是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闹剧，令他提不起多少兴趣。

        或者说，除了那艺术的灵感没什么能让这个男人提起兴趣了。

        “来杀了我吧，美和子。”声音很浅淡，连风也能吹去，可这句话像惊涛骇浪一样拍打在每个人的耳边。

        “这个混蛋在自己找死——”已经无声中收服了监控室的两人默默看着监控里的这一幕。

        加藤玲子嘎吱嘎吱的扭着拳头，咬碎一口银牙，愤怒的看着这个男人说出了这句话。

        小麦肤色的男人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可他擦拭手上鲜血的动作却突然变得异常温柔，显然他并不像表面上这么平静。

        不论如何，现场的话还在继续。

        “将你心里的我一同抹去吧，将内心的软弱与善良一同抹去吧。反正这里并没有人认识你，杀了我，杀了这里的所有人，拿走抢来的财物，未来的日子里，你还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过着更加舒适的生活，踩着这里无辜民众的鲜血走向美好的未来。”他在小栗美和子的耳边轻声述说。

        没有灵感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像是呼吸空气都感到了窒息，就像是鱼绝不能活在没有氧气的海底，于是当他感到无趣时该怎么办呢——-

        自己创作灵感便是了。

        向日初明垂下眼睫，摆出了一副循循善诱的诚恳态度，可炽热的红瞳里再次燃起了妖艳的红光，他暗暗活动着五指，强行按下了属于初夏野未来的意志。

        你会怎么做呢？是彻底堕入黑暗，还是继续愚不可及的继续摇摆不定呢？亦或者彻底摆脱兄长的阴影褪茧成蝶？

        不论是哪一个选择，都会给他带来新的美妙灵感。

        “不，别听他的！美和子！”带着撕裂感的吼声传到了小栗美和子的耳朵里，总是过于胜券在握的兄长终于感到了恐慌，他下意识的想要制止那个男人的行为，一个踉跄，然后从高台上摔了下去，他在并不那么的平坦的台阶上滚落。

        手中的遥控装置在身体与地面的冲撞中一路滑了下去，没入黑暗，蓝光闪了闪熄灭了。

        这时一楼、二楼、三楼都适时的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震慑、像是回应，劫匪们抛下看管的群众在向着二楼来了。

        现场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劫匪、两位警校生候补、远远围观的普通民众，乃至向日初明都在看着小栗美和子，等着她的决定。

        小栗美和子真的快要崩溃了，她的手指剧烈颤抖着，粘稠的汗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湿滑的几乎使她握不稳枪支了。

        厚重的头罩浸满了汗水变得沉重而挤压，像是躺在深层的海底使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像是要死去了一样。

        耳边兄长的话从没有这么唠叨过，嗡嗡嗡的响个没完，可她已经听不清了。

        “砰”

        一片寂静。

        小栗五郎拖着右腿一瘸一拐爬起，然后神情紧张的冲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向日初明看着女人瘫软下去的身体首先发出了声嘶力竭地大笑，他及时退了开来，于是小栗美和子被无情的扔在了地上。

        唯有他一人的放肆大笑在黑色的米花大厦里回荡，像是疯子一样。

        这个女人晕了过去。

        真的是太有趣了啊，他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选择，他的下一副作品就叫做《战场上昏倒的女人》好了。男人如此愉快的下了决定，顺便矮下身子躲过了小栗五郎的拳头。

        向日初明止不住的抹着笑出来的眼泪，受伤的脖颈此刻已经因为剧烈动作振开伤口，纤弱的男人倒在地上，银发长发如流水般铺了满地，白的消炎药粉末和血水混在一起成了粉色，显得他狼狈却又自在。

        “啧”看的某个金发男人极为不爽。

        “只是中暑哟，现在送去医院还来得及。”银发的男人远远的对劫匪们给出建议，神情极为陈恳，好像自己不是罪魁祸首一样。

        可任谁也无法忽视他话中的恶意。

        是选择继续之前的计划，还是抛下累赘的同伴呢。

        是选择肉眼可见的美好未来还是放弃犯罪计划走向黑暗的牢笼呢？

        我把选择放在你们自己手里。

        不过想来劫匪们并没有感受他那仅有的一点善意。

        蓬勃欲出的恶意在一道道黑色的持枪身影里酝酿，5个人已经形成了个半圆将最内侧的娇小身影挡住，看着瘦弱的画师，如临大敌。

        “喂喂喂，你们有这么怕我吗？我手上可是连一把枪都没有呢。”银发的男人笑着做出了投降的动作，举起了双手。

        日向初明难得又提起了兴趣，红色的眼瞳微眯着，泪水还挂在眼帘上，像是燃起了一团粉色的雾气，缱倦极了。

        他弯下身子从地上爱惜的捡起了画板，从背包里抽出一卷画纸再妥帖的贴在画板上，准备工作就绪后，他看着暴躁不安的劫匪们，突兀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带着笑意的闷哼。

        “要来张画像吗？劫匪先生们。”削好的铅笔在日向初明的指节间灵活的转动，不时做个转体三圈半的高难度旋转，像是把一阵呼啸的风牢牢把控在了手里，每一个转动都带动着劫匪们心脏的跳动。

        银发男人再次提出了邀请，眼里满是诚恳的请求，让人不由得信任他。

        谁信他谁是傻子。小麦肤色的男人撇撇嘴，对着手中的通讯器继续传达信息。

        [from零

        很快就能回去了，这桩案子马上就结束了，学校见。

        to

        hiro]

        点击发送后，降谷零放下通讯器，神情复杂的看向监控里的那个男人，半响无语。

        我会看着你的。

        不远处似乎有警车声响起了，打破了硝烟似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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