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长生石

天灯之耀眼，李浮生想看不到都难。他耳目众多，人还坐在江月楼顶楼的窗台上，一声门响，福伯进来了。

        他忽坐起，探身问道：“怎么说？”被自己的着急惊到，又往后收了收身子，继而神色一展，再次懒懒看向红成一片的远空。

        福伯倒似没有察觉，脸上无丝毫波澜，回话道：“小刘表亲在南安王府上，说是家里养的小世子妃今日生辰，阖府上下忙了好些天，王爷王妃亲自带着给布下今天这一出。”

        李浮生一笑，目光茫然，半天道：“也真是有心了。”说话却似有叹息，放在膝盖的手把玩着两颗紫色圆石，不断发出叮叮相撞到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他猛然醒过神，嘱咐道：“她今晚若是还来，一定让她中。”

        福伯一愣，问道：“是赵姑娘还是严姑娘？”

        李浮生倒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问，反而被逗笑。下窗背手而立，不紧不慢道：“自然是赵小猫。难得遇到小孩过生日，再开心点也无防。”

        福伯一出，他找了个绝佳位置，推窗半躺塌上，楼前亭一片人影尽收眼底。

        只是恍然间眼前却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的脸，一双大眼睛，圆圆的脸，倒吊在李浮生眼前，吓得李浮生直往他娘背后躲。

        他娘阮夫人倒是不惧，随行的护卫替刀指人一声呵斥，结果别人连刀都夺了去。

        李浮生并未看清侍卫的刀是怎么到女孩手里，只见她握着刀噌一声拉出刀刃，吓得众人将他和阮夫人护住。

        “什么破刀，给你，小爷才看不上。”她站在一方大石头上，将刀又扔了回来，刀不是被直直扔回来，而是在空中转了无数圈滚回来的。

        李浮生看得目瞪口呆，心道好厉害。只他还未晃过神，来暗杀他们的人就真的到了。

        十数黑衣人从树林中钻出，一拥而上，招招要取他们性命。护卫片刻便抵挡不住，阮夫人护着儿子朝山上跑，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飞刀砍来之时，阮夫人将往前一推，让李浮生快跑。正在这时，那个半人高的小女孩跳出来，翻了个跟头，一脚将飞刀踢开，落地朝来人道：“小爷的地盘，岂容你撒野！”

        李浮生早已呆住，这女孩两个发辫乱糟糟翘在头顶，身上穿着件红衣，脚上踏着双白色的短靴，岔腿挡在他身前，正如菩萨派下天的仙童。

        黑衣人瞬间来了五六个，仙童大叫一声“糟了”，拉着她阮夫人和儿子便跑。

        后面的黑衣人冷笑道：“还以为是什么小阎王，原来不过三脚猫。”说罢挥刀追着又上，眼看人要追上，女孩却猛然停下，回头对着黑衣人歪嘴一笑。

        嗖嗖嗖——

        两排箭雨从树林飞出，直插黑衣人脑门而去。众人猝不及防，抵挡一阵终是中箭，只一人翻身而出，挥刀对着女孩面门砍来。

        女孩一怔，抬手却是朝着人身上扔去一朵花。

        那花也不是花，又像个螳螂，忽在空中张开花瓣，喷出一片水渍来。

        此时那杀手衣袖已破，浑身上下皆有擦伤，几乎是一瞬，只听他一声嘶吼，刀柄落地，浑身伤口出冒着白色的汁水，像是将人煮沸了。那人疼的在地上打滚，叫声更是惨绝人寰，不一会嘴巴也被整白色泡沫吞没，叫声凄厉，任谁听了都害怕。

        待那人彻底没了声音，浑身已是焦黑一片，如一具干尸。女孩信步走上前看了看，朝着中箭未死的黑衣人走去。

        黑衣人哪有不怕的，匍匐在地上直称不知是小阎王地界，请求饶命。

        女孩哈哈一笑，叉腰道：“知道就好，滚吧。”

        几个黑衣人从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相互欲搀扶，阮夫人突然从地上捡起长刀，颤颤巍巍冲到几人跟前，从肺腑中发出一声颤音，吼道：“谁派你们来？是不是李添？你们说！”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忽一人抓起地上的箭头跳起插进阮夫人的脖子，阮夫人倒头落地。

        女孩怒不可遏，可此时又有十几个黑衣人赶来，她将脚下的长刀对人一踢，转身拉着李浮生就跑。

        李浮生整个人是懵的，甚至连哭都想不起来，被人拉着不知跑了多久，在一处山壁草堆里，女孩在旁摸索片刻，山壁轰隆隆抬起一石门，不等他震惊，人已经被拉了进去，石门关上。

        李浮生眼神一收，复又清明，看着白石桥上跑来的人，依然是两个角髻在头顶，不同的是现在的头上多了些饰物，两根粉绳顺着两辫辫进发辫，垂放在胸前，额前薄薄一层刘海儿被风乱，一身粉衣将身体裹得玲珑有致，他不由笑了，仙童长大变仙女了。

        而女孩手边拉着的人也不是他了，而是他的侄子李凤鸣。

        此时林无衣穿过众人，将手里的嶙峋白石交给亭下小厮，目不转睛盯着桌上放成一片的石头，生怕自己的跟人搞混了。

        福伯出来主持鉴石，第一轮，色滞的去掉。鉴石先生一个一个走过去，纷纷摇头，林无衣抓着李凤鸣的手腕，直道完了完了，第一关都过不去了。

        意外她的石头竟然被留下，林无衣开心的原地跳起。

        第二轮，皮糙的去掉。林无衣将脸往李凤鸣怀里一埋，道：“没有比我们更糙的了。”她心里忐忑不敢去看，半天李凤鸣“嗯”了声，似有喜色。她忙抬头，那嶙峋白石竟然被留下。

        此时桌上仅仅剩了三块石头。第三轮，换主人去讲讲来头。

        先出场的人竟然是严云梳。

        她身着一身青色男装，发髻高耸，走上前一丝怯色皆无，道：“这颗石头来历可不小，乃是来自二十年前江湖赫赫有名的若虚宫。”

        林无衣一惊，心道真的假的？

        但听她继续道：“当初若虚子修炼神功，全凭此石助力，这石分两瓣，红色赤火石，经冬不凉，即便放在冰窟之中，也能将冰块融化。蓝色冰雨石，遇火可灭，即便在焰洞中，也冰凉彻骨。”

        众人惊呼，纷纷去看，那是一块八卦形状的红蓝两鱼相互追赶交融。

        严云梳继续道：“非但可以助人长生，且能治百病，若虚子百岁之躯无病无伤，全赖此物。”

        奇虽奇矣，但众人交头皆耳纷纷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么玄乎。

        严云梳说罢，又出一男子，指着他花一样的紫色石头道：“我这颗石头可就比不了，它的名字叫磐石，磐石无转移的磐石。乃是祖传之物，她的来路也不算稀奇，乃是一桩前朝旧事。”

        众人纷纷好奇是什么旧事？

        男子哈哈一笑道：“前朝有一公主，名胜寒，国破后，与东野一百人奴隶队长成婚。那队长无姓有名，叫容易。容易的聘礼是为公主破襄城，公主的嫁妆正是磐石。”

        严云梳冷笑道：“难道这就是公主的嫁妆？”

        男子摇头笑道：“是也不是。”

        众人起哄问到底是不是。

        男子答：“公主与队长虽然成婚却不同房，约定拿到襄城后，才可圆房。队长爱慕公主至极，不忍逆其分毫，全然答应。可惜一入城便中了陷阱，一片血甲厮杀后，队长在兄弟的掩护下死里逃生，最后身边只剩两人。公主见不中用，决以和离，另寻出路，队长道：‘原来情爱两字于你竟是分文不值。’公主举锤将磐石砸碎，道：‘若情爱抵得过千军万马，你我也不会有此际遇。从今往后，愿你我再无这种可笑纷扰。’”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残石道：“后被人将残石收去，凡是拥有此石者，做官的官运亨通，经商的富可敌国，打仗的战无不胜，种地的谷满粮丰，读书的过目不忘，习武的盖世无双。这一块便是来自那碎了的磐石。”

        众人问那男子是做什么的。

        男子哈哈一笑一个挥袖人已凭空消失，只留下一个近在咫尺的道：“我是做贼的，到现在也没被抓到。”

        一阵大笑之后，那声音飘飘渺渺渐渐远去，念的是：“爱恨皆是空，堪破方自在。”

        待众人再回过神去看那桌上磐石，不知何时那磐石也已无影无踪。一时纷纷惊呼真是奇人奇石。

        只有林无衣在一旁发愁，她的故事是从河岸过来一路边走边编的，李凤鸣帮她润色，说的是，嶙峋白石乃一为了苍生福祉不惜与天帝对抗的天将，被罚下凡，百世以赎。

        虽然她觉得离谱，但因为惯常听过更离谱的，所以欣然接受。可是跟前面二位一比，她又怎么能张得开口，一时懊恼四下找着若梦先生的身影，于侧楼高处，瞥见窗中坐有一人，正看着她，不是若梦又能是谁？不由愤恨往楼上瞪了一眼，心道这摆明了不就是让我出丑。

        她被人连请三声才蹒跚走出，怎么看自己的那块石头怎么想抱着一起跳河里不出来。

        严云梳在旁道：“这块石头有什么来历呢？”

        林无衣转头看了眼李凤鸣，见他目光坚定，满含笑意鼓励，一时自愧扯这种慌真是可笑。

        她道：“它是刚刚在桥底下捡的。”

        话音一落一片哗然，江月楼的脸都挂不住，福伯那标志笑脸，都给僵住了，他已经给二楼上一众文人墨客打好招呼，无论林无衣讲出什么来，今晚也能给这块石头吹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此物只得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见，没想到林无衣这一巴掌先打他脸上。

        林无衣站在众人中央，此刻只想拉着李凤鸣快点消失，并决定再也不来江月楼。在一片指指点点的嘲笑中，竟然有些委屈想哭。

        李凤鸣无不心疼，走来站在林无衣身旁，朝众人道：“这块石头确实是方才所捡，但它并非没有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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