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长生石

李凤鸣道：“狐妖突然性情大变，不守妖群规矩，不再对同伴客气，从小心翼翼变得胆大妄为，做事莽莽撞撞，颠三倒四，还和人谈婚论嫁。妖群认为他是异类，对他施以极罚，废其妖身，囚于山中永世不能出。

        “狐妖千年忏悔，终于再次修成，重获自由，却一直恪守本分不在踏出深山一步。有天她遇到一只小狐狸正在吃兔子的萝卜，他规劝小狐狸这样是错的，不可如此，会受到惩罚。小狐狸道：‘我不怕，因为兔子会原谅我，你没有被原谅过吗？’狐妖摇头道：‘没有。’小狐狸伸出爪子摸了摸他的头，递给他一根萝卜，说：‘我原谅你了。’

        “狐妖说：‘可我不能原谅自己。’小狐狸道：‘你可真可怜，你都是狐妖了，竟然连跟萝卜都不能吃。这样看修炼千年也没什么用嘛。’狐妖道：‘万物有法则。你长大了，就需要有大人的样子，得说一些好听的话，做一些像样的事。’小狐狸问：‘变成你这个样子吗？我可不愿意。’说完小狐狸就跑掉了。”

        李凤鸣讲完众人一头雾水，严云梳问：“这跟石头又有什么关系？”

        李凤鸣看了眼众人嫌弃的嶙峋白石道：“这就是那根萝卜。”

        江月楼里一阵哈哈大笑，突然涌出一群人，这些人衣袖宽大，多着青白之色，长须黑帽，老老少少，或手拿着毛笔，或者拄着拐，一出来就将桌子上的石头围了起来。

        一人抚须道：“谁人不曾幼。老夫年轻时什么都不懂，但偏偏要跟那么一群人相处，伪装的相当笨拙可笑，可如今对人世游刃有余，却常常想起那个笨人，那是我的萝卜，我还曾为他彻底消失骄傲不已，认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大人了，如今看来，我连跟萝卜都不敢吃，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一人接声笑道：“人走近了看都是半人半鬼，不人不鬼。咱们把鬼关进黑暗里，只想让人晒太阳，可不知那鬼本来就喜阴，越黑长的越汹涌，人喜阳，可太阳一天歇半天，怎么能长得过鬼呢。况且也没人问问那一半鬼，要不要到人间看看。鬼越长越大，人越变越小。路越走越黑，光越来越越弱。不用死去，我们便已经和狐妖在地狱里站了千年。”他颇为欣赏看向李凤鸣和林无衣，向众人道：“今日却让两个少年，一人一手，将我们心底的小鬼拉出来晒太阳，汗颜呀实在汗颜。”

        “说的好。”又一人鹤发童颜走出，赞道：“恰如此石。它并不特别，但却是唯一。”

        “你道山野无听客，我言荒崖不抚琴。箬笠蓑衣皆褪去，青衫来见知音人。”提笔的老者瞬间在小厮展开的宣纸上挥洒，落款白柳老人，挥手小厮端上印玺，拿起盖上。

        众人皆惊，一时窃窃私语，皆往前来，想一睹白柳老人的风采。

        李凤鸣早听过白柳老人大名，一手草书登峰造极，只知他与友人隐居花海，多年不在世上行走，心中一时纳罕。

        白柳老人转头向李凤鸣林无衣道：“本是受人所托，不想竟有如此奇遇。”忽俯到李凤鸣耳旁小声道：“真心不可笑，把真心藏起来的人才可笑。”他拍了拍李凤鸣的肩膀，朗声道：“我们是做不到了。”说完大笑而去。

        林无衣站在人中间愣了半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是好事。她抬头忽看见若梦的脸，兴奋的喊了声“若梦先生”朝江月楼门里奔去。

        若梦先生此时却避之不及，快步往楼上走，李凤鸣跟着林无衣进来，越看那若梦越不对，他站在楼梯口，忽朝人唤道：“若梦先生请留步。”

        若梦不能不停下，侧身对着，不肯转过脸来，他抬手捋着胡须，故意压低声音道：“公子若有不解，可与掌柜问询。”

        李凤鸣快步上了楼梯，于近处向若梦拱手道：“惯常听双儿提起您的名字，一直想要登门拜访，今日得见，特来道谢。”

        若梦哈哈一笑，仍是侧对着，道：“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李凤鸣抬了抬头，紧紧瞪着若梦胡须，笑道：“原来先生也知家妹小名。”

        若梦本想搪塞：“听人唤过。”

        李凤鸣眸色一沉，忽抬手揪住若梦的胡须，猛地一扯。

        近手边的林无衣福伯皆是一惊，忙上前阻拦，可那胡须瞬间被揭下，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分明就是个少年。

        林无衣还没晃过神，李凤鸣道了句“竟然是你”将人揽脖子抱住。若梦也没了先生风度，与人对搏。两人四手，小孩子打架一般，相互架着对方上了楼，嘴里不时恶狠狠朝对方说些什么。

        林无衣看看福伯，福伯也是一头雾水，但见却是相识，只能等着两人，来到江月楼顶楼，李凤鸣一把将若梦推倒在地，怒道：“李浮生！你一天装神弄鬼在干什么呀！”

        林无衣从后默默走出，见福伯缄口不语，若梦从地上爬起来，也是气势汹汹，他一拧脖子道：“说话客气些，我是你皇叔！”

        当夜三人散的实在不好看，李凤鸣和林无衣回家已经是半夜，李浮生让福伯找了辆马车送两人回家。

        结果李凤鸣怄气说不必。

        李浮生也没好气道：“不是为了送你！”

        两人上了马车，李凤鸣脸上的怒气还是散不去，见林无衣一直低头不说话，这才想起她的处境，低声道：“不怪你，李浮生这人狡诈，连李乾都绕着他走，我们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林无衣只觉好笑，分明李凤鸣先前还在信里夸人，她也不看李凤鸣，仍旧低着头，盯着手腕上菜色玉镯，不咸不淡道：“我是你的萝卜？”

        李凤鸣一愣，他正懊恼好好的生辰给弄成这样，不知该怎么着补回来，陡然听到这一问，竟是给笑了，忙道：“不是。”

        林无衣抬眼目光灼灼将人一瞪，嘴巴微微一撇，哼了一声：“那我就是小狐狸了？”

        李凤鸣笑出声，看着对面坐的人，蹙眉撇嘴，水杏眼角微红，却是自己怄气，越看越是好笑，与人对坐车内不远不近，却实在想扑过去将人抱住，好好打开她的脑袋，仔细看看里面藏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就是随口一说。”李凤鸣见她仍旧不乐，道：“我天天挂心你在外面，怕你遇到拿不定的事，你倒对我放心的很，不闻不问，信也不看一眼，一个人潇潇洒洒，像是我这个人没了似的。”

        林无衣乍听埋怨要怒，听到最后一句却噗呲笑了，她亦不知自己怎么扭捏起来，总觉哪里怪怪的，只想着跟李凤鸣拧着来，怪道：“我有什么不放心。你去的千人把守，万人巡防的皇城，哪里还需要我在旁边碍手碍脚。”

        李凤鸣从未听过林无衣如此说话，新鲜的不行，言语中都要酸出味了，竟是甄如一平日里与李凌云使性子的模子。

        他心中说不出的激动，却不知自己明白的对不对，唯恐会错了意，小心问道：“若我就是缺个在旁边碍手碍脚的人呢？”

        林无衣瞪了一眼，嗔怨的眼神几乎在说，我就这么一说，你还敢真嫌我碍手碍脚，李凤鸣被这一眼瞪得心都软化了，只等着人动手打他顺势将人抓进怀里。

        林无衣哪里知道他的这些打算，她倒是真想揍人一顿，可一看手上镯子，瞬间就心疼起来，这要是打碎了多可惜，遂作罢别过头不理人了。

        马车辘辘滚过长街，马鞭时不时响起，鞭鞭打在李凤鸣心上，只恨自己找不到借口。

        林无衣突然道：“你说的李乾是秋闱射你的哪个李乾吗？”

        李凤鸣一怔，忙点头道：“是。”

        林无衣又道：“那你们每天都在一处读书吗？”

        李凤鸣简直知无不答：“上午读书，下午骑射。”

        林无衣再问：“他有为难你吗？”

        李凤鸣心喜不已，面上却不敢露，道：“也不算为难，有意无意针对我些，也能明白。”

        林无衣转身屁股弹坐下，正对着李凤鸣怒道：“怎么明白？故意就是故意的，哪里还有无意之说！”

        李凤鸣讪讪一笑，道：“也许真的只是巧合。”

        “巧合？”林无衣瞪大了眼睛：“你别是吃了几天皇宴把你吃傻了吧。”

        李凤鸣微叹了口气，道：“那还能怎得？他坏我弓箭，松我马镫，我又能将他如何。”

        林无衣奇道：“你什么时候成了个棉花球？我可还记得你在伴君里算计我的时候，你就是个棉花球，棉花里面也藏着针呢。”

        李凤鸣笑向人道：“知我者双儿也。可就算我藏着针，也得人家将拳头打过来，自从上次秋闱的事后，他可是不会明着来，白让我有机会装可怜了。”

        林无衣见他说的不羞不骚，半点惭愧没有，诧异道：“你的可怜怕都是装我看的吧？我瞧你跟你那小皇叔说话可没有半点可怜的意思。”

        李凤鸣被说中，脸不红心且跳，试探道：“我给别人装可怜谁会理我。”

        两人越挨越近，碰头都要撞一起，她抱胸往后一坐，心里气的不行，哼声道：“我也不要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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